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安離雖然很驚訝于能跟顧廷均再次遇上,但沒有主動去找他說話,僅限于在片場碰到了禮貌點頭打個招呼而已。祁墨關心她的工作,經常會問她“有沒有交到新朋友?”“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被帥哥迷了眼?”之類的問題。楚安離的回答當然都是沒有的。

她不是那種話很多的人,工作之餘就一個人悶悶的呆着,跟其他藝人助理只是混個臉熟,并不能算是朋友。韓嬌雖然不算特別紅,但跟制片導演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性格和氣不得罪人,演的也是女二號,沒人給她這個助理擺臉色,更沒人故意那麽無聊故意欺負她。至于帥哥……劇組都是帥哥美女,她只會欣賞,不會被迷了眼。

她在候場時,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演員拍戲,看他們笑場NG。她這時候觀摩的剛好是韓嬌跟男主的一場戲,雖然隔得不近,但楚安離能聽到臺詞。

她突然聽到男主說了一個成語“暴虎馮河”。

念的是féng。而且配合着情緒擲地有聲。

楚安離抱着韓嬌的衣服,不動聲色的歪了歪頭。這一場戲拍了三遍,男主讀音都是一樣的,可不管是導演還是經紀人,周圍沒有任何人提醒他其實念錯了。

楚安離當然也不會傻到當這個出頭鳥。這場戲很快就過了。

楚安離察覺到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循着感覺轉過頭去,卻發現是顧廷均,他對她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應該也是發現了。

等下場戲的時候,韓嬌跟男主站着聊天,不用她過去,她就閑雜一旁。

剛好女主買了奶茶請劇組的人,大家人手一杯。女主親自拿去給韓嬌和男主,一起說說笑笑,楚安離站在角落裏沒去領。倒不是不願合群,而是她對奶茶沒有特別喜歡。而且她不去拿,也不會有人在意和介意。

“怎麽不過去?一個人傻傻站在這裏。”

楚安離有些訝然的看了眼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奶茶,擡起眸子。顧廷均對着她笑,“這樣看我,是不記得我了嗎?”

一直讓他拎着有點不禮貌,楚安離趕緊接過說了句謝謝,看着他道:“我當然記得你。”

“那就好。”顧廷均眸光黑亮清澈,彎起嘴角,又示意她,“喝吧,知道你們女孩子怕長胖,拿的三分糖。”

“好。”然後楚安離就開始喝。顧廷均也在喝。

兩人都沒說話,楚安離其實心裏有點點尴尬,也不去看他。

Advertisement

好在顧廷均看穿了她,輕笑一聲之後,就去別處呆着了。

不過這之後,兩人碰到都會搭上幾句話,沒有一開始那麽生疏了。當又又又一次聽到男主将詞念錯之後,顧廷均對身旁嘴角微抽的楚安離低聲道:“其實沒什麽好奇怪的,目前這行業就是這樣,沒幾個人認真拍戲做戲的,只要主角流量大有商業價值,能圈錢就行了,臺詞差或者念錯可以指望配音,演技靠粉絲閉眼瞎吹。而且……”顧廷均促狹地笑了笑,“這個演員肯背臺詞已經很敬業了,還有更誇張的你沒見過。”

他雖然在笑,但楚安離聽出了一點諷刺的味道。幸虧兩人站的偏,聲音也不大,不會被別人聽到。

楚安離不是那種溜須拍馬的人,可聽顧廷均這麽說,還是忍不住道:“顧導的戲都很好,還是有人在堅守自己的信念。”

顧岩是影視圈大師級的人物,都是跟影帝影後打交道的,拍出來的戲口碑都很不錯,幾乎沒有失手的時候。

顧廷均一聽笑意卻沒那麽深了,良久,才輕嘆一聲,“他是堅守自己的信念,他不僅自己堅守,還想讓別人替他堅守。”

楚安離沒太明白,但是聽他提起自己的父親,感覺語氣并不親切。

顧廷均道:“我就是被他丢到這些雜七雜八的劇組的,讓我想通了才能回家。”

楚安離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說起來可笑,他以為我對這些人失望,就會受到刺激和啓發,想着自己來為拯救影視業出一份力。”顧廷均哂然,目光有些晦澀,“他未免太想當然太天真了,拍個電影而已,真把自己當成英雄了。我從小就志不在此,可就是因為我是讓兒子,他不讓我學設計,總想逼我,想要我變成他,跟他走同一條路,把他的想法強加給我,我憑什麽,憑什麽要……”他說到最後呼吸加重,都有些咬牙切齒的痛恨了,去陡然止住了,用力的抿了抿唇之後,也沒有再繼續了。顧廷均垂下眸,斂住眼底的微微湧動,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一時沖動,向她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怪不得他好好大少爺不當會來劇組打雜搬道具。楚安離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字斟句酌的安慰了一句:“好好溝通,以後,以後他肯定會理解你的,你也還年輕呢,別灰心呀。”

聽她不太熟練卻努力的勸慰,顧廷均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眸注視她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表情漸漸輕松起來,“好,那我就借你吉言了。”他目光盈盈,眼神很溫和,又道:“我以後如果真能如願當珠寶設計師,一定會為你單獨設計一個定制款,作為今天鼓勵我的報答。”

“呃,不用了不用了!”楚安離被他過分誠懇和貴重的承諾給吓到了,說話的時候連連擺手,“真的不用了,我也沒說什麽。”

顧廷均看着她眼睛都睜圓的樣子,輕笑兩聲,“你瞧你,緊張什麽,怕我找你讨要版權費啊?”

楚安離擦了擦額角的汗,心有餘悸的表情道:“是啊。”

顧廷均又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微微偏開頭去又笑了。心頭壓着陰翳,竟然就這麽揮散了些。

這天收工之後,還要去趕一個宴會,楚安離随着韓嬌一起上了保姆車,韓嬌突然問楚安離道:“你最近,好像跟顧廷均關系挺好啊。”

楚安離愣了一下,立馬道:“沒有,就是碰到了說兩句。”

韓嬌被她逗笑了,“你怕什麽,我就八卦一下,又不會吃了你。顧廷均挺不錯,他要對你有意思,你可以努把力,把他拿下。”

楚安離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正色道:“我跟顧大哥就是認識而已,而且,我……我有男朋友的。”

“有男朋友也無所謂啊。”韓嬌欣賞着自己的手指甲,頗有深意道:“女人就當為自己打算,有了更好的,換一個又何妨?”

楚安離根本無法贊同她的觀點,但也知道有些話不能說太直,只能以一種半開玩笑的口氣回道:“我男朋友挺好的,我暫時不打算換。”

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韓嬌掀起眸子看她,“哦?能讓你如此堅定,那你男朋友肯定比顧廷均還要優秀,比他有錢吧?”

她這麽問,讓楚安離有點被冒犯的不舒服,頓了頓,回望着她道:“他沒什麽錢,但他很優秀,不需要跟別人比,我很喜歡他。”

“哦……那挺好的。”韓嬌面上含着笑,但接下來看着她的眼神裏有一種讓人形容不出來的打量,半晌才收回目光。她目視前方,嘴裏輕聲道:“你是個好孩子,希望以後不要再……不要有人傷害你。”

韓嬌在旁發了會兒信息之後就不再說話了,靠着座位休息。

楚安離不聲不響的思索着,她其實跟顧廷均并不親密,就像是普通同事關系那麽處着。她也不知道韓嬌為何會誤會。

她本來是打算避避嫌的,可是後來又想,兩人之間清清白白,何必欲蓋彌彰呢?反倒顯得奇怪。

楚安離去外地轉場之前,程雪梨打電話請她吃飯,說是因為生日那天的事情跟她道歉。

楚安離想了想,答應下來了。剛好那天收工早,跟祁墨彙合之後一起赴約吃飯。

平日裏在外頭都是祁墨牽她的手,這天進餐廳前,楚安離挽住了祁墨的胳膊,祁墨都大感驚詫的瞥了她一眼,可以說有點受寵若驚,當然了,心裏挺美的。

程雪梨先到了,在座位上等他們,原本笑靥如花的她在看到親親密密挽着走過來的兩個人時,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很快繼續保持着笑容,跟他們打招呼。

坐下後,程雪梨讓他們先點菜,祁墨把菜單交給楚安離,楚安離接過翻看起來。

這裏消費不低,至少楚安離是吃不起的。她眼皮子都沒眨,從容不迫地點了幾個菜,然後交還給程雪梨,讓她繼續點。

程雪梨卻笑着把菜單給祁墨,軟聲道:“你點吧,我選擇困難啊,你喜歡吃我應該都可以的。”

祁墨受不了她,手臂搭在楚安離的椅背上,也沒去接,說道:“什麽選擇困難,我看你就是懶。”

程雪梨嘟了嘟嘴,固執的讓他點,祁墨還沒有什麽反應,楚安離将菜單推回她面前,“你不用這麽客氣,他喜歡吃的我都點了,雪梨你自己再看看吧。”

程雪梨有點意外的瞥她一下,動了動嘴角,想像平常那樣笑,笑容卻有點幹,掩飾性的撩了撩耳側的頭發,拖長的語調無奈道:“好吧好吧,偷個懶都不行。”

上菜前,程雪梨時不時跟祁墨說兩句,說的都是小時候的趣事,她插不上話。上菜後,楚安離主要是埋頭吃,這菜都很貴,吃不完就浪費了。

吃了會兒,她突然擱下筷子,拿着擱在面前的小方巾擦了擦嘴,祁墨給她夾菜,見狀問道:“你不吃了?”

楚安離道:“湯。”

言簡意赅的一個字,祁墨馬上給她盛湯,呼了呼才端到她面前,楚安離舀了一勺,剛送到嘴邊就偏開頭,舌尖舔了舔唇。

“燙到了?”祁墨又趕忙給她遞冷水,“快用冷水冰一冰,疼不疼?沒有起泡吧?”

楚安離自然是沒什麽事,祁墨還是把湯端到自己面前,給她呼了呼,又攪了一會兒,直到試溫度可以了,才重新給她,“慢點喝,別又嗆到。還想吃什麽,我給你夾。”

“想吃魚,有刺,你給我挑。”

“那有什麽問題?”祁墨自己也不吃了,專心給她挑魚刺。

楚安離将祁墨夾的菜都吃完了,慢慢咽下去,喝了一口水,就等着他的魚。祁墨挑好後直接送到她嘴裏,她就用嘴巴接,淡然自若。

程雪梨眼睛一直看着他們兩個,夾的一個蝦仁半天才喂到嘴裏,嚼了好久才吞黃連似的往下咽。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程雪梨這才從包裏掏出一個小錦盒,打開來,竟然就是楚安離看上的那對戒指。

楚安離瞳眸陡然一縮。明明是之前一眼就看上的東西,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礙眼。

“我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麽補償,于是……就去想辦法,将這對戒指買了送你們。”

祁墨登時皺眉,火氣隐隐上頭,“你這是幹什麽?你找誰買的?那個男的?你腦子哪根筋搭錯了,又跑去找他?你沒事吧你?”

“哎呀,沒關系的,你別擔心我。”程雪梨雖然笑着,但怎麽看怎麽艱澀,“怎麽買的不重要,阿離喜歡就好了嘛。”

祁墨極其不喜歡她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法,心裏煩躁,語氣也差起來,“禮物不能買別的?你非要将自己給湊上去?忘記他上次對你做了什麽?真以為有人能時時刻刻保護你嗎?!”

楚安離側目定定看着他怒極的反應,長睫微顫,心裏就像豁了條口子,原本交握在一起的手緩緩握緊了些。一晚上故意造作,暗暗示威,轉頭輕易就被打了臉,火辣辣的疼。

程雪梨雙手戰栗着将錦盒給合上,眼睛瞬間就通紅了,我見猶憐,“可是,阿離喜歡啊,我不想她遺憾,我真的只是……”

“她喜歡什麽那是我在意的事!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不明白嗎?!能不能別再這麽沒腦子給我添……”祁墨說到這裏,猝然止住了,眼神陰沉,臉色鐵青。添什麽,添亂,添麻煩?他剛才真的差點就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了。因為程叔叔,因為一些原因,他一直關照程雪梨,就是為了不讓她有什麽閃失。可是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要陪的人,不可能總圍着她轉,她卻還總是幹些不知所謂的事,他漸漸地生出不耐煩。可他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因為保護她照顧她,是自己代替程叔叔的一個責任,或者說,是他的任務。

程雪梨低頭了一會兒,拿上包包和戒指就起身抹着淚走了。

她沒離開,而是去的洗手間的方向。

祁墨忍耐着心頭的暴躁,長吐一口氣,擡手按了按跳痛不已的眉心。

“……我去看看她。”楚安離最後看了他一下,默默起身,也去了洗手間。

她其實不想去,只是她更不想看着祁墨在這因為過分緊張程雪梨而傷神。

程雪梨就在洗手臺那裏,用紙巾擦着眼淚。從鏡子裏看到楚安離來了,吸了吸鼻子,又換了張紙巾,繼續擦。

楚安離走近了些,剛要張嘴,程雪梨略帶哭腔的聲音道:“是他讓你來的吧?”

楚安離道:“是我自己來的,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程雪梨就像是聽沒見,哭得梨花帶雨,“阿離,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我喜歡一樣的東西的話,肯定會很執着,不得到手不肯罷休,人不都是這樣嗎?所以我才想辦法買了來給你道歉,這樣更有誠心,他不領情就算了,還罵我,我知道他是擔心我,為我好,但為什麽非要對我那麽兇,好好說話不行嗎?發這麽大的火,這人真讨厭……”越到後面,越是怨嗔的語氣。

楚安離沉默。

程雪梨又傷心的哭了會兒,緩了許久,眼睛紅紅的對楚安離道:“對不起,讓你看我笑話了。不過我都習慣了,唉,到底不會真的生他的氣。”

楚安離語氣平平道:“我回去等你。”

程雪梨不好意思道:“那麻煩你跟祁墨說一聲,我馬上就出去了。”

程雪梨從包裏拿出粉餅準備補妝,卻帶出一張輕飄飄的東西,剛好飄到了楚安離的腳邊。

楚安離頓住步子,低頭看了眼,然後蹲下身撿起。

程雪梨愣了愣,觀她反應後,準備伸出去拿的手不着痕跡的縮了回去。

那是一張舊照片,上面一站一坐兩個人,一般只有家人會用這種姿勢拍照。站着的是大概不到十歲的男孩,也沒笑,瞧着挺冷酷的,那五官輪廓楚安離一眼就能認出來,就是還稚氣些的祁墨。坐着的那個女人穿着很富貴,珠光寶氣的,嘴邊有顆黑色的小痣,一雙眼睛瞧着就精明犀利。

楚安離将照片還回去,雖然這個女人跟祁墨沒什麽特別相像的地方,但她心裏還是隐隐有點猜測,實在沒忍住問了句:“這位是祁墨的……”

程雪梨接過裝回包裏,也沒看她,輕聲道:“還能是誰呢?他最親的人。”

聽她這麽說,楚安離就确定了。程雪梨竟然有祁墨小時候跟媽媽的照片,而他從來沒跟她說過家裏的情況。

程雪梨見她轉身準備走,想了想,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等等……那個,祁墨不太喜歡別人提起這個人,很忌諱的那種,你以後,千萬別跟他提這個事兒,也別說在我這裏看到過照片。”

這個媽媽看起來穿得不差,條件不錯,不像是沒能力撫養孩子的樣子,但祁墨說他從六歲開始就寄住在江亞家裏,其中肯定是有什麽難言的曲折。

不過,祁墨想告訴她的話,肯定早就告訴了。所以她就算再想知道,不可能找程雪梨追問,更不可能去揭祁墨的傷疤。程雪梨不叮囑,她也不會提。

楚安離點頭低聲應了:“嗯,我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