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交心

? 李澄秋見陳玘望着自己發呆,既不接玉佩,也不開口回話,便又叫了他一聲:“老劉?”

陳玘終于回神,他沒有伸手去接玉佩,反問道:“掌櫃的不願答應這門婚事,可是因林公子之故?”

李澄秋怎麽也沒想到陳玘會問出這句話,以他一貫的為人,本應既不關心,又出于禮貌上的考量、不探究別人的心思才對。她疑惑的打量了陳玘半晌,忽然說:“你不會是誰易容成老劉,故意來逗我的吧?”

陳玘失笑,自己擡手在臉上揪了兩下,說道:“真要易容,也該貼滿胡子、散着頭發才更像吧?”他這會兒雖然臉上長出短須,卻并不能遮住本來面目,頭發也整齊的绾在頭頂,與原來那個常年邋遢落魄的老劉形貌相去甚遠。

“人是看起來沒變,怎麽脾氣性情變了這麽多?”李澄秋搖搖頭,伸手拉住陳玘胳膊,把那枚玉佩往他掌心一塞,“不是一貫獨善其身麽?”

陳玘接住玉佩,順勢合攏手指,連玉佩帶李澄秋的手指一起握在掌中,李澄秋一怔,疑惑的瞪大眼看向他。

“你想嫁給林公子麽?”陳玘收斂笑容,鄭重其事的問道。

李澄秋搞不懂他想做什麽,微微皺眉,說:“我誰也不想嫁。我娘這個樣子,我怎會有心思想這些?”

陳玘卻道:“可是李夫人只此一件放不下之事,難道你要看着她抱憾而終麽?”

李澄秋沉默,陳玘輕嘆一聲,舒緩語氣說:“方才我聽老掌櫃說,黎王爺的郡主看中了林公子,但林公子心裏應是只有掌櫃的。若是你也……,我可以想辦法促成。”

“你這個人啊,”李澄秋用力抽回了手,“有時候心地實在太過仁善。這是我的私事,與你什麽相幹、要你去想辦法促成?再說你自己都自身難保,若是黎王爺捉了你,不定拿你跟北周做什麽交易呢,你還想為旁人出頭!宋子英的教訓還不夠麽?”

她少有的語氣急促,且充滿教訓意味,陳玘卻不以為意,還微笑道:“掌櫃的于我有再造之恩,客棧又是因我之故被焚毀,是以無論掌櫃的有何吩咐,陳玘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八個字,算是江湖中人常說的話,酒酣耳熱之時常常脫口而出,實在算不得什麽。可是此時此刻,這八個字從陳玘口中說出,卻是實打實的字字千鈞。

李澄秋被他一句話說的心中動容,愣了一刻才說:“我哪有什麽事要人赴湯蹈火的?我跟林大哥,”她停頓片刻,目光轉向山谷中叢生的荒草上,“皆非彼此良配。”

雖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可是林家是一心往名利圈裏攀升的權貴,李家卻是從名利圈裏逃脫出來的隐居者;林清潭本人雖然願意為了李澄秋犧牲,不追求仕途進益,卻也絕不可能為了李澄秋留在昆侖鎮上生活,且他向來不願意李澄秋抛頭露面,更不喜她對謎案的興趣和探索。

李澄秋則早已習慣了客棧中當家作主、自由自在的生活,要她成婚後就走入深宅大院,做一個以相夫教子為全部寄托的貴夫人,她又怎麽能習慣?一時的遷就容讓或許無妨,可一世那麽長,誰能擔保她有一天不會心生怨恨,從此将餘生消磨在争吵和怨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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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交朋友,或許可以和而不同。結成夫妻,卻是非得志同而道和不可。”她輕輕嘆道。

李澄秋并不習慣與人分享心事,說了這句就打算轉身回去,卻不料剛一挪步,陳玘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同時将那枚在他掌心已被捂暖的玉佩塞回了她手裏。

“既如此,那我們便聽從夫人的安排吧。”陳玘目光溫潤,“至少你我算得上志同道合。”

李澄秋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陳玘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将玉佩塞過去後,就松手轉身,大步去了廚房。徒留李澄秋在原地,望着手中玉佩發呆。

與此同時,身在房中的李維準透過窗子正好目睹這一幕,“我原還擔憂陳玘看着溫和,實則早已心冷,現下瞧着,倒又不是那麽回事了。”

“他若是真心冷了,又怎麽會回來?”李夫人宇文青擁被躺着,輕聲慢語說道,“倒是我們有些攜恩圖報之嫌。這孩子還是存着愧疚和報答的心思多些。”

“我看未必,他在店中這三年,你我都不在家,看起來他和秋兒倒相處的不錯。我瞧着,他心裏應也有些心疼秋兒的意思。再說便是為着愧疚和報答又怎麽了?他現在的情形,要麽孤獨終老,要麽還有比秋兒更好的選擇麽?”

宇文青笑道:“你呀,是看着自己的女兒什麽都好罷了。要知道他當初傾心的女子可是宇文毓華,我家秋兒雖好,與那樣智謀出衆、胸有大志的女子相比,卻是差的還遠。”

“那要看怎麽比較。以彼之長處比我之短處,自然無可相比。宇文毓華有興邦定國之能,卻視兒女情長為末節,置自家後院于不顧,實非賢妻之選。宋子英會千裏迢迢、親涉險地跑來找陳玘的麻煩,難道真是純為斬盡殺絕?我看未必,只怕是與襄國長公主婚姻不諧,将一腔怨憤悉數遷怒到了陳玘頭上罷了。”

宇文青聽完沉思片刻,方才笑道:“看來還是你們男人懂得彼此的心思,我卻沒有想到這一節上。”

李維準其實并不是憑空猜到這些的,這幾年他帶着李夫人尋醫問藥,也聽說了不少北周朝廷的事,早就知道宋子英并不如民間傳說的那般得意。

如今南北一統,戰亂平息,宋子英這個上将軍也不過就是個安享俸祿的虛職。而襄國長公主則一直各種忙碌,為了拉攏江南士族,她本人跟一些江南名士往來甚密,甚至傳出不少桃色新聞來。加之兩人成婚數年,卻一直并沒有子嗣,李維準早就猜到他們夫妻未必琴瑟相合。

“你實在不必費心思量這些。”李維準走回床邊坐下,柔聲勸慰妻子,“就算那宇文毓華再怎麽令人傾心,當初也是她一手覆滅陳國,還策反了陳玘的至交好友,他們二人已成陌路。先前陳玘的樣子你也看到了,他提起宇文毓華來,并沒有半分情意在。”

宇文青順着丈夫的意思點頭:“好,我不操心了。藥呢,拿來我喝,正好也累了。”她現在毒入肺腑,若不喝藥壓制,便要忍耐疼痛,根本無法自行入睡。

李維準應了,起身去廚下取了煎好的藥回來喂她喝下,看她入睡後,才出去與衆人一道用了晚飯。

期間李澄秋一直心不在焉,飯也吃的很少,且吃完就回房去把自己關了起來。他知道女兒心裏一時難以轉過彎來,也不去打擾她,自己拿本書守着宇文青,直到夜深才睡去。

第二日起來,一家人一起吃了早飯,李維準便說要回鎮上去,陳玘聽說也要跟着去,卻被李維準阻止了。

“你留下吧,萬一家裏有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有胡兄和小三跟我去就行。”

陳玘應下,卻又自懷中取出一個荷包遞給李維準,“這是我從宋子英身上取來的。客棧是他燒的,理當用他的錢重建。”

李維準接過荷包打開,在裏面取出幾張銀票,都是南北通兌的文盛錢莊票號,加起來約有兩千貫。

“還是算了吧,別惹來什麽麻煩。”李澄秋從旁插話,“我這裏有錢,”說着把裝滿銀票的小箱子推到父親跟前。

李維準笑道:“沒什麽麻煩的。就說是宋子英自己留給我們的好了。料想襄國長公主也不至于那麽小氣,為這點錢跟我們找麻煩。”

他說完就将銀票收了起來,李澄秋無奈,另給他拿了錢袋,裝了些銅錢和碎銀,送他們出門回鎮上。

等三人策馬離開,院門處就只剩下了李澄秋和陳玘,她立刻覺着尴尬,扭頭就往回走,陳玘跟在她後面問:“掌櫃的有沒有什麽事要我做?”

“沒有。”李澄秋飛快答了,然後就鑽進了屋子裏。

宇文青看見女兒像被什麽追似的逃進房裏,不由笑道:“怎麽?我們家最大方的秋兒也知道害羞了?”

李澄秋糾正:“是尴尬!”她說着皺眉坐下,拿起給母親做了一半的裏衣繼續下針。

“我又不缺衣服穿,快別做了。”宇文青靠在枕上,看女兒心不在焉的做針線,幹脆出聲勸道,“不如拿這個功夫給淳許做件衣裳。我看他昨天身上穿的像是成衣鋪子買來的成衣,針腳太粗,布料也不好。嗯,應當叫你爹買些好料子回來。”

李澄秋躲又躲不開,回也不知回什麽話,幹脆繼續做衣裳,就當沒聽見。

宇文青卻提起這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還有鞋襪,你還是幹脆給他裏裏外外做一身新的。現在這樣像什麽樣子?看他身量和你爹差不多,正好你爹有幾件衣服還沒上身過,你拿去給他試試,先改了穿上吧。”

于是李澄秋沒一會兒就被支使着抱了一包袱衣服去敲響了陳玘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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