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宇文公主

? 素服女子正是北周權傾朝野的襄國長公主宇文毓華。她也不意外李澄秋一口叫破自己身份,只是見李澄秋話雖說的謙卑有禮,人卻穩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不由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

“李掌櫃言重了,說起來,令堂也是我宇文氏族人,你我應是平輩,說什麽恕不恕罪的?”

宇文毓華人長得極美,臉上傅粉塗脂,妝扮的很精致。與完美的妝容相比,她頭上身上卻樸素的讓人驚詫,頭上只用一根木簪绾發,再加上一身素服,有點像是在為宋子英服喪的意思,可誰人為夫服喪會塗指甲、畫胭脂?

李澄秋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番這位盛名傳遍天下的長公主,微笑回道:“看來長公主早将民女一家底細查了個清楚。不過您也太擡舉民女了,家母雖也是宇文氏,卻與周朝皇族宇文氏并非一支,民女怎敢高攀?”

在李澄秋說話的同時,宇文毓華伸手端起面前的茶輕輕啜飲,待李澄秋說完,她便贊道:“清新隽永,好茶。”

她沒接話,李澄秋也不再開口試探,只笑着說:“長公主喜歡就好。”

“你們經營客棧多少年了?”宇文毓華将一杯茶慢慢飲盡,終于又再開口問。

李澄秋道:“十五年。”

“令堂身體還好麽?我随行帶了一位醫術高超的禦醫,要不要叫他給夫人看看?”

“多謝長公主,不必了。家母毒入肺腑,非藥石可醫。”

宇文毓華露出點惋惜之色:“也是命運弄人,不知夫人那裏可方便我去探望,盡一盡晚輩之禮?”

“何敢勞動長公主大駕?家母前些日子倒是精神見好,不料前幾日家中突遇變故,我未婚夫被雲南王的屬下帶走,家母添了憂心,如今正卧床休養、常日昏睡,恐怕不能來拜見長公主了。”

她忽然把話扯到了陳玘身上,宇文毓華也是沒有想到,她眉毛微微一動,明知故問道:“未婚夫?李掌櫃已經與長孫雄正式定親了?”

“長公主說笑,長孫公子是家父世侄,早年我們兩家雖有交情,卻并無婚姻之約。民女未婚夫本是鄙店夥計,叫做劉石宏。”李澄秋見她故弄玄虛,便也不肯明說,“要不是突降橫禍,有人造謠說他是什麽陳太子,被周朝來使知道,要他前去辨認,我們過幾日就能成親了,長公主正好可以喝上一杯喜酒,可惜……”

宇文毓華似笑非笑:“是麽?那真是有些可惜。陳太子人中龍鳳,竟然有人說這位劉公子是他,想必李掌櫃的未婚夫也非尋常人吧?”

“我倒沒瞧出來有什麽不尋常的。他為人懶散,平素連招呼客人都懶得動,常常躲到屋頂上去曬太陽,我不叫一聲,都瞧不見他人影。生平唯一所好,也不過就是杯中之物,偶爾小酌幾杯美酒,再吃上幾塊紅燒肉,他就心滿意足了。我們小人物,可不就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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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李掌櫃這麽說,倒像是對這位劉公子十分縱容欣賞,你們二人是兩情相悅?”

李澄秋與宇文毓華四目相對,平平靜靜答道:“我們彼此欣賞,相知相投,互為知己。”

宇文毓華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真正的詫異之色:“哦?那真是難得,可我怎麽聽說,李掌櫃原本與一位姓林的公子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曾私許終身呢?”

“長公主出身高貴,怎麽也聽信市井閑話?私許終身四個字,對在室女子是何等罪名,長公主不會不知吧?”李澄秋收起唇邊一直挂着的笑意,正色問道。

宇文毓華在見到李澄秋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個邊陲小鎮裏長大的女子,竟會有這樣的膽量,在她面前一直不卑不亢,還敢語含機鋒、反諷诘問。

原本她以為陳玘會和這個李澄秋定親,不外是迫于人情。陳玘那個人,她還是很了解的,心腸太軟,又重情義,在這種情況下,答應李家的親事,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

但就像雜魚入不了蛟龍之眼、麻雀怎麽振翅也追不上雄鷹,一個長于市井、與三教九流往來的女子,也絕不可能讓人中俊傑陳太子傾心。

在與李澄秋面對面交談之前,宇文毓華一直抱持着這樣的想法。可是就在此刻,在李澄秋問出這番話之後,宇文毓華不得不改變了看法。

“是我失言。”宇文毓華端起茶杯向李澄秋致意,“只因我聽說這樁婚事後,一直覺着不甚匹配,這才多嘴提了林公子。又聽說林公子不太情願高攀王府郡主,想到皇上如今後宮空虛,雲南王對皇上也甚是忠心,便想着要不要做個順水人情,選了黎家郡主入宮,也好成全你和林公子。”

這是要動之以情?李澄秋見宇文毓華一臉真誠之色,心裏卻十分警惕,回道:“林公子與郡主已經定親,長公主此舉豈非壞人姻緣?”

“那要看怎麽想了。我倒覺着,林公子必是十分高興我能成人之美。”

“那郡主呢?聽說郡主對林公子一見傾心,此事在雲南幾乎盡人皆知,您卻要她入宮,來日傳到長安去,要郡主怎麽在宮中立足,皇上又會怎麽看待郡主?”

宇文毓華笑了起來:“你倒是一副慈悲心腸,誰都要關懷一下,可世事哪有十全十美的?一個人遂了心願,難免就要有旁人不遂心。就像是一件寶物,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只有拿到手的那個人,才會心滿意足。難道你會為了別人滿足,而将寶物拱手相讓麽?”

“那要看長公主要的是什麽了。”李澄秋索性進入正題,“我不覺得我之所求會與長公主相同。”她說着看了一眼窗外,“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所求不過家宅平安、生意興隆,餘外之事,随緣即可。”

宇文毓華深深看她一眼:“既是想保家宅平安,為何又要與來歷不明之人定親?”

李澄秋淡淡道:“老劉的來歷,我們全家一清二楚。”

“既如此,你還奢求家宅平安?他老老實實隐姓埋名也還罷了,偏偏要嚣張至極、大搖大擺的帶人以陳國餘孽之名行刺我夫君,我宇文毓華是這麽好欺負的?”

說這話時,宇文毓華并不如何疾言厲色,可她鳳眼微眯、眸光銳利,上位者強硬的氣勢随之襲向李澄秋,充滿了壓迫感。

李澄秋卻像完全沒感受到似的,揚頭反問:“長公主耳聰目明,難道不知宋子英殺人放火在前、實在該殺?”

宇文毓華不答,目光尖銳冰冷的望着李澄秋,李澄秋也毫不退縮,與她四目相對、對視良久。

“呵呵,真是虎父無犬女。有些年沒人敢這樣和我對視了。”宇文毓華忽然笑出來,将杯中茶一口飲盡,“宋子英确實有該殺之處,我本以為,早幾年陳玘就會按捺不住去殺了我們夫妻的。”

她說着自嘲的一笑:“沒想到他根本不将我們放在心上,竟然就這麽銷聲匿跡的過起了日子。”

李澄秋一怔:“你一直知道他沒死麽?”

宇文毓華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又斟了一杯茶,才答道:“當年先帝在時,長安城戒備森嚴,他都能來去自如,何況金陵城破之時人仰馬翻、誰也認不得誰?”

“那麽今日長公主大駕光臨,到底所為何來?要我們給驸馬爺填命麽?”

李澄秋的直接再次讓宇文毓華驚訝,不過她面上并沒露出來,只淡然笑道:“你多慮了。我說過,令堂也是宇文氏族人,令尊更是赫赫有名的百勝将軍,我對能人異士總是格外尊崇些。宋子英被殺,是陳玘所為,我不會将這件事牽連到你們頭上。”

李澄秋沒有說話,等她下文。

“如今長安城繁盛安定,李氏和宇文氏族人在朝在野都過得不錯,難道你們不想和族人團聚麽?公孫雄确實并非良配,我身邊倒也有不少世家貴公子,如今門口候着的,就是隴西元氏家族的公子,他今年十八歲,尚未娶妻。”

李澄秋微微一笑:“這位元公子随侍長公主,一定很得長公主愛重吧?”

宇文毓華不以為意,“你要是覺得他不好,宗室中也有不少青年才俊,獨孤家也有兩個适齡子弟,都是才貌雙全之人……”

“多謝長公主美意,只是我們一家隐居多年,早已不願涉足權貴圈。家母病勢沉重,也離不得昆侖鎮。”李澄秋不願再聽下去,終于出言打斷。

“那也無妨。我剛剛說了,林家公子那邊,我願做這個媒人,只要道出你家來歷,想必林家也不敢多說什麽。”

李澄秋再次婉拒:“然後叫郡主入宮麽?我可不敢為了一己之私,害人一生凄苦。長公主此來,難道就是為了拆散我與陳玘麽?”

“談不上拆散吧?難道你當初選了他,不是因無可選擇麽?我現在給你多幾條路選,好過跟着一個見不得光的男子一輩子隐姓埋名。富貴、安穩随你選,陳玘能給你什麽呢?”

“他能給我我想要的一切。”李澄秋面對着宇文毓華,說出了她自己之前都從沒有想到過的一番話,“做自己喜歡的事,自由自在的走在大街小巷,理解、包容,支撐、依靠。我們在一起,可以撐起一個家一個客棧;分開來,仍是一個單獨的自己。我這樣說,長公主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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