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理智與情感

這是什麽意思?霓漫天的腦子裏冒出來無數的可能性:第一,是儒尊不想鬧出去,叫她表态,以後火夕和青蘿的事情被摩嚴知道了就是她搞的鬼。第二,是儒尊想拿着火夕和青蘿做反面典型,敲打敲打她。畢竟她和朔風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笙蕭默不想她接着鬧幺蛾子,給她個警示。或者是兩者兼有,儒尊盡管不怎麽攙和長留的日常事務,但是儒尊的位子還是要承受壓力和責任的。

霓漫天垂着眼皮,心裏有了點底,她和笙蕭默坐在安靜的茶室,霓漫天正守着一壺要煮沸的泉水預備烹茶呢。什麽烹茶,不過是一場變相的試探罷了。她心裏拿定了主意,坦言看了笙蕭默一眼。還真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貍。這會笙蕭默正面無表情的擺弄着手上的棋子,平靜的就好像他和霓漫天只在閑聊。

“這個話怎麽說呢?感情的事情沒有對錯。若是要說火夕和青蘿錯了,也只能責備他們不知檢點,失了體統。”笙蕭默一直面無表情的擺弄着棋子,其實心裏卻是百爪撓心,對面霓漫天沒個動作都沒逃過他的眼神去,随着漫天沉默的時間越長,笙蕭默的心裏就越難受。聽着她如此說,笙蕭默稍微松口氣,其實火夕和青蘿這對活寶整天眉來眼去的在笙蕭默跟前晃悠,他們那點小貓膩自己早就知道了。

只是今天這個事情确實叫人尴尬,剛開始的時候笙蕭默是有點生氣他們沒分寸,只是轉念一想,他正好可以借着這個機會試探變漫天的心思。因此笙蕭默才會做出來要偏袒徒弟的樣子,把漫天拉到茶室裏面“談談心”了。聽着她話裏的意思,笙蕭默心裏正抓撓他心肝的小爪子稍微停了下,她的意思是談情說愛沒什麽不可以的,那麽就是說——

“其實我是個最沒立場說青蘿和火夕的人,當初我和朔風不是也——所以說了,這個世界上誰能潔白無瑕,聖人嗎,就那麽幾個,剩下的都是些凡人。誰身上還沒點這個那個的小毛病。”霓漫天自嘲的聳下肩膀,把水壺從爐子上拎下來,拎着水壺開始澆洗茶壺和茶杯。

心裏的爪子使勁的一撓,白玉做成的棋子叮鈴一聲掉在盒子裏面,他怎麽就忘記了她和朔風的那點事呢。別是她還沒把朔風給忘了吧!笙蕭默一口氣堵在心口,有點喘不上氣來。

漫天偷眼看着笙蕭默的表情。她心裏嘀咕着儒尊怎麽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哦,是了,到底是覺得沒面子。長留三尊裏面就數儒尊最平易近人,對待徒弟和弟子們都是和顏悅色。尤其是對着火夕和青蘿,更是寬大于嚴,就連着白子畫對花花也沒這麽好說話過。摩嚴對着笙蕭默的教學方法和處世态度早有不滿,摩嚴一向認為嚴師出高徒,笙蕭默這麽胡鬧,害人害己。可是笙蕭默卻是堅持己見,還和摩嚴辯論,洋洋灑灑的在摩嚴跟前做了一篇什麽論和學生做朋友的重要性。把摩嚴給堵得無話可說,氣的世尊扔下一句:“我就等着看你把他們兩個放縱成什麽樣子!”

說嘴打嘴,笙蕭默不幸被摩嚴言中,他肯定是郁悶的很,想到這裏漫天安慰起來儒尊:“這個事情傳揚出去反而不好,我看不如儒尊私底下敲打他們一頓,叫他們以後發乎情止乎禮,別在人前露出來馬腳不就成了。要我說,不如叫火夕下山歷練一段時間,等着他們分開一段日子也成熟了,再來認真面對自己的感情。這樣既是對火夕和青蘿的保護也能平息不必要的麻煩。至于別的,儒尊只管放心,我是不會亂說的。從這裏出去,方才的那些話我都沒聽見就是了。”霓漫天表示請笙蕭默自己冷處理,她反正不會告密的。這樣儒尊的面子保全了,摩嚴也不會生氣的大叫孽障了。

南轅北轍,笙蕭默聽着漫天的話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合着自己和她的腦回路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她只以為自己為了師兄的笑話和面子嗎?想到這裏笙蕭默嘆口氣:“多謝你幫他們遮掩,我是要敲打下火夕和青蘿,太不知深淺了。聽着你話裏的意思好像是對他們的行為不怎麽贊同似得。可是若是如此,當初為什麽你和朔風——”

霓漫天沒想到笙蕭默為什麽會問這個,她盯着爐子上冒着袅袅白煙的水壺愣了一會,才慢慢的說:“我現在覺得和朔風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初是儒尊勸我,年輕心性未定不要擅動情關,那個時候還不理解,只想着為什麽不能動情?我和朔風在一起不犯門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和別人有什麽關系。跟着師父修行了這些日子,猛地回頭看看以前的自己幼稚的可笑。這個世界上不光有情還有理智還有更多的東西呢。”

茶已經泡好了,霓漫天先給笙蕭默斟了一杯,清冷的茶香立刻四溢開來,有種雨後空山,蘭花吐芬的感覺。“好香的茶啊,竟然帶着蘭花的香氣!”

笙蕭默的心思完全不在茶上,他對着現在漫天的心思更感興趣:“哦,,我倒是願意聽聽你的高見。”

“人之所以和動物不同就是因為有理智,有各種各樣的規矩和條條框框束縛着。愛情雖好可是卻不是必需品,反而有的時候愛情會被那些條框和規矩給約束住,就像是火夕和青蘿,他們朝夕相處,都是在青春芳心萌動的時候,互相有好感自然是沒問題了。若是他們能相知相伴,互相扶持也是一對神仙眷屬,但是現在他們這麽做卻有些不合适了。長留上八千弟子,男女都有,自然除了火夕和青蘿有不少的弟子都開始動了凡心。若是火夕和青在人前做出來親你舉止卻沒任何的懲罰,千裏之堤毀于蟻穴,以後就難說別人了。”那個時候長留的聲譽不成了笑話,別說是摩嚴了,就連着白子畫也要出來說話了。與其将來鬧得不可收拾,不如現在控制下感情,別鬧得太難看了。

“按着你的說法,他們就是錯了?“笙蕭默緊盯着漫天,手上捏着杯子卻一口沒喝。怎麽聽着漫天語氣,她是甘心守着清規戒律,遠離情愛了?

“只要他們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別在大庭廣衆之下眉來眼去的不就成了。既能維持了長留的清淨也不會棒打鴛鴦,再說了他們現在如膠似漆的,眼裏只剩下對方了。誰知幾年之後會是什麽樣子,相愛容易相守難,一時之間電光火石固然美好甜蜜,可是再美好的東西都抵不過時間的消磨。人的想法總有改變,沒準以後青蘿會嫌棄火夕太不知上進,火夕會覺得青蘿沒了以前的輕松活潑。感情是各人私密的事情,過分的幹涉很沒禮貌。不過要是他們妨礙了別人自然會被譴責的。”霓漫天啜了一口清茶,眯着眼睛享受着清冽甘甜的茶香。

笙蕭默心裏說不上個什麽滋味,原來是這樣,他竟然沒法說漫天說錯了!誰能離開那些條框規矩活着,就連子畫不也一樣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放在嘴邊上?對錯不也是條框麽?只是不知道在漫天的心裏對他是什麽感情,若是她也對自己有心,不知道漫天會怎麽選擇?

“是我烹的茶不好麽?”漫天發現笙蕭默一口茶沒喝,他反而是擰着眉頭對着茶杯發愁。別是她烹茶的技術太差了,被儒尊嫌棄了。

“沒有,我聽了你的話倒是替師兄欣慰,你确實長大了不少,至少不是那個為了朔風瞪着眼睛威脅霓掌門要離家出走的孩子了。火夕和青蘿的事情你處理的很對,他們兩情相悅我們犯不着做惡人,但是長留的體面規矩也要顧及着,尤其是你師父叫你察查弟子們遵守戒律的事情,我怎麽也是你的師叔不是,不能叫你為難了。以後在人前叫他們注意點就是了。”笙蕭默喝了口茶。

“這個茶滋味如何?”烹茶的手藝還是笙蕭默教給她的,這是第一次在老師跟前獨自烹茶,也算是一次考核了,霓漫天帶着幾分緊張,幾分期許盯着笙蕭默的表情。“有點苦澀。”一張嘴,笙蕭默發現自己失言了。其實她的茶烹的很好,苦澀的是他的心。即便是自己能舍棄一切,她未必肯舍棄一切,而且他憑什麽叫漫天舍棄一切和他走。就說霓千丈,她怎麽也不能扔下自己的父親,笙蕭默也沒資格要求她扔下相依為命的家人和他走。

“苦的?”她就那麽差麽?連個茶都烹不好,霓漫天頓時倍受打擊,她端着杯子仔細的品味着,不苦啊,怎麽她喝不出來?難道她就是個沒什麽品味,鯨吞牛飲的人?霓漫天苦着一張臉,對着茶杯發愁了:“完了,我這輩子就別想什麽頓悟開釋,超凡脫俗登清淨之境了,也就是個大俗人罷了。”

“不是你的茶不好,是我的心境不好罷了,論起來你烹茶的技巧很不錯,是個有慧根的人。”對着混沌懵懂的漫天,笙蕭默很無力的嘆口氣,這個丫頭簡直是個滑溜溜的玻璃球,家人捉摸不定啊。

得了儒尊的稱贊,霓漫天還是很高興的,對着笙蕭默粲然一笑,卻突然發現個問題,不是茶的問題,是心境不好!等等儒尊也有什麽煩心事嗎?他應該是早就看透世事,早就沒了任何煩惱挂礙,怎麽也會心境不好?!“那個儒尊有什麽煩心事嗎?”話一出口霓漫天就察覺出來自己莽撞了,在她心裏笙蕭默更像是個談得來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師叔。

“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問。”畢竟誰都隐私,她這麽問太沒禮貌了,漫天連連道歉。

“你不用這樣,參悟了這些年,我也沒能徹底遠離煩惱,真真是個大俗人!”笙蕭默自嘲的笑下,随即轉換了話題:“你跟着十一幫着你師父處理長留的瑣事,我想剛開始一定有人不服氣的,其實這沒什麽。誰都有點嫉妒之心,你來長留的時間短,可是卻長進比比人快,成了世尊的弟子,轉眼還掌管起來八千弟子的戒律修行,自然有人不服氣的。你也不用太過委屈周全,該怎麽樣就怎麽樣。”笙蕭默擔心漫天年輕不足以服衆,暗示她不用太顧及那些有的沒的。

聽着笙蕭默的話,霓漫天心裏暖洋洋的,笙蕭默實在是個好人。拿着茶壺給笙蕭默倒了杯茶:“我就知道師叔最向着我,剛開始的時候是有些人背後不舒服,不過我是誰啊,一向不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我臉皮厚,心眼小,神經還大條,不好的話呢我就當着亂風過耳,不好的事情呢,風水輪流轉,誰知道那塊雲彩下雨,今天得意不代表着明天還下雨。我是個臉酸心硬的人,不會以德報怨。現在我耳根子清靜得,辦事說話也方便多了。”

笙蕭默忍不住莞爾,他就知道漫天不是個窩囊人,更沒爛好心。這個丫頭恩怨分明,行事雖然淩厲,卻真誠可愛。也罷了,若是自己對她直言心事,沒準會把她給吓着了,其實想想,自己的心思直言出來,連着笙蕭默自己都覺得自己太龌龊卑鄙,更何況還關系着很多人,很多事情。那個時候大師兄會怎麽看,就算是長留沒人反對,霓千丈呢?到那個時候所有的人和事都亂成一團,各種厲害關系纏在一起,叫漫天和他承擔這個後果——笙蕭默在心裏搖搖頭無奈的嘆息一聲——罷了。她說的沒錯,人不能沒了理智,被感情控制的人是其實是最軟弱自私。與其害人害己還不如趁着沒有不能自拔——笙蕭默強迫自己不要想下去。他根本狠不下心來割舍這份感情,給他一點時間或者不是無法兩全的。

看着手邊上的禀帖,霓漫天嘆口氣,要辦的事情還沒完呢。“儒尊還有事情嗎,我還要去絕情殿給尊上送這個。”拿着禀帖一晃,漫天表示要走了。

“你去吧。這個茶是掌門師兄送給我,你既然能烹出來蘭花香氣就說明你還不俗,這個茶就叫做空谷幽蘭,生在蘭花中,受天地滋養才有淺淺的蘭花香味。你也不算是辜負了這個茶。”一個小罐子出現送到了漫天的手上。

“既然儒尊擡愛,我就不客氣了。”霓漫天對着笙蕭默露齒一笑,得意洋洋的拿着茶葉走了。剛到了門口,還沒邁過門檻就聽着身後傳來笙蕭默戲谑的聲音:“你每次來都是又吃又拿,算下來你該怎麽還我?”

“嘿嘿,我一向會吃不會做,儒尊就當着是心疼侄兒吧。大不了我來這裏做雜役好了。”她打定主意賴皮,也不回頭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漫天的背影消失了,笙蕭默依舊是溫柔的望着她離開的方向:“我要的可不是你做雜役。貪吃的小東西,你早晚要付出代價的。”笙蕭默嘴角露出個溫柔的微笑,他決定織一張大網,先把這個小東西給溫柔的裝進去才是正事。至于如何擺平輿論,叫大師兄和霓千丈點頭同意都不是難事,讨好老丈人計劃再好,也要有個前提——那就是先要有個女朋友。

絕情殿裏面花花正在發呆,被漫天從背後猛地一拍,吓得驚叫一聲差點蹦起來。“你吓死我了,我可是悄悄地過來的!你小點聲!”霓漫天再次來到絕情殿的時候,尊上授課早就結束了。但是尊上的臉色似乎不怎麽好?掃一眼霓漫天送上來的禀帖白子畫冷着臉表示:“放下,出去吧。”得,尊上下逐客令了。霓漫天也不敢廢話只老老實實地退出來。她到底是不甘心,悄悄地溜過來找花花。結果發現花花也是愁眉苦臉的,一個人正在發呆呢。

“你被尊上給罵了?別氣餒啊,以後注意改正不就完了嗎。上次糖寶跑我那邊去說你被尊上罰每天念清心咒一百遍。這是怎麽了?”霓漫天摸摸花花的額頭,可憐的包子,幾天沒見怎麽沒精打采的。說實話花花沒少挨罰,可是不管是倒着吃飯,還是額外練習一百遍都沒見花花這副樣子。

“我怎麽辦啊!天天——我,我,好像對師父動情了!”花花一臉驚恐的抓着漫天的胳膊,對她傾吐的心事。

“這個正常啊,要是你沒動心才奇怪呢。你們兩個孤男寡女,朝夕相處,而且尊上又長得那麽好看,你要是不動心才有問題呢。”霓漫天捏了捏花花的臉蛋,不以為然。

“啊——可是他是師父啊,我怎麽能這樣呢。這簡直是大逆不道,要是師父知道了,我還有什麽臉面再見他。他一定會嫌棄我的!我不想離開師父!”花花本以為漫天至少會驚訝,可是沒想到花花一臉了然,好像她早就知道似的。而且這種感情就是不該存在的,漫天怎麽會一點沒覺得這是錯誤的?!

“你不要叫他知道不就沒事了。你也知道這份感情不容于世,就要學會控制。或者你根本沒明白什麽叫愛,自以為是的把對你師父的依賴當成了愛情。”霓漫天表示把愛藏在心裏也算是一條對策。

花花低頭沉思一會才慢慢地好起來:“你說的沒錯,我不能叫師父知道。或者我只是把師父當成了家人。”花花在進行自我催眠,她沒有大逆不道的愛上自己的師父,紫熏上仙是誤會了。

“就是嘛,你根本分不清愛情和親情的區別。要知道梨子的滋味親口嘗嘗就好了,不如你幹脆談一次戀愛,有了經驗就好了……”霓漫天眼裏閃着狡黠的光彩,和花花嘀咕起來。

銷魂殿裏面笙蕭默敲打完了這對活寶徒弟,白子畫就臉色難看進來了。“師兄,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笙蕭默見着白子畫似有怒氣,忙着笑呵呵的迎上來。是誰把師兄氣成這樣?莫非又和大師兄拌嘴了?

“你去好好地勸誡下霓漫天,你知道嗎?她竟然在慫恿小骨和殺阡陌談情說愛!”他這個小徒弟凡心大動,小骨竟然在他面前親口承認喜歡上了東方彧卿,等着白子畫不放心要去問個清楚,竟然聽見霓漫天在慫恿着小骨和殺阡陌談情說愛!若不是擔心小骨難看,白子畫真想沖小骨的房間把這個霓漫天給扔出絕情殿。

“她是大師兄的徒弟,我可不好管啊!”就知道她沒一刻安分,看師兄的樣子怕是急壞了。

“她不是最聽你的話嗎?”白子畫似乎洞悉了什麽,清冷的眼光掃過小師弟。

被人察覺了心事,笙蕭默心裏一窒,但是很快他就是釋然了。“師兄既然察覺到了,我也就不辯解了。我是——”一聲鷹唳,小賊拍着翅膀飛進來,它在笙蕭默頭上盤旋一圈扔下一張信箋。

白子畫看着小賊飛走,長長的嘆口氣:“師弟,你怎麽能——”能對着師侄動那種心思呢,看着漫天的靈寵随便進出銷魂殿,白子畫就知道他這個師弟是真的動心了。銷魂殿的結界不比絕情殿差,若沒他的允許,別說是小賊,就是個蚊子也飛不進來。就瞅着小賊那個熟稔的樣子,就能知道他們之間通信是多頻繁了。

“師兄,有什麽話等一下再說,有個事情牽涉到了無垢。”笙蕭默掃了一眼信箋信箋自動化成一道火光,轉眼成了飛灰。“漫天的小賊帶回來一只兔子,那不是普通的兔子是個修煉成精的兔子精。她傷的厲害,而且她似乎和無垢和幾位仙人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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