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多事之秋
? 胡小三兒進了山谷,遙遙看見院落時,已經有人從院中探頭出來,看見是他,就開了院門迎上來問:“沒帶尾巴回來吧?”
“義父放心,沒有。”胡小三兒忙答道。
出來迎的胡伯卻不放心:“你先進去見掌櫃的,我四處溜達溜達。”
胡小三兒應了,快步奔進院子,到正房窗下叫了一聲:“掌櫃的。”
“小三回來了?”李澄秋在屋內應聲,并很快走出來,“辛苦了,坐下說話。”
胡小三兒跟她到院中石凳上坐下,自己倒了碗清水一口喝盡,才說道:“掌櫃的,我遇見老劉了!他已經知道是宋子英幹的好事,帶了人去追了,說是等救回蕭公子,再回來向您賠罪。”
正說着,徐二娘也從廂房推門出來,插話問道:“店裏怎麽樣了?”
胡小三兒臉上變色,偷偷瞧了李澄秋一眼,見她也望着自己,只得低聲把實情說了,“……如今只剩一片廢墟。”
徐二娘大怒:“宋子英這個王八蛋!老劉往哪裏去追了?”
李澄秋忙拉住她:“你先別急。”她看起來格外的平靜淡定,“我們客棧付之一炬,鎮上人是怎麽說的?楊都督那裏有話沒有?”
“鎮上人心惶惶,又開始嚴加盤查往來客商了,可楊都督只捉到幾個無關緊要之人,頗有些焦頭爛額,聽說已經上報大理,正四處緝拿兇手,總捕頭也在趕來的路上。”
李澄秋微微蹙眉,依舊懷疑宋子英的行動或許得到了默許,便對二人說:“我們不急着出去,等等再說。”
“那老劉那邊……”胡小三兒也有點不甘心,“要不我去追上他幫忙吧?”
“他帶了多少人去追宋子英?”
“十餘個吧,其中有那個來過我們店中的姓陸的客人。”
李澄秋道:“那你就不必去了。陸近平手下自然不缺人,他們一道,應沒什麽可擔憂的,老劉也沒叫你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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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叫我回來向您報訊,還說等他回來商讨客棧重建事宜。”
“燒了就燒了,還重建什麽?”
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來,三人齊齊回頭,卻見老掌櫃李維準就站在他們身後,神情疏淡,“正好,秋兒也留在家中,多陪陪你母親。”
李澄秋起身應道:“是,父親。”
胡小三兒和徐二娘也跟着站起來,一起打招呼:“李掌櫃。”
李維準點點頭:“連累你們了,如今家中多事,我們自顧不暇,若你們另有去處,我叫秋兒給你們帶好盤纏,你們只管去。若是暫時沒什麽要去的地方,只管留下住着也無妨……”
“李掌櫃這是哪裏話!”徐二娘一向嘴快,“咱們來客棧也不是一兩日了,早拿客棧當自己的家,如今家中有難,我們怎能離去?重建客棧的事,您也不必憂慮,掌櫃的要照顧夫人,重建之事就交給我等好了。您手中創下的基業,怎能就此毀于一旦?”
李維準搖搖頭:“什麽基業?不過是一份糊口的營生罷了。”他神情郁郁,眉宇間始終糾結難舒,對客棧遭火焚一事似乎真的毫不在意、漠不關心。
徐二娘不甘心,還待再說,李維準已經轉身進了屋子,李澄秋回頭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此時剛剛進院的胡伯,略帶些歉意的說:“家母病重,恐怕确實沒有心力再顧及其他,客棧重建與否,暫不必提。勞煩小三隔兩日去鎮上探一探,若是看到總捕頭到了,就替我傳個話,悄悄帶他來家裏一敘。”
胡小三兒默默點頭,看着她也進去屋子,才無力的嘆息一聲,坐了下來。
徐二娘性急,壓低聲音問胡伯:“李夫人的病是怎麽回事?當初不是說出去雲游麽?怎麽突然悄悄回來,還病的這樣重?”
那晚他們進了山谷,看到老掌櫃迎出來都有些吃驚,李澄秋卻并未多作解釋,只給他們安排了住處,就去照顧生病的母親了。原本徐二娘只以為李夫人是旅途勞頓所以生病,現在看來,李夫人的病卻是不輕。
“當初就是去求醫的。”胡伯低聲回道,緩緩坐下來,“你們也不要逼掌櫃的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夫人這樣子,看來是……唉,當此之時老掌櫃和掌櫃的怎會再有心力想旁的事?我們在這個時候,只有幫忙不能添亂,掌櫃的怎麽吩咐,就怎麽辦。”
胡小三兒應了,又把自己剛才跟李澄秋說過的話向他重複一遍,徐二娘聽了兩遍,仍是怒火上湧:“反正這裏有你們在,我閑着也是閑着,這就去追老劉,幫他收拾了那個宋子英!”
胡小三兒大為詫異:“二姐,你去能幫什麽忙?”
“別小瞧你二姐。”胡伯摸着自己稀疏的小胡子說道,“她手上的準頭可比你強得多。”
徐二娘聽了這話,不由仔細看了胡伯一眼,笑道:“什麽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但是你不能去。”
“為何?”
胡伯嘆息一聲:“宋子英身邊必定帶着不少人,就算是小劉那樣身輕如燕,也未必讨得了好。你去了容易,動手也不會吃虧,只有一點,想囫囵出來卻難,沒準反要小劉照顧。他還要救人,未必顧及得到你,你還是留在家中幫襯掌櫃的吧。”
他說着轉向胡小三兒:“你聽掌櫃的吩咐,好好盯着鎮上,我出門一趟。”
胡小三兒和徐二娘異口同聲問道:“您去哪?”
“去活動活動筋骨。掌櫃的那裏,你們說一句好了。”胡伯說完,不待二人再答話,已經起身飛縱出院外,并轉瞬之間就消失了蹤影。
徐二娘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說:“他老人家不叫我去,原來是自己手癢了!”
胡小三兒也喃喃道:“是啊,怪不得義父攔着我們……”
胡伯平日不顯山不露水,輕功卻實是不俗,幾個起落之間,人已經離開小小山谷。他不急着轉入大路,而是從懷裏掏出兩樣物事,照着溪水捯饬了一下自己,簡單變了樣貌,才上大路找了一間車馬店,租了一匹馬,沿路去追陳玘。
胡伯早年行走江湖,三山五岳幾乎走遍,追蹤的本事自不必提,加上陳玘一行人數不少,又走了并沒多遠,所以胡伯很快就追上了他們。
他心中另有想法,便不露面,只遠遠在後面綴着,發現陳玘一行一路向北,直到到了雲南邊界的朱提縣才停下來。
朱提縣是郡治所在,又是雲南通往蜀中、進而入中原的交通要道,自是十分繁華興盛。胡伯見到陳玘他們入城之後沒有去客棧留宿,反而進了一處不起眼的民居,便孤身去了城中最大客棧,要了一間房住了下來。
他安頓好了,也不再去找陳玘等人,自己在店中角落找了個位子吃酒,順便聽聽酒客們談天說笑。店中客人不少,吵吵嚷嚷的,直到亥時初才漸漸消停。
胡伯喝了兩壺酒,醉意朦胧的緩步上樓回房,并很快倒頭睡覺打起呼嚕。
客棧夥計打着呵欠關門打烊,街上也終于人聲消散,只餘更夫寂寥的報時聲。
就在這萬籁俱寂的時刻,本該在床上睡得香甜的胡伯卻忽然睜開眼睛,并小心翼翼起床,換了一身夜行衣,然後悄悄開了窗子,縱身翻上屋頂。
他隐在屋頂上四處打量一番,認清方向,然後就如一只大鳥一樣縱身飛掠,向着城東一處大宅極速而去。
胡伯動作小心,途中甚至直接從更夫頭頂飛掠而過,更夫都未有絲毫察覺,他堪堪接近大宅院牆,正待越牆而入,就聽見裏面傳來細微的窸窣聲響,頓時穩住身形,靠在牆邊細聽。
此時裏面窸窣聲已經平息,胡伯凝神細聽,方聽出有衣袂掠空之聲,他攀住牆頭輕輕一躍,擡頭看時,只見一道灰色影子正往院中飛去,不由暗地一笑,也跟着翻牆而入。
落地時,腳邊不遠處恰好露出一片衣角,胡伯偏頭瞄了一眼,又伸手試了試,發現屍體尚溫,脖頸以扭曲的角度歪着,顯然是方才那位出手收拾的。
他樂得省事,悄悄往灰影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卻沒追多遠就追丢了。胡伯也不懊惱,自己四處摸了一圈,大致弄明白了方位,正待回去歇着,就聽前院起了喧嘩之聲,同時西面還亮起了火光。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胡伯暗地搖頭,卻并不往人聲喧嘩處去,反而偷偷回去了剛剛去過的一處下人住所。
與此同時,宅院正房書房內,一位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正在揮毫潑墨,對外面的喧嚷吵鬧充耳不聞,也并不理會進來回報的屬下,只專心致志的寫完那幅字: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經年不見,宋将軍的字依舊如此殺氣騰騰。”
一道悅耳聲音憑空而降,室內人等都是悚然一驚,未等明白過來,只覺燈火閃爍,室內一暗複又明,一道人影已經立在了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