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思月愣怔了幾秒,而後目光刀似的刮了沈禦一眼,狠狠地說道,“沈禦,這世上總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沈禦望了她一眼,很平靜,“你這衣服是去年的限量版吧。”

她撩了撩發尾,玩味似的上上下下掃一眼白思月,輕輕地笑了一聲,“夏季初這個牌子送了我一些今年春夏限量款,你挺喜歡這個牌子吧?我幫你問問他們還缺不缺代言。”

這話很刺耳。

言下之意就是,你只能買奢侈品牌的過季銷量,而我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等來他們的最新限量款。

她的眼神比這話更要人命。

白思月最在意的東西被沈禦用腳碾在地上壓着,用着輕描淡寫的語氣,用着毫不在意的态度,說得也很漫不經心,神情散漫得緊。

這以後的幾天裏,白思月短暫地偃旗息鼓了。

沈禦并不是多冷淡的性格,然而對待毫不在意的人,她當真生不起氣來,就仿佛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應付的經驗也很豐富。

誰生氣誰傻逼。

我不光不生氣,我還要在你的痛處上反複橫跳,你想讓我不爽,我就要讓你更不爽。

這幾天的時間也足夠讓沈禦徹底冷靜下來了,恢複理智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太像一個套路了。

故意引她上鈎的套路。

她當時氣顧遠的欺騙和隐瞞,沒有想太多,但靜下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套路都經不起一點推敲。

白思月怎麽敢來惹她,憑她那點手段和背景,沈禦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有的是人想讨好她,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白思月就仿佛一個送上門的刷好感度的标識。

顧遠的公司出了問題,億級的款項,與這事一聯想,更像是……一個人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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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禦第一瞬間想到了顧沉,然而下一秒就愣住了,她為自己的直覺和潛意識而感到羞愧。

她毫無緣由地想起顧沉,是因為她也為顧沉過去所做的事情而對他有偏見嗎?

片刻後,她黑眸沉了沉,也或許是她還沒來得及注意到的細節已經在潛意識裏警告過她了,只是她忽略了。

她思慮許久,還是打了個電話。

那頭很安靜,沒有一點雜音。

每一次都是如此。

沈禦微微抿了一下唇,又舔了舔下唇,輕出一口氣,才問道,“能找人幫我注意一下顧沉最近的動靜嗎?”

陳洛擡手調整眼鏡的位置,目光在鏡片後看不真切,“好。”

他冷靜而自制的聲音穿過了聽筒,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機械化。

沈禦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忽然提了一句,“你知道國內最好的心理醫生有哪些嗎?”

陳洛頓了一秒,意識到顧沉曾經的事,他早已通過其他途徑得知了那些事,于是斂去臉上的神色,“顧沉筆試第一進了公安局,以他目前的作息,沒有時間去找心理醫生。”

電話忽然沉默了。

陳洛等了一會兒,眼神一掃,四四方方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他沒怎麽猶豫地按下快捷鍵,那個人影就抱着文件離開了。

他依舊耐着性子等着對方,即使她什麽也沒說,他也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半晌,那方傳來了平靜的女音,“不是,是我想和心理醫生聊聊。”

陳洛眼底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只一瞬就重新恢複原狀,他不驚訝她找心理醫生,而是驚訝她終于肯正視自己的問題。

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問題,也永遠是問題。

挂斷電話以後,沈禦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裏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說這麽一句,就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就想說的話忽然在剛才說了出來。

她慢慢垂下漆黑的眼睫,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裏的情緒。

房間裏沒有開燈,她的輪廓在黑暗中被模糊了,影影綽綽中,只隐約看到她的側臉,一筆勾勒而成的線條,美得有些陰郁。

她周身的氣質都冷淡了下來,在這一刻冷到了極點,甚至夾雜了黑暗的意味,滋生出難以言說的堕落感。

緩緩的,她将整個身體蜷縮起來,纖細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的位置,閉上眼睛,眉頭中間有了溝壑,似是很疲倦。

如果。

如果,她只是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裏,從未見過紙醉金迷,只是純粹而又平凡地活着,哪怕是……

她松開眉頭,扯了一下嘴角。

又怎麽樣呢?

不管什麽樣的人生,都有操蛋的一面。

暴力,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就會存在。

黑暗不是無處不在的,它只是在太陽落下以後,緩慢上升,太陽出來以後,它又會消失,它和光明一人一半地占據了半個世界,很公平。

沈禦在房間裏頹廢地悶了幾天,終于挑了一個良辰吉日,從黑得不見天日的房間裏出來了。

整層樓的窗簾都拉得死死的,一點光也沒有。

從房間出來,和沒出來的差別并不大。

她拖着乏力的身體,靠在落地窗上,伸出一只手扯了下厚重的窗簾。

外頭明亮的光鋪天蓋地地從縫隙裏鑽了進來,房子裏驟然出現了光亮,沈禦下意識地擡起了另一只手,遮在眼睛上,許久沒有動作。

好一會兒,她才放下了手,扯着窗簾的手動了動,把縫隙拉大了些。

她垂下眼,視線定在屋子裏。

空氣中浮動着細小的塵埃,飄着,沒有落定點。

沈禦眼睛有片刻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麽。

浪費了不少時間後,她才在某一刻忽然清醒了過來,緩緩地起身,仿佛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房間裏摸索了幾分鐘,才找到了角落裏的手機。

屏幕已經碎了,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

她好像看不見似的按了按手機,沒反應,黑屏。

應該是沒電了。

她把手機充上電,進了浴室。

一件件褪去衣服,她伸出手,扶在花灑的把手上,溫熱的水自上而下地沖在身上,像是把這些天的疲憊和喪氣都沖走了。

浴室裏的水聲響了許久,才終于慢慢地停了。

她穿上浴衣,一邊吹頭發一邊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鏡子。

膚色蒼白,下巴比以前更尖了,臉部線條鋒利了不少,看着有點不好接近。

好像是瘦了些。

她想。

吹幹頭發,她換了身衣服,才去翻手機。

開機以後,她看着上面一下蹦出來的許多信息,往下劃了半天,才逐漸意識到,顧遠沒有給她發信息。

她垂下眼,按了按太陽穴,輕輕呼出一口氣。

一個小時後。

導演正在給演員講戲,身旁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擺,驟然被打斷思緒,他有些不耐地擡了下眼。

正看到不遠處的沈禦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便收回目光,說,“你等會兒再過來找我。”

演員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讨嫌問個為什麽。

支開了演員,導演這才空了,眉梢上揚,迎了上去,嘴邊帶着點笑意,語氣比方才熱絡了不少,“沈禦這是有什麽事嗎?”

她的語氣很淡,淡得有些疏遠,“什麽時候結束?”

導演愣了一下,目光在沈禦的臉上定格了幾秒,在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才說道,“沈禦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有點事,今天能結束嗎?”她垂下眼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耐表達在了臉上。

沈禦态度的變化很大,先前在談租借的時候,她是挺無所謂的态度,也給足了導演面子,合作算是很愉快的。

現下忽然這麽問,已經算問得很客氣了。

導演心裏知道,她不是問的疑問句,而是一個通知,今天必須結束。

其實劇組已經逾期了兩天,現在也沒得導演說不的權利。

他心裏有了數,再度笑道,“拍攝已經結束了,你這是要走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再走?”

她搖頭,耐心散得快要見底了,“不,我走了。”

導演矯情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心裏剛升起的一點疑惑在目光掃到岸邊停靠的私人游艇後消失了。

導演不好再留她,只是說了兩句客套話,沈禦就直接走了。

她前腳剛要走上私人游艇,不知怎的,她忽然像是感應到什麽,轉過身。

顧遠就在她幾步遠的位置。

他的瞳孔在光線下變得淺了些,目光停在她身上,見她忽然轉過身,也沒有說話。

兩人都沒說話。

沈禦也沒有轉回去上游艇。

顧遠唇角翹起一點弧度,“要聽解釋嗎?”

沉默了這麽許久,沈禦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沈禦不需要那個解釋了。

空氣又一次沉澱了下來。

沈禦的思緒忽然有些飄,她的目光也散了。

風輕輕吹起,光從不同的方向照過來,柔和的光披在顧遠的身上。

“要聽表白嗎?”

沈禦愣了一秒。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搖了搖頭。

然而兩秒後。

“要聽。”

她說。

顧遠唇邊的笑意變深,往前走近了些。

他的壓迫感逼得沈禦不得不擡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

顧遠就傾下身,視線與她齊平,“我喜歡你,沈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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