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知道,原來貓也是會翻白眼的! (4)
語不發。讓他求饒?還不如一刀殺了他!“清者自清,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嘿喲,皇上面前我我我的,根就是不敬吶……”盛妃轉頭對梁荷頌道,“皇上,這回您可不能在心軟放過她了。或許梁才人就是與後宮這風水不和,上回她還差點害了您呢。”
她就讨厭“她”那一臉不屈樣兒!方才她讓“她”跪下,竟挨了這梁才人一冷瞪。從前她可沒有這般硬朗的骨氣,定是仗着受了寵幸就膽敢不将她盛淩岚放眼裏了!
見厲鴻澈這兒行不通,梁荷頌只得轉向跪在地上神情已在極度愧疚忏悔中恍惚的郝溫言。“郝禦醫,事情經過到底怎麽回事?你好好與朕說說,若是有冤屈,朕定然查明還你們清白!”
“皇上,臣愧對皇家信任,只能,以死謝罪!”郝溫言血紅着眼睛,一個響頭就磕了下去,貼地不起。那模樣,與默認差不多了!
梁荷頌聽完直想扶額!
“皇帝啊,難道事到如今你還相信梁氏是喊冤不成?”太後看不過眼,側臉吩咐:“還不去把人證傳來。”
立刻,有一個惶惶恐恐的太監被帶進來,正是從前梁荷頌初初進宮,就在雙菱軒伺候的小太監,小柱子。小柱子因為嫌棄梁荷頌不得寵,屋中實在寒酸不好過,兩月前另謀了出路,去了李才人屋裏伺候了。
“才人進宮之後兩月,見得聖寵極度困難便灰了心,又與郝禦醫是青梅竹馬,是以暗生情愫,幾次借着‘看診’私會,讓奴才在門外把風……”
小柱子顫顫抖抖地說完,江貴人就見縫插針、添油加醋,忙接話補刀:“難怪梁妹妹這三天兩頭就生病,原來是這麽個原因啊。”
胡說八道!!梁荷頌滿肚子氣。她常常生病,還不是被梁書敏這幾人折騰的!
“滿口胡言!是誰指使你冒着欺君之罪來污蔑梁才人?!說!”
小柱子似真的不怕死了,戰戰兢兢:“奴才不敢欺瞞皇上太後。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但是當時一切都是梁才人吩咐奴才做得,若是不從梁才人便會打罵奴才,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只希望這次能将功折罪,饒了奴才一命啊……”
孝珍太後重重嘆息,道:“你也不過一個小奴才,無法忤逆主子旨意,罪不至死。”
孝珍本就是從宮女步步坐上的太後,對奴才也親厚些。
“皇上,哀家知道你最近寵愛梁才人,可鐵證如山,你不能在障目姑息。”孝珍太後忍不住出聲。妃嫔不敢與皇帝頂撞,太後卻是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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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先莫急着下定論,朕看此事還有諸多可疑之處。”梁荷頌道。若是先前她還在疑惑這是怎麽回事,那麽這小太監出來指認之後,她就徹底肯定了!這根本是個狠毒的圈套,故意害她梁荷頌的!若她還在原身裏,又不得寵,這一番定然是身敗名裂、死路一條!連哥哥都會蒙羞,在官場上擡不起頭來!
梁荷頌暗暗着急。這兩個男人論才學本事都是厲害聰明的,怎的該說話的時候都不吭氣兒了。最關鍵的是皇上不配合,擡頭挺胸的,不求饒、不低頭,而郝哥哥又是一副只求一死謝罪的模樣。
忽然,梁荷頌想起昨夜與厲鴻澈的對話來……
“嘩啦”一聲怒拂了龍袍袖,梁荷頌大模大樣的坐下,冷怒斥責道:“梁氏,你可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
厲鴻澈擡眼,冷怒中浮現些許疑惑。
“還不快說!”
梁荷頌“啪”一聲一拍桌子,把江貴人吓得抖了一抖。
咬了幾個來回的牙關,在梁荷頌憤怒而萬般希冀的誘導眼神下,厲鴻澈終于開金口吐了字兒!
“臣……”話卡在喉嚨,厲鴻澈從前是皇子,而後當親王,再後當皇帝,只覺這輩子都沒覺得說話這般困難過!好似那卡在喉嚨的不是話,是鐵渣!
“臣妾,是梁家官員之女,皇上冊封的七品才人。”
“還有……”梁荷頌怒聲打斷,一字一句學得極像:“記住,你、你是朕的女人!”
厲鴻澈一雙犀利的視線射去,看得梁荷頌後背一涼,忍不住聲音也有些發顫。
“你與郝溫言到底什麽關系,還不從實招來!”
厲鴻澈皺眉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迸出話兒來。
“臣妾與郝禦醫只是舊識,如同兄妹。絕,沒有半點不光明磊落,請皇上,務必明察!”
梁荷頌裝模作樣點點頭。
“接着說。”
厲鴻澈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女人,是故意趁機消遣他?可她貪生怕死,應當沒這個膽子惹他才是……
梁荷頌見厲鴻澈忽然眉梢一挑,臉色緩和了許多,像是……想開了?只見他嘴角染了點兒晦暗不明的笑意道:
“皇上豐神俊朗,玉樹臨風。是臣妾打小見過的男子中最俊秀、威嚴、尊貴的英雄男子,臣妾對陛下一片愛慕忠心,日月可鑒,絕沒有做出半點背叛、有辱皇上的事情。”
他鼻子輕哼一聲:“若皇上不信,可讓人檢查,臣妾,還是處子之身。”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妃嫔、太後、郝溫言都是一驚,梁荷頌則是一尴尬!可惡的皇上,他怎能這般厚臉皮的坦然說出來!羞死人了!丢死人了!誰不知道“梁才人”已經侍寝了好幾回了。
若還是“處子”,那還私-通個屁啊!
太後當即讓人叫來了醫婆,給“梁才人”驗了身子。果然是處子!
梁荷頌清了清嗓子。“梁才人如出水芙蓉,清麗脫俗,冰肌玉骨,朕就喜歡她冰清玉潔些……”
決不能把問題歸在她身上!
既然是皇上好這口兒,太後與各妃嫔也管不着,不敢過問什麽。
孝珍太後到底在這後宮中生活了一輩子,什麽事情沒見過,當下也有了些許猜想。恐怕這私-通之事,确實另有蹊跷。
“雖然死罪可免,但梁才人不懂得避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當受罰!就……罰去暴室,做十日苦工,以作警示!”
梁荷頌心下微動,瞟了一眼厲鴻澈,他正冷瞪着她,意思再明顯不過。嗯……想那暴室她也三番兩次被他的妃嫔們冤枉扔進去過,這回嘛,讓皇上也進去感受感受,以後若各歸各位了,也好他感同身受,少處罰她些。
小柱子被帶了下去審問,雙菱軒之事要徹查,揪出究竟是誰在後頭栽贓陷害!
“皇上且放心,臣妾定當竭盡全力,找出陷害梁才人的兇手!”
淑貴妃跪下承諾,引得盛妃不屑的淡淡一哼。“看來,淑貴妃掌管後宮的能力還得加強啊。你若是實在力不從心,可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免得讓梁才人這樣的無辜之人,蒙冤吶。”
淑貴妃跪着并未擡頭,平靜柔聲:“若是人人都像盛妹妹這般溫柔賢惠、心底純善,這後宮也就太平多了。”
盛妃哪能聽不出那諷刺之意,但礙着皇上太後在,哼了一聲便告退了。
經過盛妃這話一激,淑貴妃定當竭盡全力将此事查明。誰不知,盛妃也争搶着想要當皇後呢。
于是,假“梁才人”真皇上陛下,就這麽被粗暴的丢進了暴室,做十日浣婢!
古人有言:人倒黴的時候,喝水都塞牙縫兒!這不,厲鴻澈又再次以切身經歷證實了這古話!恰巧了,暴室裏掌管浣洗一事的大姑姑,正好是從前梁書敏屋裏另一個姑姑,姓高,因着梁書敏害人之事,跟着一塊兒遭殃,被調來了暴室。
此高姑姑生得膀大腰圓、尖酸刻薄,這回可算是逮着機會給主子、給自己報仇!
厲鴻澈坐在矮板凳上,面前是一泡滿了髒衣服的巨型木盆,被一圈兒髒衣服山圍繞着。
“哐啷”!一大木盆子扔在厲鴻澈面前的浣衣巨木盆裏,濺了厲鴻澈一身灰黑污水,高姑姑叉腰俯視,大嗓門兒十分有力:“梁才人,皇上贊您冰肌玉骨、出水芙蓉,想必那手指尖兒都是香噴噴的。正好!這些衣服都給你洗,沾沾你那冰肌玉骨的荷花兒香……”
高姑姑尾音夾雜這諷刺和幸災樂禍,拖得老長,還轉了兩個彎兒。
平靜地擦去了臉上的污水,厲鴻澈冷眯了眯眼,擡頭迎面撞上高姑姑俯視他的胖魚肚眼睛。 “你叫什麽名字。”
被厲鴻澈這麽平靜到詭異的冷聲一問,高姑姑不禁膽邊兒寒了一寒,咽了咽口水道:“你,你問名字作甚?”
“當然是要你死的時候,方便吩咐。”厲鴻澈說得平緩,卻自帶一股鋪面刺骨的森寒!“為你這麽個無知蠢婦,實在不值得費神調查。”
“你……”高姑姑被吓了一跳。蕙貴嫔說了,這回哪怕是梁荷頌平安出去,有着疑似私-通的醜聞,那也是不可能再得聖眷的。再說,她能不能活過這十日,還是個未知數呢……
哼。
高姑姑想到這兒,又不害怕厲鴻澈了,陰陽怪氣道:
“是,才人說得極是。奴婢一條賤命實在不值得才人費工夫,方才是奴婢失言了。”
高姑姑一指那盆髒衣:“這盆衣裳可是長春宮的盛妃娘娘所穿的衣裳,織金鑲銀的,一件便價值千金,就勞煩才人好好洗了,若不然……呵,盛妃娘娘,可沒有奴婢這般好吓唬打發了。”
他現在這身份是才人,讓他給盛妃洗衣服,根本是作踐。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為什麽不求饒,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下章揭曉!
☆、打,我打,我打打打
奚落完“梁才人”,高姑姑得意洋洋地笑着走開。
看了眼面前的衣服,厲鴻澈抽了抽嘴角,眸子厲了一厲。可惡的女人,竟然故意見死不救,任他來暴室受奴才折騰。
可恨!
厲鴻澈想着梁荷頌最後那裝模作樣“救不了”他的模樣,怒捶了一拳頭,卻不想砸在濕衣服上濺了自己一身!
瞟了眼織金鑲銀的衣裳,厲鴻澈眸光陰了陰。竟然要他,給自己的妃嫔洗衣服……
盛妃的衣服,比梁荷頌的裙襖精致貴氣許多倍,直逼皇後的用度。
·
入冬了,大冷天兒真是凍手。他厲鴻澈若是真洗衣服,那才是傻了!不過不好好洗衣服自然也是有代價的……
直等到第二日天黑,厲鴻澈才等來了人要等的人!
這會兒正是一更天兒,月亮剛爬上來,而且還是一輪明月!光華如霜,宮燈一般照耀在皇宮重重琉璃金瓦屋頂上。
厲鴻澈直直地站在庭中正對門口處,一雙長臂抱胸,瞧着半開的庭院大門。
“皇……皇上?您,等着臣妾呢……”梁荷頌略有些小心翼翼的從院門後鑽出來,幹笑了兩聲,瞧了瞧厲鴻澈那模糊的臉部輪廓。
雖然天色黯淡,全靠月光梁荷頌才能看清個隐約,只見皇上周身沐浴着清澈霜白的月華,又着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好似仙者一般。但,細看那雙泛着星辰冷光、陰風飒飒的眸子,又覺得這不是仙者,是魔頭!
梁荷頌不禁心頭噗通了一小聲。越發覺得自己那身子作冷酷狀的時候,又吓人得緊又迷人得緊。
見厲鴻澈沒有發難,梁荷頌小心走近。
“皇上,夜黑風高的,大冷天兒您站在院子裏別着涼了……”
她自認态度十分溫柔讨喜,畢竟幹了一丢丢壞事嘛……
厲鴻澈牽扯了一邊嘴角似有笑,冷聲: “在乾清宮燕窩鮑魚吃舒坦了?”
“臣妾一直挂念着皇上,吃不香睡不好,膳房這兩日準備的鮑魚燕窩,臣妾一口都沒心思動。”梁荷頌眨眨眼,情真意切。
厲鴻澈“呵”了一聲。“朕倒是每日都将僅有的一頓幹菜饅頭,吃得很幹淨。”
“……”迎着厲鴻澈蘊含着絲絲怒氣兒的冷笑眼神,梁荷頌暗暗腹诽,若不是她吩咐,恐怕連幹菜饅頭都沒有呢。
“皇上,這不,臣妾體恤您辛苦,給您帶好吃的來了。”
梁荷頌打開食盒蓋子,頓時芳香四溢!
厲鴻澈雖說幼時也不算如何得寵,但也沒有吃過苦,養尊處優了二十八|九年,這一刻,厲鴻澈才明白,那胭脂香、花兒香都不算什麽,飯菜香,才是真的香!
梁荷頌讓康安年守在院外,院子裏也就他們二人,是以不必顧慮太多。
二人坐在屋檐邊兒的石階上,梁荷頌手托着下巴側臉看厲鴻澈吃飯。厲鴻澈吃的速度比平日快,顯然是真的餓着了。可,怎麽她瞧着皇上吃飯的動作還是這般文雅、好看呢。難道書讀得多、氣度好的人,連吃飯的動作都這麽俊俏貴氣?皇上好似是舜熙皇帝的十三皇子,定然是他小時候被宮裏的禮儀師父教導逼着養成的……
暗暗嘆了口氣,梁荷頌雙手托腮看天上的月亮。唉,她本估摸着來看皇上的“惡狗撲食”相呢……
“朕讓你失望了?”
梁荷頌心底的腹诽被厲鴻澈一語擊中,嗫嚅着唇兒差點沒接上話。“皇上氣度非凡,哪怕屈居在臣妾的草芥之身裏也是一樣的英明神武。臣妾怎、怎麽會失望,呵呵。”
“也是,把朕關進暴室折騰了兩日,你也當是遂了心願了。”
他在她肚子裏養了蛔蟲細作麽……
梁荷頌連連否認。
“這一道懲罰是太後娘娘的懿旨,雖然臣妾現在頂着皇上的身子,但是也不好太過忤逆維護您,再說……再說臣妾想着,從前臣妾也在暴室中走過幾遭,也沒有覺得十分苦楚,皇上睿智非凡,定然也能輕松應付……”
“原來是在報複朕當初沒有寵幸你、救你。”
厲鴻澈冷聲戳破。
“臣妾不敢……”梁荷頌跪下,心道,反正他沒證據,奈她何。
厲鴻澈坐在房檐邊兒的石階上,俯視這面前低着的毛茸茸腦袋,不屑的哼了聲。
“不敢?我看你是嘴裏說着不敢,手腳卻是敢得很嘛……”
跪了會兒見沒聲響發落她,梁荷頌試探着仰起臉來,正看見厲鴻澈俯視着她,月光趁着他冷肅的臉越發的清俊非常,唇角……竟似有微微翹起的弧度?
皇上……在對她笑?他不該是龍顏震怒麽?不過……
梁荷頌暗暗倒抽了口涼氣!人人都說皇上生起氣來,皇宮下的土地爺倆腿都要顫兩顫——不怒自威!可……怎地沒人說,皇上笑起來,也讓人心啊肝兒啊的,花枝亂顫的呢?
估計沒人能像他這樣,能笑得又好看又讓人害怕了。那笑平靜而恬,就像……就像灑在他身上的霜白月光!
梁荷頌腹诽着,在厲鴻澈那極少出現的月光似的笑容中,不禁失神起來……
“皇上,臣妾想請您幫臣妾個小小的忙。”梁荷頌擡了屁股坐在厲鴻澈一旁的石階上,撐着下巴側看他。“您能不能給臣妾講講那首,床前日……啊不,床前什麽光的詩,是什麽意思啊?”
梁荷頌說完忙咬緊嘴。為何每次她一念詩,皇上就這麽兇巴巴地給她一眼?上回他只給她念了兩遍,讓她自己了悟,并沒有告訴她詩的意思。了悟?她讀都沒讀順透呢……
厲鴻澈瞟了她一眼,卻沒睬她。
梁荷頌等得有些失望沮喪,擡頭見月亮竟然也隐到了雲中,無端端的心頭更是壓抑。
記得小時候,是爹爹教她詩。後來爹爹死了,哥哥教她詩。再後來哥哥被趕出府了,就再沒人教她了。雖然她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哥哥終于發家将她接出府去,可哥哥到底年紀輕,忙于官場應付已是焦心,她又如何忍心再去煩擾他。
至于哥哥的博通府上請來的師傅嘛,對她大多都面上恭敬着、耐心着,心底暗罵她蠢笨。有一回,她無意聽見教她習字的師傅和別人說話,大罵她目不識丁、空有一副好皮相,還添油加醋說得極其難聽,氣得她當即就想沖過去揍他一頓!可,她還是沒有,只讓哥哥尋了個理由,打發了那師傅豐厚的銀兩,讓他走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句話是爹爹教她的。哪怕她沒什麽文采,但品德還是丢不得。別人嫌她不識字、看輕她不要緊,若是連自己都看輕自己、瞧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成了輕賤之人。
“你過來。”
厲鴻澈唇縫裏飄出這低低淺淺的三個字,和這溶溶月夜很是相容。
梁荷頌忽感自己的手兒被厲鴻澈捉住,被拉這跨下臺階,走到庭中洗衣缸邊兒滿水的井旁。
怎麽了?梁荷頌正在疑惑,忽見烏雲流開,清澈的月光鋪天蓋地地灑下來,剎那灌滿了庭院,鋪灑在他們面前一地澄澈。而井水如鏡,輕輕反射着帶有水波紋的月華,照亮金口的石條子。井邊兒的雕花圍欄沐浴着月光,在大理石板上灑下一片別致精巧的影子。
輕輕擡手,厲鴻澈一指那似有微微蕩漾的井。
“看見了?這,就是‘床前明月光’。”
梁荷頌一愣。“可是,沒有床啊?”梁荷頌側頭正好看見被水波印染過得月光反射在厲鴻澈的雙眸上,那點漆似的眸子暈染着些許的冷肅、威嚴,卻不似平日裏看着的那般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此‘床’非床榻,而是這井邊兒的圍欄,井床。”厲鴻澈擡頭看月,“月光落下井床旁,如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不喜明月,因為故鄉在,思念的故人、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厲鴻澈身臨其境的講解,梁荷頌終于記明白了,也回過味來,原來方才他沉默不是不理,而是在等待雲開見月,拉她來看。
低頭,梁荷頌看看自己的手,雖然皇上放得快,但确實是他主動拉她的。其實,皇上也不是那麽冷酷得不近人情嘛,有時候,還是有那麽一小絲貼心的。
厲鴻澈将整首詩都講了一遍,他做事本就細致力求完美,所以講得十分仔細耐心。梁荷頌這回也總算理解記憶了,死記硬背确實很不舒坦。
“你就沒有想過殺了朕,然後合夥你哥哥造反,做真正的皇帝嗎?”遲疑了許久,厲鴻澈才問出這個問題,就在梁荷頌臉上看見恍然大悟的表情。該死的,她不會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而他這話就提醒了她吧!虧他以為她是善良沒有野心……
二人又靜看了一會兒月色,各自都沒有說話,估摸着都想着(或者算計着?)心事。
“皇上,您當時為什麽不求饒辯解呢?您頂着臣妾的卑微身份,那種情況下只有求饒才能保命啊!”梁荷頌眨巴着眼睛觀察厲鴻澈的神色,卻只見他雙眼平靜得跟井水面似的,眸子微微有些月光粼粼水潤感。
他輕笑了一聲,似從沒為那事急過。“朕有什麽好急,你不是比朕還着急麽。哪怕不說,你也會想盡辦法,迫不及待的洗刷冤屈自己的冤屈。”厲鴻澈側目看來,“再說,黎大學士已經懷疑上你,沒有我,你也一日都應付不來。”
敢情皇上不是不怕死,是根本吃準了他不會有事啊!梁荷頌了悟。年紀也不是很大啊,怎麽跟老狐貍似的。
“不過,朕當時還是有些擔心,你這腦子……萬一救不了朕,可就麻煩了。”
太後看似溫柔和藹,實際是極其重禮法之人。
難怪他當時霍然開朗似地突然又配合了,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算得真是透徹……梁荷頌眼珠微微轉了轉,卻一眼看見了那井邊兒蹲着一坨黑乎乎的東西!一直在那兒扭動,聽水聲,像是在打水面!
厲鴻澈顯然也發現了,眯眼打量。
那……怎麽瞧着像是賢太妃娘娘?梁荷頌心下一個念頭。它似說過,要來暴室看“落水狗”來着。
它在那井水邊兒蹲着幹嘛?梁荷頌伸長了脖子,仔細看了看……
賢太妃費勁地伸長一只爪子,“啪”、“啪”地打着、抓着水面映着的那只貓……
作者有話要說: 因着要修改前面據說“不和-諧”的标題,所以提前了一點點手動發送了。
床前明月光的“床”,至今仍然有争議,一說是大馬紮,一說是井邊兒的圍欄。不過,按照意境來說,更多人比較偏向于“井床”。作者君也比較喜歡井床這個意向。試想月圓之夜,獨自徘徊庭中,看那月光流瀉,流淌在井邊。而且,野外才能結霜,若是大馬紮,大多數人都會放在幹燥之地吧,結霜就不要說了,當然也不排除李白搬了馬紮去院子裏坐着看月亮。哈哈。一家之言,胡侃,大家當看夢呓吧。
☆、滔滔奔騰
賢太妃啪啪打了一會兒水,沒多會兒就不打了,似感那水十分惡心似的,嫌惡的抖了抖爪子,抖得水星子四濺,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它輪番把四只爪子都抖了一遍。
梁荷頌本以為賢太妃因着上次挨了一拳頭會跑、會忌憚遠離厲鴻澈,甚至報複他,卻不想它竟扮作平常的樣子,主動粘了過去厲鴻澈身邊,然後……
嘩啦啦,它抖了全身的毛!那冰涼的帶着貓味兒的水珠子,濺了厲鴻澈一臉……
厲鴻澈眯了眯眼睛。梁荷頌忙一把報過賢太妃。它似還沒抖夠,不高興的喵嗷了一聲,扭扯着長呼呼的小身子不依。稱厲鴻澈還沒動手之前,得趕快把賢太妃搬走,免得再如上回那樣挨一頓胖揍!
全皇宮裏的人都忌憚着太-祖-皇帝的聖旨,可厲鴻澈他似乎沒那麽忌憚。也對啊,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是該膽兒肥些。
将賢太妃交給了院兒外守着的康安年照管着,梁荷頌才回來,坐在厲鴻澈身邊,幹幹的笑了一聲,忙掏守帕,打算給厲鴻澈擦擦臉上的水珠。掏着卻想起自己一身男裝龍袍哪裏有什麽手帕……
額……梁荷頌擡眼卻見,厲鴻澈已經從懷裏拿出折疊得極整齊的手帕,擦幹淨了臉上的水珠。那擦拭的動作,十分仔細,縱使女身也并不娘氣。擦完,他看過來。
“你那麽緊張把它抱走作甚?”
“畜牲無眼,臣妾是怕它沖撞了皇上。”梁荷頌忙掩飾。皇上定然不喜歡賢太妃。
“朕确實不喜歡貓。”他收好芳香手帕,“不過,朕瞧那貓兒十分通人性,倒是讨喜。”
“……”可賢太妃心裏定然不覺得你讨喜啊。再者,若是讓賢太妃聽見了旁人說它“讨喜”,還指不定的怎麽火冒三丈呢。
兩人坐了一會兒,梁荷頌一直心頭盤旋着件事兒。
“皇上,要不臣妾先提前升您做貴人吧?您也看見了,臣妾在這後宮之中,真是地位實在卑微,臣妾倒是不在意位分,就是怕苦了皇上您啊!”
她說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可厲鴻澈卻只是微牽了下嘴角,睨着她。
“收起你的小心思,若是表現得好,日後再升也是一樣,左右這副身子你暫時也享受不了。”
梁荷頌之兄梁烨初,屬于尉遲斌的手下。尉遲斌與盛丙寅兄妹的關系可以算是不共戴天。若此時讓梁荷頌得寵太盛,盛妃不滿,盛丙寅也必然會發難。盛丙寅發難起來,這女人定然應付不來。
眼下他江山根基尚還不穩妥,不宜有傷筋動骨之事,這也是為何梁荷頌進宮多時,卻未得寵的原因之一……
朝中黎大學士、尉遲斌、盛丙寅各成一派系,而後宮中的得寵妃嫔也與前堂的官員派系牽連甚大。尉遲斌這一代老奸臣,在舜熙先帝在世時就想作亂了,卻未能成功,而今老了,膝下子嗣稀薄,倒是式微了、安分了不少,不過他提拔了梁烨初,此人不可小觑。
厲鴻澈側目,看了梁荷頌一眼。錯,便錯在她來自奸臣窩。不然……以她的姿貌,也不至于現在還是個小小才人,居在雙菱軒那僻靜處。
梁荷頌自然不知道皇帝心中轉着的這些小九九,專心看了一會兒月色,坐得有些發冷,于是讓守在院兒外的康安年及另外兩個太監進來生了炭火爐子。
臨走時,梁荷頌私下對厲鴻澈道:“皇上,臣妾的娘親曾經教導過臣妾,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便是搶了也不長久,做人可以争取,但不能昧着良心迷戀搶奪。”“臣妾雖不通詩詞,但也略聽爹娘說過君臣之道。臣妾不想當皇帝,臣妾的哥哥也不想當皇帝,又‘造反’做什麽?”
這是回答厲鴻澈之前問她為何不殺了他滅口造反的問題。
厲鴻澈皺了眉,冷看着她,半晌,道:“你爹娘,說得很對。”
沒想到她爹,竟然還是個通達的忠臣,可惜女兒卻大字不識幾個……
他信了?
梁荷頌察言觀色了兩眼,心肝兒謀算了謀算,立刻扯“正題”:“臣妾的爹娘還說……”
“罷了,夜深了,朕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就給她升個品階,就那麽難嗎?小氣得很,虧她鋪排了那麽大段。梁荷頌腹诽。爹娘啊,對不住了,這個小謊家祭的時候她定然會忏悔的。
梁荷頌正打算欲走,卻忽見厲鴻澈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突然一歪,像是……暈倒?
“皇上,皇上……”梁荷頌忙回身接住厲鴻澈。
一個“美人跌”。
一個“英雄接”。
厲鴻澈直覺一個天旋地轉,待看清時,自己已經處在梁荷頌的懷中。
這,這姿勢像個什麽話!他堂堂男子漢,九五之尊……!
“皇上,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她的身子嬌貴,雖經不起折騰,但也不至于說暈就暈吧?想當年在二叔的梁府上,她忍饑挨餓也是過來了。
厲鴻澈踉跄地站直身子,背對梁荷頌,不讓她看見自己的正臉,低聲森冷道:“你走……朕,不需要你管!”
“……”皇上就是這般不近人情,梁荷頌心說,他這副原身是很厲害,熬夜也不見疲倦,可是她的身子可沒那麽結實,皇上還這麽“自不量力”……
果然,厲鴻澈又是一跌,連一向擡頭挺胸的挺直腰杆,都直不起來了!那痛,簡直直往脊椎骨裏頭鑽!厲鴻澈只覺臉頰、身上又冷又熱,下腹疼得厲害。
沒想到,女人來個癸水,這般痛苦……
“皇上,皇上您怎麽了?”梁荷頌摟着厲鴻澈,握了握他雙手,只見他兩頰蒼白,雙手冰冷。
“朕不要你管……”因為腹痛,厲鴻澈氣若游絲,想推開梁荷頌,卻發現雙手無力,推在她胸口上完全跟貓兒撓似的。
可恨!
見他還犟着,梁荷頌終于急出了火氣。“皇上不要臣妾管,臣妾便不管你,臣妾管的是自己的身子!”
“……” 厲鴻澈終于緘口。
梁荷頌忽然想起個事兒來,恍然大悟道:“皇上,您……您可是來癸水了?”
厲鴻澈痛得似要斷腰了,說個字都困難。也不知他是不想理會她,還是什麽,梁荷頌只見厲鴻澈別開蒼白的臉,閉着眼睛、緊抿着沒有血色的唇,極困難般地點了頭。
點完頭,那雙蒼白的雪面,又暈染上兩片緋紅……襯托着她的女身,在她懷裏竟有幾分嬌羞柔弱……
梁荷頌當即将厲鴻澈抱回了乾清宮休養,忙請了太醫來,開了兩劑暖宮良藥。
果然是癸水!皇上那般着急又兇巴巴地趕她走,難道是不好意思?想起方才厲鴻澈躺倒在自己的懷裏,梁荷頌心底就有些得意,小暢快……應當是最近驟然天冷,加之最近他又服了些補身子的藥,導致癸水提前來了。
待厲鴻澈醒來,梁荷頌将癸水期間要注意之事都一一細數講解了一遍。
“皇上,癸水期間定然要注意保暖,尤其是……是下-身處,萬不可着涼啊!”梁荷頌心疼自己身子,“您明知道來了癸水,還與臣妾在房檐下的石條子上坐了那麽久,那麽一涼,不疼才是怪了。”
“……”厲鴻澈森冷殺人式的眼神,瞟了一眼梁荷頌,看得她後背一寒,咽了咽口水。怎麽了嘛,她就說了下-身嘛……
梁荷頌本以為厲鴻澈不會高興聽,卻不想他合上蒼白的眼皮,道:“還,有,呢……”
“不能吃麻,不能吃辣,不能喝涼水,不能着涼,不能吃活血化瘀之物,不能動作太大,不能睡覺亂翻……”
厲鴻澈一口打斷,咬牙:“還有多少‘不能’……”
梁荷頌豎起一根指頭,小心道:“最後一個,不能……不能侍寝……”
厲鴻澈聽見“侍寝”二字,眼神陡然一厲,似有防備!
梁荷頌忙擺手:“皇上放心,臣妾斷然不會強迫您侍寝的!”
她這話一說完,只覺皇上的臉色,越發陰森了。雖陰森,卻掩藏不住兩頰上的緋紅羞色。她從前怎麽沒發現,原來皇上臉皮這般薄呢?而且,她也總算是當了他一回師父!
哼,皇上,也有向她低頭求教的時候……
梁荷頌在床邊守了一夜,趴着睡得朦朦胧胧的,直到天明,似乎隐約感受到,頭頂上有一只手輕輕撫順了她頭發。
厲鴻澈暖了一夜,總算不那麽疼了,只是那種“血崩”感,依然在他腿間奔騰……
該死,他厲鴻澈殺伐決斷,從未手軟,竟然……
唉,罷了!
看着床邊熟睡的人,厲鴻澈心下微微一嘆。記得昨夜她說,她也曾在暴室裏來過癸水,還教他如何應對。
這些日子,他才發現,原來這女人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