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水落水落水

“對你這種渣滓,我只恨我手段……不夠更狠!”

梁荷頌滿面冷怒,冷笑了一聲。

“從前我離開梁府的時候就說過,莫要讓我得勢,否則你們必不得好日子過!”

說是不忌憚梁荷頌,那是不可能!梁纨雙眼陰鸷,忽地笑了聲。“表妹未免得意得太早,聖上恩寵風雨變幻,我二妹膝下有皇子,豈是你這等無根之水可比的。”

“看來梁書蕙信裏頭沒寫明白,他兒子已經不在自己手裏了,呵呵,死到臨頭還嘴硬得很!二叔竊取爹爹的功勳、霸占我梁府,可說完全靠爹爹才起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看了表哥你如此‘成器’,果然不愧是二叔的親兒子。爹娘天上看着,也是欣慰了。”

“……”梁纨咬牙沒話可說,半晌憋出一句:“小蹄子,咱們走着瞧!”

梁荷頌上下将綁的跟粽子似的梁纨。“明明只能趴在我腳底下,卻要說‘走’着瞧,表哥人不會做,竟然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只是來告訴你,好好享受這最後幾口稀粥!”

梁荷頌瞥了一眼梁纨吓得蒼白的兩頰,冷笑着出門。

她才不信,梁纨是視死如歸的人。貪生怕死才是他的作風!

眼下是沒有見到棺材,不落淚。

出了那隔間兒,梁荷頌臉上的陰冷才散了去,心口有些郁結。賢太妃搖着貓步走過來,尾巴掃了掃她的小腿,跳上梁荷頌肩膀道,斜瞄了她一眼。“哀家從前沒看出來,你發起狠還像模像樣的。”說話也很氣人。它以前一直以為她是菜瓜……

梁荷頌笑笑,撿起一塊兒肉松糕遞給賢太妃。

“他是我的仇人,我當然不會讓他舒坦。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小仇可忍,大仇必報。這是原則。”

賢太妃叼着肉松糕,一邊嘀嘀咕咕說得模糊。“對,哀家贊成……”

賢太妃活吞了那塊糕,又想要一塊。

“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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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荷頌手裏的肉松糕啪一下掉地上。除了哥哥,便只有厲哲顏會這麽叫她。

“哲顏公子找我何事?”

天青色影子出現在門口,聽見那句哲顏公子,厲哲顏眸子暗了暗,淡淡一笑,略猶豫之後,将袖子裏的打算拿出來的東西,藏了進去……

“沒有什麽。音律和詞填好了。十三爺讓我拿來給你看看合意不合意。”

厲哲顏将另一只袖子裏準備的紙張拿出來,遞給梁荷頌。

梁荷頌打開來紙張,字跡工整俊逸,和厲鴻澈那種蒼勁、灑脫的有力很是不同。從前,她覺得厲哲顏的字是世上寫得最好看的字。

“哲顏公子的字還是寫得這麽工整俊秀。”

厲哲顏這才想起梁荷頌不識字。“抱歉,我忘了你識字不便,我念,你來記。”他習慣性地如同從前那般伸手去拿詞,替她解讀。

梁荷頌卻一縮,厲哲顏指間觸了個空。

“不敢勞煩哲顏公子。這首詞……我識得。”見厲哲顏深茶褐色的眼眸看着她有不相信,梁荷頌撇開眼多解釋了一句,“昨天學過了。”

學過。應當是皇叔所教。厲哲顏縮回冰涼的指間,在袖子下緊成拳,而後又伴随面上的笑,松開。“好,那哲顏便不打擾了,夫人若有疑問叫哲顏就是。”

“好,多謝。”

二人禮貌客氣的說完話,道了別離去。空氣中,仿佛有許多畫面在脆弱地碎裂、剝落,一幅又一幅。最後,全數碎成了一地哀涼。

梁荷頌擡眼看厲哲顏消失的門外——江面有破碎的蒼白陽光漂浮着,在她視線漸漸模糊。

一摸兩頰,竟然是兩行淚水,梁荷頌忙擦了去。眼淚能擦去,可心底的失落和空蕩蕩卻怎麽擦也擦不掉。但她很清楚,這樣做,是對的,也隐隐有一絲哀涼的欣慰:這是她第一次直接拒絕了厲哲顏的幫助,總算,這回是她先說不了。其實,若非所迫,她并不喜歡依附于誰……

屋裏光線驟然一暗,梁荷頌擡眼見門口立着一尊高大的黑色影子!厲鴻澈腿長,整個門被他堵了個嚴實。

是皇上!不能讓他看見她這樣子。梁荷頌忙撇過頭去,袖子擦臉頰,卻被伸來的大手捉住了手兒!厲鴻澈擡起梁荷頌的下巴,讓她不得不擡起臉。

俯視着梁荷頌那雙染着淚珠兒、慌張的小鹿眼睛,厲鴻澈皺眉。自從換回身子之後,她一雙眼睛老是時不時往厲哲顏身上挂就算了,還三番兩次的流淚。

“皇上,臣妾只是因為……”她解釋的借口還沒說完,便被厲鴻澈平靜聲打斷。

“可是梁纨讓你回想起了從前,傷心了,是麽?”

“……是,是的……”梁荷頌應聲。厲鴻澈放開她的下巴,那股鋪面而來的冷寒肅然之氣,也收住了,坐在小矮幾邊,倒茶喝了一杯。

梁荷頌擡眸觀察了下厲鴻澈的臉色,見他泰然自若,很是平靜,松了口氣。

“你養的那只貓,究竟是什麽來頭?”厲鴻澈一問,看不出有意的還是随意一問。

“臣妾進宮後,終日寂寞無聊,見賢太機靈通人性,就将它養了。”

厲鴻澈許是幼時受過嚴格的訓練,舉手投足姿态都很有男子的大氣,喝酒也能喝出些潇灑豪邁味道。

輕輕放下酒杯,厲鴻澈擡眸。

梁荷頌收到他視線,緩步走過去,在他身邊兒的席上坐下。厲鴻澈一下攬住她細腰,湊近她臉頰道:“從前因為一些原因冷落了你,朕都補償給你。”

梁荷頌感覺到厲鴻澈手臂将她攬得格外緊。

“你之前不是問朕何時寵幸你麽……”

梁荷頌心下咯噔一響,盯着厲鴻澈,腦子轟隆一聲。他不是想……那個什麽吧?“皇上,臣、臣妾這兩日身體不方便,而且這船上恐怕有些……”

厲鴻澈眼眸暗了暗,倒是沒說什麽,放開了她。

之後便無話了,二人各幹各的,他看他的奏疏,她擺弄她的“課本兒”。梁荷頌暗暗擡起頭,總覺得,這兩日皇上有些難以捉摸……

·

是夜,也是個朦胧的月夜。夜深人靜,船尾舷邊立着個人,在昏暗光線中只朦胧可辨仿佛天青色的一道影子。

厲哲顏聽着水流的嘩啦響聲,心下有些心緒翻湧。站了許久,身子都發涼了,他才從袖子裏拿出個精致的木雕娃娃,捏得關節泛白。這是他白天打算給梁荷頌的。

砰一聲輕響,娃娃落入江面破碎的月光中,一起沉沉浮浮,随着水流流遠。

厲哲顏拔起步子,打算返回,可才走了一步卻生生頓住了,不禁回頭去看。那個娃娃是他去年答應了,送給梁荷頌做生辰禮物的——是雕刻的她。

沒錯,今日是梁荷頌的十六歲生辰。

他從數月前就開始雕了,才雕好,卻沒有理由再送出去了。

“噗通”一聲,船上的人影跳入江中。

梁荷頌在角落裏捂着嘴,看着江中拼命游向木娃娃的厲哲顏,默默流淚,既擔心他發生不測,又揪心于他抓到了娃娃上岸後,對他們二人之間又是一個折磨。

厲哲顏識水性,上船來,已經是渾身濕透,氣喘籲籲的,捏着娃娃看了看,完好無損,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哲顏哥哥……”梁荷頌還是沒能忍住,出來扶他,指間所及一片刺骨冰冷!“這麽冷得天,你怎麽這麽傻!船上缺醫少藥,要是凍出個好歹可怎麽了得!”

眸中驚了驚,對着突然出現的梁荷頌厲哲顏有些措手不及。

“不礙事。”

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和從前不相同了。小心了,謹慎了,哪怕蒙上眼睛、堵上耳朵,都無法掩飾那越來越遠的距離。

梁荷頌含淚的目光落在厲哲顏緊緊攥着的木娃娃上,厲哲顏本想藏,但終還是放棄了,泰然遞過來。“生辰快樂。轉眼,你都十六了。”

梁荷頌接過木娃娃。娃娃是涼的,握在手中仿佛有厲哲顏緊握後的餘溫,仿佛滾水,燙了手。

“對不起……哲顏哥哥……對不起……是頌兒之錯,當初,是頌兒的錯!”

是她背棄他進宮。是她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梁荷頌緊緊握着厲哲顏的冰涼的雙手,淚如雨下。

厲鴻澈在暗影裏看着這一幕,看着梁荷頌的淚珠一顆顆落下來,閃爍着破碎的月光,如同掉落的星子。這個女人,無論是哭是笑,都是動人的,只是,她真正的笑和淚,都沒有為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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