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傳達

? 霞珠和小李子兩人,默默跟在小安子的身後,來到兩宮皇太後所在的宮室。

一踏入宮室,霞珠總覺得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嚴肅的氣氛,只見兩宮一身素衣的年輕女子,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這是霞珠這輩子裏所見過的,最嚴肅的場合。

這兩個人的神情,沒有半點輕松和笑容,臉上寫着的就是“要辦大事了” 的樣子。

她們兩個并肩坐着,一個是她見過不少次的懿貴妃,現在的西太後;丈夫死了,于是身上褪去了華麗的衣袍,臉容消卻了濃妝淡抹,只簡單地盤着發,身穿素黑色的樸實喪服。

在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着的則是曾經的皇後,現在的東太後。這是霞珠第一次見這個人物,她心裏暗暗吃了一驚。這個女人,看着年紀和西太後差不多,她娴靜淡雅,貌美如仙,皮膚雪白,不論相貌氣質,俱是上上之選。但她卻比之多出了一份清麗脫俗,氣質如月光一般清雅,因為穿着了無顏色的喪服,更顯了她純淨如月的氣質。

這就是歷史上的慈安太後啊……霞珠又在心裏暗暗膜拜了一下boss。

三個小奴才慢慢地走近兩宮太後,總覺得步伐有些沉重。其實霞珠在來之前,曾在心底裏暗地感嘆過一下,這兩個何等命運凄苦的女子呵,二十六歲就守活寡,慈安守了二十年,慈禧守了五十年。

但到了于此之時,她卻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了……因為這兩個女爺們,簡直就全身散發着“我們要統治天下”王霸的氣場啊!難怪可以在朝上和八個大男人相抗衡。

小安子蹲下行禮,霞珠和小李子也跟着行禮。西太後看着他道:“小安子,我們姐妹有個差事要交給你去做。”

“奴才知道。”小安子點頭說,“所以奴才帶來他們兩個。回主子,奴才想過,光奴才自己一個出去,恐肅順等人會發現。而他們兩人,一個是小孩,一個是女孩子,而且十分可信。讓他們倆和奴才一同前去,足以掩肅順的耳目。”

原來小安子是帶着自己來當隊友出任務的啊……霞珠在心裏想道。

西太後将案上的一封密函交給小安子,這是她與東太後連日商議後寫好的,“小安子聽着,這封信你一定要偷偷地回京,親手交給六爺。讓他早做定奪,早日來熱河哭喪,共謀大事。你沿途必須躲開所有人的耳目,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知道了嗎?”

“奴才領旨!奴才定必辦到主子的吩咐。”小安子接過了密函說。

霞珠的心裏實在是被震驚到了……這信肯定就是勸恭親王合作政變的密函啊!自己是親歷到了歷史的節骨眼了。

西太後又轉向小李子道:“你不是我宮裏的人,記得要好好幫着小安子。這次的事要是辦好了,本宮重重有賞,還可以讓你到我宮裏來辦差。”

小李子緊張得雙腿都在發抖,他連忙叩頭說:“奴才謝主子恩典!奴才是婉嫔宮中太監,與安公公是好朋友,請主子放心信過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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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太後輕輕點頭,“嗯。”

此時,在旁的東太後開口了,“妹妹,那他們到京,完成囑咐之後,該怎麽辦?”她的聲音清澈婉麗,要是唱歌的話,一定非常動聽。

“但憑姐姐吩咐。”西太後微微一笑道。

“小安子,”東太後居高望着小安子,道,“信交到六爺手之後,你就獨自回來承德,将情況回禀給我們知道。另外兩人就不用回來了,暫時留在京裏,偷溜出去跟回來禀告不一樣,你們要是又三個人回來,恐怕會出亂子,人多手腳亂。”

小安子聽後,卻只是答了一句:“我是聖母皇太後的奴才,只聽主子旨意的。還是由主子來差遣我吧。”

“大膽!”東太後大聲拍了一聲桌子,雙目怒視,所有人聞聲吓得馬上跪下。

東太後一個發怒的眼神刮向小安子,刮在了小安子的臉上,霞珠從頭到尾完整地看在眼內,簡直是想要将小安子剝了吞下肚皮一樣。她心想,慈安太後果然不是電視劇上那個任人欺負的軟包,這霸氣,好恐怖……難怪這個女子十六歲入宮,一直做皇後做了十年,然後垂簾聽政,主宰天下二十年,從來沒有人挑戰得了她的權威。

話說,歷史上最後安德海好像就是被慈安太後殺死的……霞珠忽然想到。

見一時之間沒有人敢說話,西太後便打圓場道:“姐姐不要為一個奴才勞了氣。”轉頭對小安子道:“小安子,你膽子也未必太大了,還不快領過母後皇太後的懿旨!?”

“是,奴才領旨。”小安子悶聲地道。

“好了,知道了就快去吧。”西太後對着三人說。“你們都退下吧。”

三人回去後,簡要地收拾了一下行裝,便馬上離開承德,往北京出發。

小安子顯然地很早就知曉了今夜的任務,并早早做好了安排。他對熱河山莊的路熟悉得很,帶着霞珠和小李子拐過一條小路,從一個側門裏溜了出去。霞珠完全是跟在他後面走的,自己根本一點都不知道路。

途中,也有小量的侍衛經過,當中亦有肅順的耳目。不過,他們都很順利地沒有驚動那些侍衛,如計劃般走了出去。

離開行宮之後,三人在最近的地方找到了兩匹特別的駿馬。這些都是早先馴服過的馬,而且專門經過調//教,是最乖最溫馴的,誰都可以騎得上去。

小安子學過騎馬,小李子太小,沒有騎過,所以坐在小安子那匹馬後座,霞珠自己則獨乘一匹。

霞珠十五歲的身軀以現代人來說有點小,但蒙古人五歲都已經足以騎馬了,她又曾在到內蒙旅游時騎過馬,倒也沒遇上什麽大的問題。人在屋檐下,不過半個時辰她就已經學會騎乘這只馬的方法了。

從承德到京城,一般要走幾天時間,即使馬不停蹄、快馬加鞭地走,他們也不可以走得太過明目張膽,加上他們為了掩人耳目,離開的時候已快入夜,所以還是不可能即日到達。

走了一天的路程,雙手從後抱着小安子、坐在馬匹後座的小李子終于叫道:“我們,我們,是不是快到京了呀?”風塵滾滾,小李子的聲音也被聽得不太清楚。

小安子微微回頭,一笑道:“你是覺得累了吧?”

“沒有啊。”小李子低着頭說。

“沒事,我們就下馬休息一下吧。”小安子溫柔地道。

三人在離這裏最近的一個驿站暫時停下。他們不敢光明正大地走進驿站休息,就在驿站外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出發的時候,他們帶了一些幹糧,這時候正好拿出來吃。

霞珠在現代一輩子哪受過這種苦,但她看身邊的兩個小太監,卻好像一點事兒都沒有的樣子。到底是以前的人身體好,還是他們兩個吃過太大的苦頭了,這倒不算是什麽事兒了?

哦對,他們閹的時候肯定都要比這痛苦多了。霞珠又轉念想道。

霞珠見小李子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一臉很累的樣子,“小李子,是第一次捱這種苦頭嗎?嘿嘿,沒有說你啦,反正我是的。”

“沒有啦,”小李子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比起入宮之前所承受的,根本不值一提。”

“你承受了什麽?”霞珠不禁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她差點忘了現在的這小孩還不叫“李連英” 。

“我姓李,師傅給取了名字叫李進喜,其實我進宮之前,別人叫我小英泰,名字叫李英泰。”

小李子低低地頭,有點傷心的樣子,“我是河間府的人。家中本身做皮硝,可是小毛孩子,幫不上什麽忙,家境艱難。六歲的時候,家裏已經很窮很窮了,我排第二,上面有一個大哥,他是家中嫡傳長子,不能斷後的。在我下面,都是些快要餓死的弟弟妹妹。我沒有辦法,任由父母帶我去勢,将我送進宮裏當太監,第一不用吃家裏的飯,又不會餓死,第二有月例拿,還可以幫補家計。”

“怎麽有這樣的父母!”霞珠一聽,心裏面酸酸的。雖然明白不能用現代人的觀念來衡量古代人,可她實在是無法輕易地接受,這種将排第二的孩子送去閹了的做法。反正換了是她,她是情願殺人打獵給肉兒子吃,也不會逼兒子去切了下面的。

小安子剛好坐了下來,接口道:“若是尚有餘地,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誰會願意讓孩子割去那命根子。”說到這,又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是河間的,家中遭遇也和小李子差不多。宮裏的太監,多半都是河間人士。不是河間來的,恐怕還立不了足呢。”

“河間?出了很多太監嗎?”霞珠問。

“嗯,我、小李子、崔玉貴都是。”小安子點點頭。“河間你這輩子從沒去過吧?那是一個離北京城特別近,但是從沒衙門看重,窮得土地上種不出什麽米糧,一到荒年就要天天餓死人的地方。

我就曾經在家鄉的路上,見過死人的屍體。不是被人殺的,餓死的,你懂吧,枯瘦得除了骨頭,連一點人的樣子也見不到了。

試問又有誰是容易的呢?……主子曾對我說過,她十七歲入宮之前,各種給人家做工、幹活,養大妹妹弟弟,苦頭就沒少吃。”

霞珠聽得心裏面很難受,覺得特別心疼他們。“對不起,我先前是真的不知道……”

小安子卻道:“這不怪你。你們宮女,一般吃的苦不那麽多,都是從上三旗裏選出來的,因為将來可能會成為妃嫔。

你們老是把我們叫做‘那群六根不全的東西’ ,說我們變态,像女人,心理不正常。卻沒有想過,我們太監,都沒有滿洲世家的,都是在那些最窮的地方沒有飯吃、經常餓死人的地方産生的。做那手術的痛苦,有多痛,你知道嗎?承受世人的目光,永遠沒有子嗣,你知道有多殘忍嗎?”

這些話,終于讓一直在那邊抱膝坐着,沉默不語的小李子爆發了。他突然大哭了起來,抓住兩人的袖子,撲到他們身邊不住地一直哭一直哭。

小安子連忙抱着他,“怎麽了,怎麽了,啊?別難過啦,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入宮了,就把那些都忘掉好了,沒事的,沒事的。”小安子安慰他道。

霞珠拍他的肩,“對,都過去了,不要這樣,已經沒事了。”

小李子含着淚花道:“我好怕,你們知道嗎?安大哥,霞姑姑,我真的好怕。正常的男孩再過一兩年就開始變聲,而我的聲音卻怪怪的,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用他們的話說,叫陰柔怪氣。”

說到這,他語氣激動起來,“我是女人嗎?不是,我沒有胸也沒有屁股。我是男人嗎?那更不是啊!我沒有男人的特征啊!我這輩子要怎麽過?我看其他的太監,他們從主子、從下屬那裏攢點錢,在宮廷服務一世,老來買宅房子,默默無聞,沒有家人,沒有妻兒,就這樣過了一世了啊!這就是我将來的人生啊!”

小安子緊緊抱住他,“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不要哭,啊。等你大幾歲,我就接你到長春宮辦差去。”

霞珠心想,你将來可是大太監李連英啊,才不會是你說的那樣呢……便道:“小李子,不要沮喪,我擔保你将來一定會是最有出息、混得最好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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