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禦小時候過得很快樂,簡單就是最大的快樂。

大約是因為這樣,生活才會想要教會她一點新的東西。

顧沉是顧家旁系的一個孩子,很小的時候,倒是經常一起玩,讀書也是在一個班的。

但顧沉給沈禦的感覺一直不怎麽好。

他不說髒話,連重話也沒有。

這當然沒什麽可抨擊的。

但有的話,不需要什麽力道,就能帶給人一些難以言喻的苦楚。

沈禦那個時候小,想不到很多很深層次的東西,現在長大了,也沒有經歷過什麽值得一說的東西。

但她覺得,不管經歷了什麽,深陷在過去,都不可能快樂起來。

生活本來就很奇妙啊。

沈禦挂完電話,就沒有什麽興致去挑選衣服了。

這種感覺不怎麽好,就好像是藏在地底的東西忽然破土而出,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晃悠,還大聲地告訴她‘老子還活着呢’。

她心情不太好的時候,就喜歡到處走走,當散心了。

也不知道她怎麽走的,莫名其妙又走到了以前上學的地方了。

學校旁邊修了一棟新的高樓,然而卻挂了幾條紅色的橫幅。

她掃了一眼,愣了一秒,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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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良老板,欠錢不還!

誓死抗争,還我血汗錢!

她站着沒動,看着橫幅上的字。

忽然就有種沉重的情緒翻湧而來。

她當然該覺得好笑了,她又不是拿不到工錢的人,她又沒有體會過精打細算的日子,不知道錢到底意味着什麽。

連一個小傷口,都要私人醫生親自上門來處理,她當然不清楚沒錢是什麽感覺了。

盡管她已經開始學習獨自一個人生活,然而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又有哪一樣是她自己得來的。

別墅、財富、人脈。

這些都是父母為她建立好的城堡。

她在城堡裏面,揮舞着披風,驕傲又自在,做任何想做的,大聲喊着‘我不會靠我的父母,我要從底層做起,我要一個人生活,我要獨立!’

沈禦抿了抿唇,給陳洛打了個電話。

“A中旁邊新修了一棟大樓,你知道負責人是誰嗎?”

陳洛在百忙之中被迫多了一個任務,幫大小姐查一個倒黴蛋。

沈禦電話還沒講完,就聽到哪裏傳來了一陣哄鬧聲,然後忽然一窩蜂的人從一個角落裏跑出來了。

她分了心神,看了一眼,覺得事情不太妙了。

那是一個綠化帶的轉角處,被樹遮住了一大片,外面看不見裏面發生了什麽。

跑出來的都是一群年輕人,看上去大多還是未成年,最大的應該也不超過二十歲。

最後一個出來的孩子身上全是血。

她全身僵硬了一下,呼吸倏地急促起來。

電話的那頭遲疑了一下,不确定地問道,“沈禦?你是不是看見屍體了?”

沒有回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不是,我先挂了。”

跑出來的那一群人都散開了,零星有幾個圍在一起,然而所有人幾乎都是慌亂的,表情都很不對勁。

出事了。

沈禦握着手機往角落裏走過去,一邊過去,一邊查這一片區的報警電話,她在撥打過去之前,看到了一片赤紅之海。

警察過來的時候,她正蹲在路邊,也不知道出神多久了。

那些孩子早就跑了大半了,但殺人的那個卻沒跑,被找到的時候,還在學校裏打球。

等沈禦從警局裏出來的時候,天上的星星一顆比一顆亮,皎潔的月輝灑下來,清冷幹淨。

一摸手機,多少個未接電話就不用數了,反正她已經完蛋了。

都這麽晚了。

跳過那些未接來電,她看到了那棟新修大樓負責人的名字和電話。

嘶。

搞他。

阿不,還是先查清楚,說不定有誤會在裏面呢。

她先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一開始還是很客氣的,當沈禦提到了工錢的時候,那邊态度就變了。

“你是哪位?”

沈禦面不改色,“我是小美,請問您什麽時候發工資呢?”

“嘟——”

“……”

沈禦看着被挂斷的電話,心想這應該沒啥誤會了。

手機屏幕驟然震動了一下,顧遠的名字在此時此刻顯得一點也不動聽了。

她沒有立即接聽。

小慫包墨跡了好幾秒,覺得人生已經如此艱難,還要面臨接下來的風暴。

電話接通的一剎那,沈禦在想,顧遠的護城河亂沒亂她不知道,反正自己的主城應該要沒了。

“沈禦。”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用嗓過度,還帶着點倦意。

連名帶姓的叫法。

之前她就知道。

叫全名的時候,要麽是人生高光的時候,要麽就是她完蛋的時候。

她有點兒慫,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沒吭聲。

“說話。”

低沉的嗓音從聽筒傳了過來。

好半天,沈禦才憋出一句話,“對不起。”

“為什麽不接電話?”

似乎是被她那句‘對不起’給點燃了壓抑的怒火,男人的聲調高了些,“有什麽事不能說一聲?”

“……對不起。”

電話的另一邊沉默了片刻,忽然問,“你在哪,地址發給我,你別走了,就待在原地。”

沈禦很聽話地沒動,就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

這個季節的夜晚,風吹在身上很涼快。

涼得背有點疼。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也沒玩手機,望着周圍亮起的燈,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沒等太久,忽然身前多了個身影,她擡起頭一看,顧遠正好把手裏的口袋往她懷裏一塞。

她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又低下頭,把袋子打開。

“啊,哇……”她的語言組織能力大概是沒有了,然後沒過腦子地說了一句,“我愛你。”

袋子裏裝了南瓜粥和一些清淡的菜,都剛好是她喜歡吃的。

車停得不遠,小慫包抱着口袋跟在顧遠的身後,在車裏吃的。

窗戶開了一點透氣,車內打着空調,暖氣吹在身上,很舒服。

她吃完就覺得更舒服了,舒服地往後一靠。

然後就不舒服了。

她皺着張小臉,僵着身體又往前挪。

顧遠挑眉,瞥了一眼她的後背,問道,“怎麽?還把你吃閃腰了?”

沈禦噎了一下,正要去摸自己的後背,一只手橫空攔截,她側過頭去看。

他已經靠過來了,單手握住她的手腕,沒什麽力道,另一只手把副駕駛的座椅放了下來。

“傷到哪了?”

他從副駕駛的儲物箱裏翻出了一瓶醫用酒精。

沈禦一看到酒精,瞬間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她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沒逃掉。

小孩急了,“沒事!我不痛!”

顧遠意思意思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她的睜眼說瞎話。

他打開燈,按着小孩,将她翻了過去,看見了一塊小小的突起。

是個安全位置。

他松了口氣,掀起了上衣的一角,剛好露出那塊包紮好的紗布。

沈禦的聲音慌了起來,“我不痛!真的,那不是傷口,那只是一個中二病少女的時尚潮流罷了,你不覺得這樣很酷嗎?”

男人低笑了一聲,黑睫也跟着動了動,“我不動它,這只是一個好奇少年的冒險之旅罷了,你不覺得這樣很勵志嗎?”

“……”

我可去您的溜溜球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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