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足
? 在場衆人都是一愣,李維準最先反應過來,贊同道:“你娘說的對,左右萬事齊備,只等你們兩個。”
李澄秋和陳玘對視一眼,都覺此事雖在情理之中,卻實在無須這麽匆忙,李澄秋剛要開口說“不急,不妨推後幾日”,便被李維準催着先去沐浴更衣,然後大家一起光明正大的回客棧。
她只得先聽從父親之命,與陳玘等人告退出去,各自回去收拾好,再與父母一起回了昆侖鎮。胡伯、徐二娘等人擔了半個月的心,看到衆人皆無恙回返,俱是喜出望外,李維準又說後日就要辦婚事,于是幾人也不細問,立刻高高興興的各自去為婚禮的事張羅了。
李澄秋滿心疑惑,觑了個空單獨與父親說話,仔細問起別後情形。
“你娘……”李維準欲言又止,神色漸漸浮現哀戚,低嘆一聲後才又說,“撐不了多久了,這段日子好好陪陪她,萬事遂她的心意罷。”
李澄秋一怔,頓時淚盈于睫,低聲應了,從此便時時刻刻不離宇文青,她說什麽都答應。
宇文青只做不知,将女兒留在自己房裏,什麽事也不許她插手,細細教了她些為人/妻子須懂得的事。李澄秋乖乖受教,悉心照顧母親,只在第二日母親睡着時,偷空去見了陳玘一面。
“有些事我們等得,娘卻等不得,也只能倉促行事了。”她低聲解釋。
陳玘已從李維準那裏聽說了,心中也覺酸楚。李家三口連同客棧上下,待他都親如一家,在他心中,自然已将李維準夫妻視同親人,因此見了李澄秋難過的神情便感同身受,不由自主伸出手,輕輕按住她的肩,溫聲撫慰道:“這樣也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許娘見了我們成親,反而康健起來了呢!”
李澄秋也這樣期望,便點點頭說:“店裏就勞煩你們看顧了,我想多陪陪她。”
陳玘道:“跟我還這般客氣麽?”
李澄秋聽了這一句,才想起明日他們兩個就要成親,真正成為一對夫妻,不由怔然。她雖然早已答應了這門婚事,也在與宇文毓華交談的時候确信陳玘是适合她的良人,她心中對陳玘甚至大有好感,可事到臨頭,忽然又莫名尴尬別扭起來。
便輕輕轉身掙開了陳玘的手,低聲說了一句:“那你去忙吧。”就回房去守着母親了。
陳玘見她忽然冷淡起來,也是一怔,默默在原地看着她進了房,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轉頭去客棧忙了。
李澄秋進得房內,見母親還在睡着,就脫了鞋子,坐到床邊去想心事。 她從小在客棧長大,見過聽過的故事不計其數,眼界自然也不同一般女子。
陳玘此人,就算用最挑剔的目光來看,也委實挑不出什麽不足之處來,何況李澄秋很有自知之明,她自己也并非是什麽十全十美的女子,容貌更稱不上十足美貌,以世俗眼光論起來,倒是她有些配不上陳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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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此刻卻仍然有些莫名的不足之意。陳玘樣貌人品俱佳,與她也相識日久、共過患難,甚至一路從朗州回昆侖鎮時多次同騎,舉止稱得上親密,但李澄秋心裏,總覺得他們二人之間還缺了些什麽。
她正待深究欠缺的到底是什麽,外面忽然門聲響動,接着內室簾子一掀,李維準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怎樣?”他緩緩走到李澄秋身邊,用氣聲問了一句。
李澄秋也同樣用氣聲回:“很好。”
李維準便放心的轉頭注目妻子,還伸出手去輕輕拂了拂散到宇文青頰邊的發絲。
李澄秋見父親目光溫柔專注、手勢輕緩細致,俨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俗男子,哪還有半分當年決戰沙場的百勝将軍模樣?
她心中不由一動,只覺豁然開朗,是了,她和陳玘之間,唯一欠缺的那一點,就是這份纏綿之至的情意!
他們彼此信任、互相欣賞,甚至把彼此當成親人來回護,可以為了彼此賭上身家性命,但是他們之間,并沒有純粹的男女之情。
她心裏不由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嘆息,然而也只能僅此而已。遺憾、茫然、些微不甘,皆轉瞬而逝,李澄秋想透徹了,反而安下了心,對倉促間就要舉行的婚禮也再沒有了不安惶惑之意,而是安安心心的做起新嫁娘。
九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出行,忌動土破土。
一早起來,披紅挂彩的照雪客棧就迎來了送賀禮的人們,像仇非凡、梁伯元等人更是早早就來幫忙,住在客棧裏的客人們也紛紛道喜,熱鬧喧嚷的幾條街外都聽得見。
比起客棧的熱鬧,東院正房裏就安靜多了,李澄秋一家三口圍坐着吃早飯。宇文青精神格外好些,又是給丈夫布菜,又是給女兒盛粥,偶爾客棧那邊聲音大些,她還要側耳聽一聽,笑着說一句:“真是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李維準則回憶起他們成親那天,“我一早起來就被按着穿上吉服,陪着父親迎客待客,煩躁得不得了,要不是大哥看着我,我早就黑着臉躲起來了。後來去到你家迎親,四哥有意難為,我差點撸袖子和他打一架!”
宇文青也想起來了,笑的直咳,“是啊是啊,四哥最是記仇,回門那天到底把你灌了個爛醉,他自己也沒落着好,叫爹爹一頓好打。”
夫妻兩個說的熱鬧,李澄秋只笑吟吟的聽。
“可是四哥挨了打,卻把賬記在了我頭上,後來到底還是在營中擂臺上打了一架才算完。”李維準說着搖頭,“那時候也不知哪來那麽大的火氣,連我自己也是一樣。”
宇文青拍拍丈夫的手,笑道:“那是傲氣,我們北地世家,若是沒有這點傲氣底氣,又怎麽能在亂世立足?”她說着轉頭看向女兒,“不過如今已是太平盛世,還是招個淳許這樣的女婿才最放心。”
李澄秋笑道:“好好好,知道娘滿意這個女婿,就不用再誇了。”
宇文青擡手摸了摸女兒的鬓發,又催丈夫去待客,給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催着他走了。
李澄秋收拾了碗筷下去,剛到院中就遇見了徐二娘和柳大嫂的婆婆柳大嬸,柳大嬸很有眼色的上前接過了她手裏的托盤,并滿臉堆笑的說:“給李掌櫃賀喜了。珍兒本來也該來的,只是她寡婦人家,怕……”
“這有什麽?”李澄秋立刻打斷,“今日客人多,又忙亂,我這裏正缺人幫手呢!”
徐二娘也說:“我說了吧?我們掌櫃的才不在意這些!再說了,柳嫂子守寡又沒什麽過錯,一會兒我去叫她來!”
柳大嬸便不再說什麽,端着托盤送去廚房洗去了。
徐二娘則拉着李澄秋仔細看了幾眼,笑道:“氣色還不錯!快去屋裏等着吧,一會兒全福人和喜娘就來了。”說着扶着李澄秋的手一起進門。
有她陪着說話,熱熱鬧鬧的,時間也過得很快,不一時全福人和喜娘就都來了。全福人請的成衣鋪子吳掌櫃的妻子,她公婆父母俱在,又兒女雙全,人也生的富态,說起話來風趣爽快,還長了一雙巧手,不一會兒就幫李澄秋絞了臉上汗毛,梳妝起來。
接着左鄰右舍的相熟女眷也相繼到來,大家坐在堂屋裏喝茶說笑,宇文青有徐二娘照顧着,倒也精神頗好,與客人們相談甚歡。
時間很快到了傍晚,李澄秋換了吉服,移步客棧後堂,迎親隊伍則吹吹打打的從東院大門出發,打算繞半個鎮子再來接新娘。
此時宇文青也出去與丈夫一起在前堂待客,李澄秋身邊只有徐二娘陪着,徐二娘看她神情平靜的拿本書看,甚是稀奇:“我還頭一次見着你這樣的新嫁娘,竟不像在等迎親,還跟守櫃臺似的。”
“不然要如何?”李澄秋失笑,放下書,擡手按在胸口,眨眨眼說,“心裏小鹿亂撞?”
徐二娘撲哧一笑:“還是算了,你做這樣子也不像!不過就算不忐忑,難道也不欣喜麽?我那時候可……”她說到這裏,驚覺失言,立刻悻悻然停住了。
李澄秋只當沒聽見,笑着回道:“也許是因為太熟了吧,又不像尋常人那樣沒見過幾次,心裏多番猜測,而且我又不嫁出去,不過是行個禮罷了。”
徐二娘聽的一怔,半晌才低聲問:“你是不是心裏還……”她說到一半頓住,猶豫半晌,還是說,“其實前些日子林公子有信來。”
“信呢?”李澄秋詫異問道。
徐二娘道:“胡伯做主,送到老掌櫃那裏去了。”
李澄秋沒有說話,半晌才一嘆:“并不是,林大哥的事,我早就想通了。”
徐二娘愣了片刻才想到她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問題,忍不住又說:“可你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對勁呢!”
“哪裏不對勁?”
“哪裏都不對勁!成婚可不是那麽簡單的、行個禮就完的事!”徐二娘嚴肅起來,“你可別想着為了完老掌櫃和夫人的心願就這樣成婚,萬一婚後不諧,既毀了自己一輩子,也毀了老劉一輩子!”
李澄秋頭一次被人吓住了,“不至于吧……”
徐二娘嗤笑:“那心甘情願成婚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成了怨偶,何況像你這樣無動于衷的?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呀?也共過患難了,又知根知底,怎麽你現在還是……,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好,總之,不太對勁!”
李澄秋自己知道不對勁在哪裏,不過,“不對勁又怎樣?你叫我現在逃婚麽?”
徐二娘立刻噎住,瞪着眼睛半晌說不出話,直到外面有人叫她,才慌裏慌張的站起來說:“哎呀,我剛剛都是胡說,你別聽我的。”然後慌裏慌張的跑了。
她跑走了,不一會兒宇文青就被李維準扶着送了進來,李澄秋見母親臉色不太好,忙起身過去扶她,“娘是不是累了?躺一躺吧。”
“不用,一會兒迎親的就到了。”宇文青怕躺下弄皺了衣裳,便只肯靠在引枕上坐一會兒,又打發丈夫繼續出去待客,她自己拉着女兒囑咐了幾句悄悄話。
母女二人靜靜聊了會,外面吹吹打打的聲音便漸漸接近,全福人和喜娘立刻擁進來幫着李澄秋補妝收拾,徐二娘也來扶了宇文青出去,與李維準到堂中同坐,等新女婿磕頭行禮。
李澄秋補好妝坐好,手裏捏着團扇,剛出得一口氣,迎親隊伍就到了客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