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對峙
? 兩個站在門邊的從人紛紛拔劍出鞘,齊聲喝問:“來者何人?”
正寫字的男子卻不慌不忙擡頭:“經年不見,太子殿下的身手依舊神鬼莫測。”
人影背光而立,淡淡問道:“蕭若在哪裏?”
兩個從人聽了這番對答方才明白來者竟然就是他們将軍一直在等的陳太子,立刻一同持劍上前,并揚聲叫道:“有刺客!”
陳玘并不攔着他們叫人,只輕輕一拂袖,将兩柄利劍蕩開,同時飄身上前,打算伸手揪住宋子英。宋子英似是沒有反應過來,仍舊執筆望着他,就在陳玘的手距離宋子英脖頸只剩不到一尺距離之時,一道凜冽刀風忽然自側面直劈而下。
陳玘腳步輕移,人已經飛上書案避開刀鋒,似是仍打算先擒住宋子英,可他尚未從書案落地,另一面已有一記鐵拳打到了他将落地之處。
陳玘應變極快,腳尖在書案上輕輕一點,整個人翻身飄出,直沖向門窗。兩個持劍從人眼見他迎面而來,紛紛舉劍相迎,卻不料陳玘根本不與他們糾纏,只伸腳在他們劍身上一踏,人已經破窗而出。
“太子殿下方來就要走麽?我還以為您是來敘舊的,”宋子英終于放下手中狼毫筆,笑吟吟望着陳玘的背影說道,“難道連蕭姑娘也不管了?”
陳玘落在窗外,躲開一記射來的暗箭,又揮手擋住窗外侍衛刺來的一刀,同時奪刀飛擲向暗箭射來之處,耳聽得悶哼聲和重物落地聲先後響起,他才站穩回身說道:“宋将軍如此待客,似乎并沒有敘舊之意。”
宋子英理了理衣袖,從書案後面緩緩走出,直到窗前幾步遠方才站定,在他左右分別護着一老一少兩個男子,老的手中握着一柄長刀,少的赤手空拳,兩人均衣着樸素、樣貌平平。
“太子殿下想是誤會了。”宋子英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窗外的陳玘,見他一身黑衣、發絲緊束,面上雖留着短短一層胡須,卻遮擋不住其人出衆的容貌和氣質,連目光都比從前更清明銳利,絲毫不見頹喪郁郁之色,不由眯了眯眼睛,“這兩位不識得太子面目,誤将太子認作了賊人,這才出手,太子勿怪。”
在宋子英打量陳玘的時候,陳玘不動聲色的衡量了一番一老一少,然後露出一絲笑意來:“豈敢,宋将軍今非昔比,見怪我是不敢的了,只是有些新賬舊賬卻不得不算一算。”
他話一說完,人立刻如離弦之箭沖回室內,一老一少見狀大驚,紛紛搶上前來攔住,可陳玘身形飄忽詭異,竟沒有接他們的招,而是從兩人間不足一尺的縫隙中側身而過。
宋子英雖與陳玘相識相交多年,知道他曾有奇遇,身負絕頂武功,卻并不曾見他全力施展,所以此刻也是大為驚懼,忙極速後退。可他雖自幼習武,學的卻都是戰陣上的本事,這等近身搏鬥、輕功步法卻是聞所未聞,因此只退了兩步,就覺脖頸處一緊,身子一輕,整個人都已經被陳玘拎了起來。
陳玘提着宋子英退到書案後,同時右手牢牢扣在他喉間,低聲喝道:“都不許動!”
幾個追來的人同時止步,驚疑不定的望着他,宋子英咳嗽幾聲,苦笑道:“原來殿下當真有神鬼莫測的本事,倒把我們瞞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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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玘冷冷回道:“若沒有點保命的本事,我早已屍骨無存了。叫人把蕭若帶來。”
宋子英咳嗽着不應聲,他的從人卻溜了出去,只是此時外面也是混亂一片,鑼鼓聲、呼喝聲混雜,且火光越來越亮,還有焦糊的氣味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不只一個地方起火了。
“快點!”陳玘無視随從的小動作,左手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匕首,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戳在了宋子英左肩上。
宋子英咬着牙,不曾發出一聲痛呼,仍舊笑着說:“太子殿下一定恨極了我,很想立刻殺了我吧?那就動手吧,有蕭姑娘陪葬,還有太子殿下您,呵呵,您應該不會以為我這裏能随意來去吧?”
陳玘未等出聲,窗外已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并很快就從破開的窗子看見了排列整齊的弓/弩手。陳玘低笑一聲:“你果然沒變,無論做什麽,始終都想孤注一擲。”他說着目光轉動,落在了書案那幅字上,“《俠客行》,‘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憑你也配寫這首詩?”
“我不比殿下,生來占盡好處,得萬民景仰,我想要什麽,自來都只有全力去搏。”宋子英呵呵笑着,“好在我是一個武人,也不必學什麽僞君子那套!這首詩,我想寫的也不過就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一句,可惜,您來的太早了。”
陳玘手上用力拔出匕首,鮮血随之噴湧而出,濺在了宋子英寫好的字上,留下點點猩紅印記,“想殺我,也不必如此同歸于盡吧?”他說着毫不遲疑的又把匕首□□了宋子英右邊肩上。
一老一少護衛似乎已經按捺不住,齊齊上前兩步,外面的弓/弩手更是立刻整齊劃一的将勁弩對準了陳玘。可是陳玘一直隐在宋子英身後,他們若要發射勁弩,除非連宋子英一起射死,否則便不敢輕舉妄動。
“将蕭若帶來。”陳玘又重複了一遍。
宋子英咬牙吸氣忍痛,并不應答,陳玘便又說道:“你如今位列上将軍,又是驸馬,可算是位極人臣、富貴已極,何必與我這個亡命之徒硬碰硬?”
“呵呵,殿下這是反諷麽?”
陳玘目光始終盯着那一老一少,見他們毫不放松,自己也不敢懈怠,右手始終扣在宋子英喉間,随口答道:“對你我還需要反諷?宋子英,你自己憑良心——如果你還有的話,想一想我陳玘可有何處對你不起?從十一歲起,你母親病故,你父親在外戍守不得歸,我就将你留在東宮同吃同宿。讀書習武,你哪一樣不是與我一般無二?
“十四歲那年,你誤傷了六弟養的獵犬,張妃要砍了你的手,是誰忍辱替你求情?十七歲時,你舅父私縱俘虜、通敵,又是誰頂着父皇責難保住了他家中婦孺?”
宋子英冷笑起來:“你少在這裏假惺惺的數說恩義!我為什麽會傷了陳璋的獵犬?是因為他故意放縱獵犬去咬你的坐騎!至于我舅父,你們父子倒是一脈相承的不識好歹!他不過是想維持兩國和氣,免得被奸佞插手、橫起戰端。保住婦孺,哈哈,有什麽用?你既是這般仁義,當初我爹被奸佞所害賦閑在家、郁郁而終,你又為何不管?”
陳玘沒想到宋子英這話也說得出來。宋子英的父親宋約是陳國名将,當時被陳帝陳宗賢猜忌至深,加上陳玘與宋子英的關系,陳帝早就懷疑宋約支持太子,會做出逼宮篡位之事。若是陳玘不知深淺的出面求情,豈非坐實了罪名?
而且陳玘當時沒有出面,并不代表他沒有插手這件事,他只是另想辦法,請幾位老臣出面保住了宋約——否則當時陳帝很有可能在卸了宋約的兵權之後直接殺了他。
至于說郁郁而終,陳玘也忍不住冷笑了:“你現在才來裝孝子,不嫌太晚麽?宋老将軍是怎麽死的,你我心知肚明。若非你撺掇我自立不成就心生反意,做出通敵叛國之事,他老人家又怎會吐血而死?”
“太子舌燦蓮花、辯才無雙,我一個武人是争辯不過的。”宋子英聽了陳玘這番話後,臉色似是更加蒼白,目光中卻燃起了灼灼火光,“不過太子有一點弄錯了,我并不是自己心生反意,而是公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叫我明白什麽是大勢所趨,我才毅然決然反了陳國的。”
他得意的笑起來,“陳國有什麽好?一灘爛泥,将無數仁人志士陷進去,養出你這一支中看不中用的荷花來,有什麽用?早晚都是要亡的,何妨我來做這一雙摧枯拉朽的手?何況公主那麽美,待我又情深意重,我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一嘗夙願、富貴與美人兼得,我為何不做?”
他說完這話,等着陳玘暴怒,等着陳玘自己露出破綻,好讓護衛上前解救,誰知身後陳玘竟一直平靜以待,連扣在他喉間的手都始終沉穩。
“你能這樣坦然承認也很好。”陳玘淡淡的聲音從後傳來,“國破家亡的舊恨,加上你焚燒客棧、傷害無辜的新仇,我要殺你,想必你也沒有怨言了。”
宋子英有恃無恐:“太子真的不顧惜蕭姑娘的性命了嗎?還有身在長安城的蕭氏一族,太子都不管他們的死活了?我死不足惜,只怕公主因此發怒,要江南世家血流成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