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沈禦看了他好一會兒,嘴張了張,似乎是想說點什麽,但遲疑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頰。
他好脾氣地任她戳了兩下,而後伸出手捉住了她,她的手很小,他手掌一收,就把她整只手裹緊手裏了。
冰冰涼涼的,顧遠眉頭攏起一點,輕輕揉了揉她的指尖,然後握緊。
沈禦的手好像總是冰涼的。
顧遠眼皮動了動,沈禦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他,随後像是不經意間的緩緩說道,“回家嗎?”
她的語氣散漫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這麽一問,也沒有要他立刻做出決定的意思。
其實他還有許多事沒做完,關于公司的事情,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而且還有陸寧上次和他說的關于凱斯西收購的事情,終于談妥,可以準備最後的結尾了。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仿佛一副沉甸甸的架子,胡亂地壓在他的肩上。
他琢磨着如何開口,長睫微揚,指節動了動,視線定在沈禦的眼睛上。
黑白分明的烏瞳閃着細碎的光,似是璀璨而柔和的星輝,漫天而下。
他的思緒忽然就斷了。
“回。”
他說。
于是顧遠沒什麽原則地當了一回昏君,而妖言惑衆的紅顏禍水則在披着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坐在邊上吹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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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島上到岸邊的距離不算多遠,沈禦提前給陳洛發送了信息,等到她和顧遠到達岸上的時候,附近不遠處已經停了一輛黑色的SUV。
私人游艇停靠以後,沈禦就沒管了,和顧遠上了車,而後續已經有人來幫沈禦處理了。
A市的天氣早已轉冷了,而這邊仍舊是扯着夏季的尾巴,不肯把積攢了許久的熱意退散。
司機是個退役軍人,上過戰場的那種退役軍人,身體素質非同尋常,更何況普通人都覺着稍顯悶熱,更不用說司機。
開了不到五分鐘,窄小的車內因為緊閉的空間導致空氣不流通,就越發悶熱起來了。
司機額前起了薄汗,他長眸擡起,順着後視鏡瞟了一眼後座的人。
沈禦渾身清爽,看不出一點熱的意思。
司機頓了頓,原先的動作就停住了,沒動。
沈禦自然不清楚司機這幾不可查的動作,手扣在車窗的按鈕上,輕輕地摩挲着,沒按下去。
她的目光沒什麽焦距,懶散地望着窗外,腦袋放着空,什麽也沒想。
過了一會兒,沈禦仿佛是想起了什麽,側過身來,盯着顧遠。
他正靠在椅背上,眼睛阖着,側臉的弧度尖銳又恰到好處,鼻梁高挺,眼睫毛長長的,皮膚白得不像話。
她看了一會兒,眼底盈着點點碎光,眉眼微妙地彎了一下,唇角也跟着翹起一點弧度。
似乎是察覺到什麽,顧遠掀起眼皮,眼眸漆黑得不見底,神色帶着點沒睡醒的不爽,而後目光聚焦在面前小孩的臉上,愣了幾秒,才漸漸斂了周身冷淡的氣質,臉色柔和了些。
沈禦沒因為自己偷看的那個人醒了就收回自己的視線,依舊毫不掩飾地盯着他。
顧遠眉頭挑起,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力道很輕,唇邊蘊含起笑意,手順着她的頭發往下滑,來到她的臉蛋上,輕輕捏了捏,“我臉上有東西?”
沈禦往後一縮,躲開他作惡多端的手,一本正經地回答,“嗯。”
她躲開了,顧遠沒繼續去逗她,聽了這話,也沒多驚訝,眼底的笑意擴散開來,看着她,好脾氣地問道,“那你給我弄掉?”
話落,他就把臉湊了過去,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近得空氣無聲息地開始加熱。
沈禦看着他如此不要臉地湊過來,頓了一下,學着他剛剛逗自己時候的樣子,也伸出手,輕輕地捏着他的臉頰,“弄不掉,你臉上刻着傻逼兩個字。”
“這是你最真實的自我介紹,我不忍心讓它從你的臉上消失。”
沈禦的語氣很老實,就像在說什麽百年前被證實過的科學名言一樣。
“……”
顧遠又好氣又好笑,大手一伸,把小孩按在座位上,傾身過去,擡手勾出安全帶,給她系好,“是挺有道理的。”
沈禦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除了傻逼,還有誰會喜歡你。”
“……”
狗男人。
沈禦低頭看着自己系得嚴嚴實實的安全帶,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她從來都是坐副駕駛和駕駛室才會系安全帶,坐後座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碰安全帶。
許久沒在後座系安全帶,導致她這會兒有點不适應,就想分散心神,免得一直這麽不自在。
她就又準備不計前嫌地轉過身,和顧遠說話。
身體側過來的時候,餘光不經意地一滑,原本沒注意到的,過了兩秒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般又看了一眼司機。
從她的這個位置看過去,司機脖頸處已經起了薄汗,穿着的白襯衣後領的顏色變深了些,是被汗浸濕的。
她這才發現司機早已經是水深火熱了,就倏地開口,“開個空調吧?”
說着,她順勢把車窗也按了下來。
随着空氣的流動和空調的冷風交替,窄小的車內頃刻就降下溫來。
司機終于松了口氣,感覺到身上吹來陣陣涼意,不寧的心神也終于靜了下來。
顧遠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片刻後,給了她一件外套。
沈禦沒問,自己默默地穿上了。
原先很多次顧遠都知道沈禦手腳冰涼,身體素質奇差無比,怕冷又怕熱,嬌氣得很。
然而直到今天。
顧遠低頭思考幾秒,按着小孩,低聲說道,“明天跟我出來一起跑步?”
如果細聽,幾乎能在語氣裏聽出一點誘哄的味道。
沈禦緩緩地擡起眼睛,目光裏充滿了不可置信,“你想我死?”
“……”顧遠只得給小貓崽順毛,“可以把最後一個字去掉。”
生命和愛情,沈禦只用了不到一秒就選出了前者,堅定地搖了搖頭,正襟危坐,也不和顧遠皮了,“不管你說什麽,跑步都是不可能的。”
顧遠看着她,有點沒轍。
片刻後,他開口道,“我喜歡你,陪我跑個步?”
沈禦無語,“這兩者有關系嗎?”
“怎麽沒關系。”
沈禦:“怎麽有關系了?你說。”
顧遠慢悠悠地準備編的時候,車停了下來,他的話就停了,擡眸一瞧,已經到機場了。
這個話題就這麽中斷了。
兩人上了私人飛機,沈禦剛一坐下,就看到這裏多了一個穿着熨帖高檔西裝的人。
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的銀框眼鏡,永遠看不出情緒的眸藏在鏡片後,看不真切。
他臉上的表情總是很淡,看久了總覺得他身上有種過度的禁欲氣質,正經克己。
沈禦倒是先愣了愣,随後有點幹巴巴地擠出一句廢話來,“你也來了啊?”
陳洛回答得幹脆利落,“嗯。”
一個單音節也很好聽。
沈禦不知說什麽地‘哦’了一聲,正要收回目光。
顧遠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個平板,解鎖後,上面全是數據,而後很禮貌地遞給了沈禦。
居然連在飛機上都要工作的嗎!?
沈禦震驚地接過平板,一目十行地掃下去,這才知道這些都是心理醫生的信息。
陳洛知道一些沈禦的事情,但涉及到隐私的就知道得很少了,所以只能依靠有限的信息來篩選出适合沈禦的心理醫生。
沈禦其實見過一些心理醫生,但幾次以後,她就不願意去了,她不想說,沒辦法配合醫生,就只好讓傷口腐爛下去,不去管它,任它越來越嚴重。
國際上頂尖的心理醫生,只要語言相通,沈禦就沒什麽要求了,憑直覺選了一個後,陳洛再确定了時間,接下來的事情,沈禦就只需要等了。
顧遠的視線在平板上頓了一下,幾秒,移到了沈禦的身上,唇線拉直,抿着。
沈禦也對上他的視線,很乖巧,也很老實,“有點問題,總要解決。”
她起初還沒明白顧遠的臉色怎麽忽然就沉下來了,反應了一會兒,才又把視線放在顧遠身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細聲說,“沒事啊,我很好,不要擔心。”
這個語氣,就好像有問題的是他一樣。
離A市越近,溫度就越低了。
私人飛機停好以後,沈禦先下來,前腳剛走出去,就冷得顫了一下,她的步伐漸漸放慢了,直到和顧遠齊平。
顧遠垂下眼看她,問,“冷嗎?”
“冷啊。”
沈禦的眼睫毛都在打着顫,說話都覺得費勁,身體不由自主地往身邊的熱源靠近,手臂都已經和顧遠的碰在一起了。
顧遠就把人往懷裏帶,手攬着她的肩膀,“那和我一起跑步?”
“……”
沈禦默默地把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乖乖閉嘴,假裝沒聽到這句話。
顧遠湊近了些,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嗯?”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垂上,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耳根迅速地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沈禦別開眼,不知道在看什麽,小聲嘀咕,“別這麽和我說話,你怎麽這麽煩啊。”
顧遠盯着她耳根上的紅暈,唇角慢慢地彎起,眼底也染上了笑意,應聲道,“行,我很煩。”
“……你有病。”
“行,我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