第5章 章節

別人好上,要是敢踹我我跟你急。那句“我跟你急”的後邊還帶着江南人吳侬軟語特有的尾音,用力往上一揚,以示強調。

周瑜反手搓亂他的頭發,指尖掃過他的臉,笑他幼稚。

別人有你好看嗎?沒有。那我看他們做什麽。

你看他們故意氣我呀。孫策吃吃地笑,你想讓我吃醋,讓我慌了陣腳,然後把你寵得再壞一點。周大将軍,這兵法用得可真高妙啊。

門鈴再度響起,周瑜猛然擡頭,下意識瞥了眼手機,在發現它沒有任何動靜後垂下了眼睫,快步走去開門。

門開了,房東站在門口。

“您怎麽來了?”周瑜略感意外。

“我,我來看看……”年過半百的女人小心翼翼探頭往裏面看了一眼,看到周瑜的行李箱後呆住了,“你這是真要走?”

周瑜點點頭,側開一點身子望向屋內,眼神靜如深水:“這房子您收着吧,這麽些年承蒙照顧了。”

“這……你真不再考慮一下?住了那麽久,買都買下來了,白送還給我,我一個老太婆也受不起啊……”房東神色急切,眼角垂下的皺紋顯得她愈發蒼老,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眼睛一亮,“再說,我還得拜托你鑒玉……”

“阿姨,我是學地質的,不是鑒寶欄目特邀專家。”周瑜無奈地打斷她,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用兒子哄母親的口吻柔和道,“這房子您就當是幫我收着,我指不定哪天還想回來看看呢——”他說到這裏神色一黯,轉開臉咳嗽了兩聲,很快又笑道,“我答應您,出國以後還幫您鑒玉,您有什麽圖片網上發給我就行——要是不會用網我來教——成嗎?”

“你是不是生病了?”房東敏銳地察覺出他的病情,還真頗有幾分包租婆的雷厲風行,掏出手機要給他撥120。

“不用了……咳咳。”

周瑜用一只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着,另一手擋住她的手機,這幾聲咳得天雷勾地火,以致他一時半會兒無法繼續說話,足足咳了十幾秒鐘才帶着被刺激得發紅的眼眶,勉強淡笑了一下道:“哪有發燒撥急救電話的?您不是剛剛才召喚了人家110來抓小偷嗎,可別再請動120了。”

房東握着手機的手驟然一顫,瞪着周瑜的眼睛寫滿了難以置信,眼眶漸漸紅了,嘎聲道:“孩子,你……”

“您放心,我沒事。”周瑜帶着微紅的眼睛,輕聲說,“您是個負責任的好人……咳……如果下次再看到有人爬我家的窗戶,也還要幫我報警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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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那,你可得千萬照顧好自己。”蒼老的女人哽咽着不斷地應聲,抓住周瑜的手,把裝了幾打雞蛋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土産的塑料袋塞到他手裏,抹了把濕潤的眼角,“不是阿姨我多管閑事,實在不行,就再找個人……啊?再找一個?”

周瑜看着她的眼睛,平靜地搖了搖頭。

房東嘆息一聲,慢慢退後,周瑜目送她踯躅着消失在樓道裏。

那一刻,他突然發現,不着痕跡逝去的東西比他想象得還要多,河東幹涸獅吼偃息,每個人都老了。

命理的洪流會把一個生命帶往與另一個生命相逢的奇幻之旅,就像那個煉金術士對牧羊少年說的那樣,所有發生過一次的事,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發生,但所有發生過兩次的事,肯定會發生第三次。作弊、偷情和青少年嘗試吸煙正是如此,相遇亦然。

如果上帝視角這種形而上學的東西真的存在,那麽當周瑜走進寵物店時就應該響起旁白:距離下一個決定主人公命運的事件發生,還有十秒,九秒,八秒……

不不,不是點火發射,是遭遇碰瓷。

周瑜婉拒了一個朝他兜售奧運吉祥物公仔的小男孩,踏進這家寵物店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兩名店員姑娘正靠在一起竊竊私語,從她們目光的落點來看,必定是在讨論那邊随手拿起玩具去逗一只大狗的周瑜。指尖皮膚本就是少經陽光的地方,他的手指幾乎和象牙白的骨頭狀磨牙棒一個色調,随意把玩着的動作更是比彈鋼琴還具美感。那只惹人羨慕的蘇牧跟着骨頭玩具上下跳躍,仔細一聽,他連逗狗的動作都跟着店內音響的節奏。

這只蘇牧顯然人來瘋有餘,貴族氣質嚴重不足。在誘惑面前越蹦跶越興奮,腦袋直接撞上籠子頂,彈起來的籠子又撞上旁邊堆成城牆的狗糧包裝袋。“嘩啦”一聲,有人剛好經過順手一接,包裝袋山體滑坡似的堆進了他懷裏,最上面幾包“啪嗒”幾聲從他肩膀上連跳向地板。誰知這人不知是反應力過人想秀一波操作還是只是出于無辜的本能,竟飛快地伸出了一只腳略微往上一勾,居然還真給他歪打正着接住了一包。

周瑜趕緊出手扶人,幫他分擔重負。待到最上面一層搖搖欲墜的狗糧包裝袋被撇幹淨,金雞獨立着的男人透着微訝的雙眸和周瑜的視線短兵相接,暖光中空氣都仿佛懶怠于流動,索性把這楓糖浸過一樣的畫面按了暫停。

怎麽又是你?

周瑜想問,并直覺男人也想問。但正因如此,兩人誰都沒問,好像先問出口的那一方就會被嘲笑搭讪方式老土似的。

于是他們用一種非人的默契跳過了這一環節,男人眉眼一舒,把剩下那一小堆包裝袋倒回貨架裏,撿起自己用腳面神乎其技地接住的那包,随手抛了一下,在它落下時邊用雙手接住邊率先解釋說,我來接我兒子。

周瑜眉梢一挑,露出了一個有點意外的表情。就見男人伸出雙手把那只犬高馬大的蘇牧從籠子裏抱出來,低斥道,一來接你就鬧騰,有帥哥陪玩就樂不思蜀了是不是?小白眼狼!

周瑜這才了然,冷不防被拍了個馬屁,一時有點哭笑不得。他看着對方把四肢亂蹬的蘇牧拎出籠子,問,它叫什麽名?

男人想都不想就答:我兒子。

周瑜:“……”

他只想到此人會給狗随便起名字,卻沒想到還能這麽随便。

猜到你會是這反應。男人嘴角微彎,撓了撓蘇牧的耳朵,又沖周瑜兩眼一眨,說,這位有緣人,不如拜托你給它起個大名?

周瑜愕然一笑,指着自己道,我?可別,起名這事我最頭疼。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推脫,他很負責任地側耳細聽了一下店內正在放的音樂,試圖找點靈感。

Onepublic的新專,《Apologize》。男人單手抛着包裝袋,一眼看破周瑜心中所想,揶揄道,你想給狗起名叫“道歉”嗎?聽着挺憋屈啊,要應景的話,還不如叫“奧運”或者“火炬”呢。

周瑜一下子被挑起了不甘之心,還想再就自己這拙劣的起名水準争辯兩句,男人卻已跳過了這個話題,蹲下身來嫌棄又寵溺地揉了把狗頭說,我跟我家老爺子說這就是我給你弄來的孫子時,他差點沒抄起拐杖攆着我揍到能繞地球兩圈,為了這個差點沒跟我斷絕關系。

周瑜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免忍俊不禁,同時隐隐直覺這話另有玄機——哪有長輩會因為給狗亂起名就斷絕關系?

他擡眸望向男人,對方卻沒打算繼續解釋,突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周瑜看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到他面前喀嚓了一張。

你幹嗎?周瑜一愣,有點疑惑不解。

唔,果然上鏡,不用專業設備也比那個全世界最大的的珊瑚礁群還好看。男人瞄了一眼手機屏幕,滿意地勾了勾嘴角。有件事之前一直沒告訴你,猜猜有多巧?你家那本《環球科學》的封面攝影師就是我。

原來你是幹這個的。周瑜了然,對于對方把自己跟一堆腔腸動物屍體作比較的行為無甚感想,并不吝啬地露出一個帶着笑意的欣賞神色。

我說過的嘛,你是往山裏跑,我是往水裏鑽。男人漫不經心似的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小盒子遞過來。

這是?周瑜問。

賠你的小禮物。剛好在街上碰到,就提前給你啰。

是什麽,打折的福娃公仔?周瑜有點好奇,開玩笑道。店內音響中,《Apologize》副歌部分的“It's too late”一下子飙到高音,非但不苦情,反而還有點動人的浪漫。不像是情人間充滿缺憾的道歉,倒像是潇潇灑灑地對世人宣布,不好意思啊,我非得和那個人在一起不可。

記得在黑暗的地方打開。男人吹了聲口哨,蘇牧滴溜溜轉了個圈,很通人性地追着他走出了店門。

新屏保到手。他在跨出店門時側過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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