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祁墨知道,如果不是他親自說,程雪梨多半是不會聽。

可一連打了幾遍電話都沒人接,他又給程雪梨的助理打電話,卻被告知此時兩人不在一塊。

助理道:“祁總,雪梨姐已經去醫院看你了,待會兒就能見到的。”

就是不想見才打的電話。祁墨将手機扔在一邊,楚安離還在旁邊削蘋果,一言不發,這時候已經是第四個了。

祁墨跟她搭腔,“阿離,你削這麽多蘋果做什麽?”

楚安離擡起眼簾,語氣毫無起伏道:“我不削蘋果,削你好不好?”

“……”祁墨瞥了眼她手中明晃晃的水果刀,心裏有點毛毛的,選擇噤聲了。這些天一直關着她,他知道她心情不佳,憋着火呢,這時候明顯是不能招惹的,他還是暫時消停點。

約莫半小時後,程雪梨來了。

她捧着一束鮮花,帶着滿身花香輕輕推門進來,她穿着格紋西裝內搭淺色T恤,配着黑色短裙,頭上戴着一頂貝雷帽,白淨秀麗的面容,秋水盈盈的眸,很有氣質。十月的天氣,溫度并不算高了,她卻光着細直漂亮的雙腿,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神情自如。

楚安離一眼望過去,也不知該誇人更美,還是花更嬌。

祁墨剛才又開始難受了,側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聽到她進來的動靜,眼皮掙了掙才睜開眼。

程雪梨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楚安離的存在,她一進來,眼裏只有祁墨。放下花捧,加快了步子地走到床邊,憂心忡忡的問:“你還好吧?怎麽臉色難看成這樣?”

她伸手去碰祁墨,被他不着痕跡的避開,她指尖微顫,神态自若緩緩握住收回來。

祁墨道:“我根本沒什麽事,你沒必要跑這麽一趟。”

“沒事怎麽進醫院了,我都問鐘醫生了,你來的時候,很吓人。”

祁墨不想說這個。他不想她來,可不能她一來就趕她走,轉移話題,“剛才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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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梨道:“啊,我在開車,沒太注意。”她淺淺笑了一下,“你不是叮囑過,開車接電話不安全嘛,我一直都記着。”

此時此刻,祁墨根本沒心思聽她說什麽了,因為他餘光一直注意着的人突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神色一變,免力撐起身體,“你去哪兒?!”

楚安離腳步頓住,片刻後轉過身,“出去透透氣。”

程雪梨這才把視線落在楚安離身上。她的第一反應是詫異,繼而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楚安離?差點沒認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也是來看祁墨的嗎?顧大哥跟你一起來的?怎麽沒看到他呀?”

楚安離看她一眼,沒做聲。

祁墨想起身,卻又疼得狼狽跌到在地,他咬牙道:“透什麽氣,這裏沒空氣嗎?!”

程雪梨慌忙攙扶他:“你當心,當心!”

楚安離道:“你們慢慢聊。”邁開步子轉身出去了。

祁墨推開程雪梨,呼吸粗重,一手扶着床沿,拿過手機給劉子明打電話,“她出去了,給我好好盯着,人不見了我拿你是問!”

他一副生怕人跑了的模樣,程雪梨咬了咬唇,臉上的表情有點挂不住了。

不過很快的她努力調整自己,仿佛沒聽到剛才的話,關心地問她:“怎麽會肚子痛呢?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還是又喝酒了?你總是這樣,叔叔阿姨該多擔心啊。”

祁墨眉頭緊蹙坐在床邊,眼睛不時瞥向門的方向,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程雪梨也不再繼續煩他,沉默了半晌,在剛才楚安離坐過的地方坐下,開始垂淚。

等祁墨聽到壓抑的抽泣聲,望過去的時候,她雪白的面頰上已經滿是淚痕。

察覺他的視線,程雪梨連忙用手擦了擦眼淚,臉朝着旁邊避開,不想讓他看。

祁墨莫名:“你哭什麽?”

程雪梨搖搖頭,抿着唇不說話,淚珠從下巴滴答滑落。

祁墨給她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

程雪梨擦了擦眼淚,緩緩吐了一口氣,鼻尖微紅,低頭看着手中攥着的被打濕的紙巾。

“我也不想哭,可是,可是……”她哽咽道:“每次一來到醫院,我就總是會想到我爸爸,一想到他,我就忍不住。”

祁墨身形陡然僵住,眼神怔然。一股熱氣沖撞到了喉嚨,堵得他漲疼。

每次提到程叔叔,他就覺得呼吸都無法順暢。

祁墨收回點神思,緩緩擡起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兩下,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

程雪梨淚眼朦胧地望向他:“祁墨,我想爸爸了。”她伸出一只手,輕輕抓住他衣袖的一截,哀傷的哭腔道:“我們什麽時候去看看他吧。”

對此請求,祁墨只能點頭,“我媽最近也在提這個事,到時候等你有空,叫上曲阿姨,我們一起去看程叔叔。”

“我媽她……”程雪梨嘆息般的輕呼一口氣。

祁墨皺眉問:“曲阿姨怎麽了?”

程雪梨又擦了擦眼淚,猶豫了一下才說:“也沒什麽,之前讓你回去吃飯,你沒去,她挺難過的。你知道的,我媽對你很關心,她說你現在都不怎麽去看她,是不是嫌她年紀大了,念叨得煩了。我說不是這樣,你管理公司真的很忙。可她還是悶悶不樂,我真怕她悶出什麽病來。”

祁墨沉吟片刻,對她道:“等忙過這兩天,我會去探望她。”

得到了保證,程雪梨這才有了些淡淡的笑意,“真的嗎?我回去就告訴她,她一定很高興。”

祁墨臉上卻沒什麽笑容,甚至有些微妙的疲憊和厭倦。

程雪梨沒注意,她起身給祁墨倒水,“喝點熱水會不會好一點?我聽鐘醫生說你今晚要留院觀察,不如,今天我到這裏陪你照顧你吧,這樣我也好放心。”

“雪梨別倒了,我不想喝。”他道:“我這裏有人陪着,你回去好好休息。”

他字裏行間都是無聲的拒絕,程雪梨細白的手指握着水杯,緊了松,松了又緊。她把杯子擱回桌上,像是做了什麽決定,轉過頭去看向祁墨,語氣中帶着少有的憤怒,“祁墨,你不會告訴我,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你的是她吧?她當年怎麽對你的,你忘記了嗎?”

“沒忘。”祁墨眸色深了些,“所以,我現在讓她加倍的補償我。”

“就算她不愛你?”

祁墨胸口起伏,克制着身體的疼痛和情緒波動,淡聲道:“我會讓她愛我。”

程雪梨不願意接受,“你寧願要這樣的她,這些年也不願意給我一點機會,我到底哪裏比她差?”

程雪梨眼裏都是委屈和不甘的淚光。

祁墨一聽她這麽說,傷腦筋的揉了揉眉心。

他從小就對程雪梨好,竭盡全力地保護她,那是因為,他欠了程家一條命。

程雪梨的父親因他而死。

他對程雪梨和她的母親有深深的虧欠,抑或着說,責任,所以一直照顧她們,祁家也一直給予她們母女物質和精神上的關懷,不讓她們感到孤單無助。他媽對程雪梨完全當親女兒培養和疼愛,而且每次那些富太太們有什麽聚會,或者要出國游玩的時候,他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程雪梨的母親,這些年兩人幾乎是日日相處,情誼匪淺。

程雪梨在他心裏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妹妹,他就像哥哥一樣保護她周全,從未有過什麽別的心思。

當初,他也是這樣坦坦蕩蕩地給楚安離介紹和程雪梨的關系,說她是他的妹妹。

直到五年多前,也就是楚安離跟顧廷均出國快一年的時候,他還每日處在陰沉暴躁中,酗酒打架,戾氣滿滿,渾渾噩噩,狀态極差,誰勸都沒辦法,程雪梨眼淚吧嗒的追着他,生怕他出什麽事,他趕都趕不走。

有一回在他喝酒的時候,她搶過去喝了幾口壯膽,然後邊哭邊向他表白了心意。

“我本來想把你珍藏在心中一輩子,不讓你知道的,我以為,我以為看着你幸福就好了,我也在努力的讓自己做到。可是,我看着你被無情傷害,我難過得快死了,我也想陪你,祁墨,我想光明正大的在你身邊,不是以妹妹的身份,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做你的妻子。她不知道珍惜你,我可以,我一定會一直一直陪着你,永遠都不離開你。你就忘了她,好不好?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她哭得痛楚,求得卑微。

此前的确有幾個朋友因為他對程雪梨好,默認他們是一對,就連江亞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他解釋過兩次,大家嘴上都說懂了懂了,面上卻都笑嘻嘻的,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祁墨不耐煩跟那群二貨廢話,索性由他們去了。

再到後來,他跟楚安離在一起,心中有了顧忌,就下了封口令,不許他們再亂造謠,一來自然是怕楚安離多想,二來,對程雪梨影響也不好。

程雪梨當時也很積極的幫忙澄清,跟楚安離相處的很不錯,之後感動地還跟他說,又多了一個親人真的很好。他當時還頗感欣慰。

大概是她隐藏得太好了,他之前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

所以,他聽到程雪梨的表白時,腦子嗡嗡的,整個人都震驚了。他甚至有種亂/倫的荒唐感。妹妹喜歡上他?這種事情能發生嗎?

他沒有給程雪梨一絲一毫的機會,把話跟她說得清清楚楚。

他跟她,能是親人,能是兄妹,但絕對不可能是情侶,是夫妻。

從那以後,他對程雪梨都刻意保持距離,盡量減少見面的機會。

程雪梨如今能在娛樂圈一直順風順水,就是因為有風耀集團作為後盾。他能以兄長的身份代替程叔叔為她的人生護航,但他絕不可能拿自己的感情去償還和填補。

他斟酌了須臾,看着她認真地道:“雪梨,這話或許會直接了點,但是我希望你清醒地明白,你只有別的選擇。”

程雪梨問:“你呢?你就不能有別的選擇?”

祁墨斬釘截鐵道:“不能。”

他黑眸定定地望住她,“我的選擇,至始至終只有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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