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士為知己者死

? 直到這會兒,李澄秋才終于擡眸看了陳玘一眼。他臉上胡須已修剪幹淨,露出一張極是英俊的臉,身上穿着的正是昨日李澄秋改好的一件青蓮色長袍,頭發用烏木簪整齊绾起,腰間懸了短劍,俨然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可是他這副打扮,好看是好看了,卻太過陌生,讓李澄秋更加不知該如何相處,遂轉過身要往院子裏走。

陳玘知道李澄秋不自在,其實他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今日是他第一次見到李澄秋如此鄭重其事的打扮,海棠紅、湖水綠,将平素淡雅內秀的一個人妝扮的俏麗多姿,讓人不敢直視。

他默默跟在李澄秋後頭,目光落在她披着的垂到腰間的披帛上,随着那飄蕩的披帛來回移動。他以前怎麽都沒意識到其實掌櫃的也是一位妙齡女郎?

陳玘不由想起李夫人的原話:“……我這個女兒,因我自來身子不好,從小便極是懂事乖巧,十二三歲起便幫着她爹操持客棧大小事務,從來沒叫我和她爹操過半點兒的心。你也在店中幾年了,應是知道她的脾氣,但凡被她視作自己人的,那便沒有不盡心竭力想照拂周全的。”

“可是這孩子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心疼。她也不過是個花信年華的女子,也要人呵護照顧疼愛,最起碼,在她心傷痛苦之時,轉個頭,身後能有人扶她一把,幫她撐起一片天。”

這幾句話李夫人說的發自肺腑,旁邊的李維準動容不說,陳玘心中也是一陣起伏,他思維敏捷,立即想到若是李夫人撒手而去,李澄秋既要操辦喪事、照顧傷心的父親、又要經營客棧,自己的傷痛卻無暇顧及,那種情形可有多讓人難過。

于是他不知不覺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哎喲!”一聲短促驚呼驚醒了出神的陳玘,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身體已經先于意識,飛速扶住了前面踉跄的李澄秋,且自己與李澄秋之間竟相距不到一尺,不由赧然道歉,“抱歉,我一時出神……”

李澄秋方才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一事,便想停下來跟陳玘說話,卻不料被他從後面踩了一腳、險些跌倒,頓時也忘了先前要說什麽,搖搖頭道:“沒事。”又輕輕掙開陳玘的手,繼續走回了院中。

陳玘依舊跟着她,也不說話,見她到石桌前停下來,便也跟着停了下來,李澄秋察覺到他的動作,莫名覺得好笑,轉頭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陳玘無話可答。

李澄秋便笑了起來,先前的不自在消退許多,又記起剛才想說的話,便叫他跟自己往外面走,一直走到院外的緩坡上,居高臨下看着谷口,她才開口問:“老劉,這門婚事,你是自願答應的嗎?”

“自然是的。”陳玘知道她必定心有疑慮,所以十分肯定的答道。

“是覺得客棧被燒,對我們一家抱歉,卻無力報償?”

陳玘也望着谷口,沉默了一瞬,才答道:“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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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李澄秋唯一能想到的理由,這會兒卻被本人當面否定,她實在不明白了:“那是為何?”

陳玘将目光移到她臉上,微微一笑道:“我若說是因傾慕于你,你八成是不信的吧?”

美人風姿卓立,只露出一絲笑意,便足夠看的人心旌搖曳,好在李澄秋是個見多識廣的,目睹這一瞬也只是緩緩移開目光,仍舊看向谷口,淡淡回道:“是不信。”

“士為知己者死。陳玘得掌櫃的包容庇護數年且不必提,單論陸近平到雲南來惹的這兩宗大案,加上宋子英做下的喪心病狂之事,都是因陳玘而起,掌櫃的一句怨言沒有,且自始至終信賴有加,多方為陳玘設想,陳玘心非鐵石,豈能毫無所感?

“那日李将軍和夫人提起婚事,我自是大為詫異,想我陳玘一滅國喪家之犬,何德何能讓兩位長輩看中、托付愛女終身?可當我聽兩位長輩從頭至尾講了李家來歷之後,便知除我之外,實是更無一人合适做李家女婿。我原在心中已将掌櫃的引為知己,因此便心甘情願的答應了這門婚事,當時心中所慮,唯林公子而已。”

李澄秋怎麽也沒想到陳玘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忍不住轉過頭望着他,卻說不出話來。

“幸而掌櫃的親口說與林公子志不同道不合。”陳玘回望向李澄秋,目光裏帶着柔和的笑意,“那我還有什麽不甘願的呢?”

李澄秋臉上漸漸發熱,不由自主移開目光,低聲道:“我知道了,回去吧。”

陳玘聽了這句卻并不動彈,反問道:“那你呢?”

“我?”

“可是還不甘不願?”

李澄秋一時沒有回答,反而轉身就往回走,陳玘愣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擡腳追上去,李澄秋聽見他跟了上來,緩下腳步,裝作若無其事的說:“親都定了,還有什麽不甘願的?”

說完又加快腳步,再不管身後的人,一路快走進了院子。陳玘在後面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

說起來,有時候世事就是這麽奇怪,當初出了鳳冠失竊案後,鎮上便風起雲湧,各種事端沒有平息過。而如今李澄秋和陳玘定親後,竟然真的一順百順起來。

首先是王勵終于昭雪冤屈,被巡檢司放了出來,馬三卻禁不住巡檢司審問,承認是他酒後不忿殺了牛連;接着客棧廢墟清理幹淨,正式開始重建,且西面字畫鋪子的掌櫃也終于松口,肯把鋪面賣給李澄秋,讓她一舉擴建成功。

昆侖鎮四季如春,不需考慮防寒保暖,因此房屋多是木質結構,只要有錢,蓋起來是極快的。李澄秋一家三口外加陳玘這個即将“嫁”進來的女婿一起商量過,将住宅與店面用圍牆隔開,西面建一座四面圍樓做客棧,東面則另圈起來建了三進的宅子,恰好把那株石榴樹圈進了院子裏。

房子半個月就建了起來,此時采買的各色用具也陸續到了,李澄秋一方面雇了柳大嫂等人趕制鋪蓋被褥、一方面帶着店中夥計先把家具擺設了起來。

她顧着店中,宇文青卻來了精神,和李維準一起給女兒布置新房。她本是大家小姐出身,布置屋子是最拿手的,什麽玩器擺設到她手裏都有恰當去處,沒用幾天,新房就布置的十分像樣了。

恰好此時王夫人由兒媳婦陪着來到鎮上探望她,宇文青便拉着王夫人一起去參觀新房。而王夫人也并不是空手來的,她早把李澄秋當做自己女兒,也知道宇文青因病有些事顧及不到,所以她帶了幾套自己和兒媳婦親手做的喜被,餘外還有幾箱子瓷器布匹、金銀首飾等物給李澄秋添妝。

李家全家都對王家的盛情甚為感激,特意在家裏給王夫人接風,并且在王夫人請高僧測選的幾個吉日裏選了九月初六為婚期。

此時正是仲秋時節,距婚期恰好還有一月,李澄秋對此沒有異議,還幹脆選了另一個吉日八月二十六重新開張。

“婚期定了,是不是也該發幾張帖子出去?”王夫人笑問道,“你們在雲南十幾年,也應有幾家舊交好友吧?”

宇文青與她相交多年,知道她指的是林家,便只搖頭:“哪有什麽好友?不過都是泛泛之交,左鄰右舍的,到時請來喝杯喜酒便是了。”

王夫人也是心中不忿,覺得林家做的太過,客棧燒了這麽大的事,竟都沒打發人來問一聲,實在是無情無義,過後便避了李澄秋對宇文青說:“還是妹妹你當機立斷,這門親事定的好。王府那邊,已經跟林家定了十八那日下定,婚期估計得明年吧。”

“別人的事,我們是沒有心力去操心了的。只是我身子不好,秋兒的婚事,還多有仰仗姐姐的地方。”

“這有什麽?我在家裏左右也是無事,老大媳婦頂的起來,我便住下來,看着秋兒出嫁好了。”

王夫人說到做到,自此在李家住下來,每日幫着宇文青料理婚禮籌備的大小瑣事,還陪着宇文青說笑,宇文青的精神倒一日更比一日好了。

李澄秋正覺一切順風順水,籌劃着要重開張之時,林清潭就怒沖沖闖了進來。

一別數月,人是舊人,世事卻已全非。

“你定親了?”林清潭瞪着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站在李澄秋面前,一字一頓問道。

李澄秋看他形容憔悴,人瘦的臉頰都有些凹了,不免心中觸動,溫聲問道:“林大哥怎麽來的?可是路上辛苦?先去洗洗臉,歇一歇再說話吧?”

林清潭不為所動,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再次問道:“你定親了?”

他握着李澄秋的手冰涼,李澄秋下意識便要抽回來,林清潭卻不肯放,反而握的更緊,眼睛也緊盯着她不放。

李澄秋只得如實回道:“是的。”

“和誰?為什麽?”林清潭眼睛更紅了,手上也抓的更加用力。

李澄秋痛的皺眉,剛要說話,眼角餘光瞟見一道人影飄忽而來,随即林清潭緊抓着她的手便松了開來,同時有人在身邊淡淡回道:“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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