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全朝第一醜夫(一)
“婧王爺三日後就要大婚,卻不想,婧王爺戎馬十載,歸朝後竟要迎娶我朝第一醜男子周賢,實在令人蹉嘆。”茶館裏,一中年女子身穿布衣,搖頭晃腦嘆道。
“難道不是周丞相家的二公子周珏?多年前就已聽說婧王爺與我朝第一玉公子周珏結下婚盟,怎的竟變成了大公子周賢?那周賢雖與周珏一母同胞,但貌醜又粗鄙,如何能配得上婧王爺的氣度非凡!”
旁邊一人聽她言語,倏地驚坐而起,憤然說道。
“自然不是,周珏公子早已經許配給皇太女,二人都已成婚兩載,你莫要在這裏胡說!”旁邊又一人加入。
“十餘年前女皇下诏時,只說與周家公子定親,是周賢,還是周珏,誰人知曉?”有人哼了一聲,似有不忿,又道:“如若不是婧王爺征戰時受創,這皇太女的位置到底是誰的,還未曾可知。”
“莫要胡說,你們莫要胡說!被官兵聽到,那可是要殺頭的!”旁邊一老者神色慌張,忙站起左顧右盼一番,伸手勸道。
提及與國有大功曾為護國大将軍的婧王爺,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茶館裏的民衆群起激昂,沒有一個人将他的話聽入耳中。
“婧王爺十三歲稚齡便身披戰袍,征戰期間率受重創,生命垂危。金戈鐵馬,雄姿英才。如果沒有她,便不會有祁國今日之繁榮安泰,在我心中,只有婧王爺才是皇太女的唯一人選。”
“我心也如是!”
“如今皇太女之位旁落他人,竟還要迎娶第一醜男子周賢,上天實在不公!”
“哪裏是上天不公,分明就是女皇受奸人蒙蔽,才會如此。”
“哼!就算身上有疾,那也是征戰期間被翼國大将所傷,卻無性命之憂,不是什麽大事,如何就做不得皇太女,做不得女皇了?”
“就是,就是!”
……
祁國面積甚廣,西至金泉湖,東連祁玉山脈,在四大國之中排名第二,茶館只是泱泱祁國的一處無人聽聞的角落,激昂之後便如石子投入湖中,平寂下去之後再無人知曉。
祁泰殿內,侍奉之人全被揮退,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女皇與婧王兩個人。
“婧和,你可怨朕?”
龍椅上,現任祁國女皇祁臨面容肅然,多年的女皇生涯讓她看起來凜然霸氣,不怒自威。她看着臺下自己最寵愛,曾經寄予厚望的女兒,微微嘆息一聲,問道。
三歲能詩四歲能武,西翼南豐齊來犯,如不是婧和身居士卒一馬當先,西阻翼,南退豐,也不會有祁國今日的安居樂業平定安康,只可惜……
祁國不能有一個身有腿疾的女皇。
“此乃兒之命,兒臣不怨。”祁婧和面目疏淡,常年的軍中生涯讓她一身鐵骨铮铮,她站立得筆直,朝女皇叩首,聲音清朗回答道。
女皇見她這般氣度,見一次心便更痛一次。
閉了閉眼,歷來威嚴端正的臉上浮現疲累的神色,伸手對她揮了一揮,道:“退下吧。”
“是,”祁婧和鞠了一躬,聲音朗朗:“兒臣告退。”
祁婧和轉身離開,她身着玄青色朝服,體态削瘦,乍一看如常人無異,但細看她的腿,便會發現一高一矮,走起路來右腿腳尖點地,竟是個跛子。
殿外已有車馬等候,溫宛走上前去,車夫便将門簾撩開,待溫宛上車坐穩,車夫才鞭子一甩,駕車離開。
原本皇宮之內,除女皇與皇夫之外,誰也沒有權利乘坐車馬。
但三個月前祁國戰事告一段落,祁婧和班師回朝,女皇特許了她這項特權。
看起來似乎是憐惜她腿上有疾,但心中有數的人都知道,這只是她對祁婧和與皇太女之位失之交臂之後,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補償。
祁婧和是女皇與皇夫的第一個女兒,是嫡皇女。但她并不是女皇的長女,女皇的長女名叫祁衡如,是女皇在迎娶皇夫之前,與十六歲便侍奉在她身邊的流玉皇側君所生。
祁國多年來都是女皇當政,朝堂上也是女子居多,丞相卿大夫等一品二品官員,皆為女子,許多年下來,隐隐便形成了女子為尊的勢頭。
皇長女雖然是女皇的第一個女兒,但生性愚笨,不及祁婧和聰穎。
女皇大婚後,與皇夫琴瑟和鳴,更對與他所生的嫡皇女祁婧和愛之若寶,寄予厚望。親自教其習字,親自教其習武,與她一同用餐,六歲之前與她同塌而眠,再長大一點,女皇批閱奏折,便叫她在一旁研磨,國家政事親自提點,女皇對祁婧和的愛意拳拳,珍之重之,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女皇沒有下诏,但全朝上下早已經将祁婧和當皇太女看待。
北原有四國,東祁,西翼,南豐,北越。東祁與西翼并列北原兩大國,南豐北越依附兩國而存。
西翼狼子野心,一直對東祁虎視眈眈。但東祁在歷代女皇的治理下,國強民富,兵強馬壯,西翼就算有侵略之心,也只能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十年前,西翼與南豐聯姻,兩國共同來犯。
祁國護國大将軍司馬澄帶兵出征,卻被西翼大将魯修斬于馬下,後祁國先後又派出大将軍李怡,顧秀年,皆無法抵擋翼、豐兩國的攻勢,節節敗退。
不過幾個月時間,女皇如同老了十歲,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才四十出頭,臉上的皺紋卻多了好幾根。
就在此時,當時年僅十三歲的祁婧和站了出來,跪于女皇面前,請求為國效力,願奔赴前線。
她雖稚齡但一身氣度,神色清明,聲音朗朗,悍不畏死。
卻被女皇一口否決。
祁國護國大将軍都被那翼國虎将斬于馬下,她如何又放心讓她疼若珍寶的祁婧和冒此大險。更何況,祁婧和才年十三,雖學識武藝皆高于同齡人,但仍不過是黃口小兒一個,去了又有何用?
女皇不應,但祁婧和卻是個十分有主意的人。
當天晚上便變裝上馬,乘着夜色朝翼軍駐紮的連州城飛奔而去。
待女皇得到消息,祁婧和早已經遠離祁和城數十餘裏,追也追不回來了。
女皇心急如焚,卻沒料到,一個月後,竟得來祁國連州城一站大捷的消息,舉朝歡騰。
原來祁婧和孤身一人跑到了翼軍的大後方,僅憑一人之力,竟放火一把燒掉了可供翼軍再堅持半年的糧草。糧草頓失,翼軍不免得軍心動搖,與祁國在連州城再也耗不下去,正準備一舉攻破城門,此時不知道從何處又傳來翼國國君遇刺病危的消息。
翼軍軍心大亂,這一戰打得七零八落,最終棄城而逃。
五日後,翼軍副将領主将命令急奔回城,途中跑斷了三匹馬腿,卻看到國君身體健壯,安坐于百官之前,并無遇刺。
細查之下才發現,翼軍的探子早已經在中途被祁婧和攔截殺掉,給翼軍送消息的人,正是祁婧和本人變裝。待翼軍反應過來再要找她,她卻早已進了連州城與祁國的大軍彙合。
翼國猛将被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兒如此戲弄忽悠,大怒。重新整裝待發,率二十餘萬大軍十年來與祁國數度交鋒。
豐國十萬大軍,與翼國分成兩道,從祁國北面進行圍攻。
大将軍李怡與祁婧和留在連州城,顧秀年前往北面守嘉明關,祁婧和巧思詭計,每每以本國十餘萬軍對抗翼軍二十餘萬而使祁國立于不敗之地。
數次之後,祁軍将領與士兵再不敢小看她年幼,皆對她敬重有加。
兩年後,祁婧和被封護國将軍,代替李怡,成為祁軍在連州城的守将。
三年前,祁婧和險些中計被俘,逃過一劫卻右腿被刺,十餘天回到祁軍營地的時候,傷口早已經腐敗化膿,留下頑疾。
戰事持續多年,祁婧和一直未曾回朝,女皇将皇太女之位留于她,一直懸而未立。卻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個消息。
速度将祁婧和接回朝來太醫醫治,卻同樣對她的腿疾毫無辦法。
這些年擔心邊陲要事,女皇身體日漸衰弱,朝中大臣紛紛觐見女皇,希望女皇立皇長女祁衡如為皇太女,祁婧和腿已廢,再無法承擔一個國家之重責。
女皇遲遲不應,腿傷未愈的祁婧和卻心系戰事,皇太女是誰,于那時候的她來講,實數小事。在朝堂為皇太女之事争論不休之時,她再度離朝,連夜奔赴連州城。
也因她不在朝內,大臣們更加肆無忌憚,皇太女之争很快便有了結果,立皇長女祁衡如。
十年間,祁婧和連州城與嘉明關兩處來回數十次,重傷十餘次,性命垂危不下五次,終于将翼國與豐國打退。
班師回朝之日,她一襲黑色将袍騎于馬上,後跟一衆将領士兵,長巷擁堵,祁國的平民全部走出家門,見到她面容冷峻,傲骨铮铮,卻對他們揮了一揮手,展露笑容。
民衆胸口激蕩不已,熱淚盈眶,紛紛大喊她的将軍之名,雙手舉高,趴伏于地上,行全民跪拜之大禮。
邊陲之事告一段落,祁婧和也已經領兵回朝。
但礙于皇太女已是祁衡如,兵權不應旁落,女皇從她的手中收回了兵符。
早些年立下皇太女之後,緊接着便是皇太女的婚事,祁衡如比祁婧和大兩歲,當時已經二十有二,因戰事吃緊,又常年遭到女皇忽略,一直未迎娶正夫。
既然已經立她為太女,自然應該萬事以她為重,本來女皇想給她找一位家世相當才貌雙全的公子作為她的正夫。
卻沒有料到人選還未曾選定,祁衡如竟攜着周珏的手跪拜在她的面前,請求成全。
周珏本是十餘年前女皇給祁婧和定下的正夫,他們也情投意合,怎的周珏這會兒竟和祁衡如走到了一塊兒?
女皇大怒。
但丞相連同百官都争相進谏,硬是将當年與祁婧和定親的人說成是丞相家大公子周賢,而非周珏,既然并非是周珏,那麽,皇太女祁衡如與周珏成婚又有何不可?
連丞相本人,都如此對女皇勸言。
一呼百諾之下,女皇一再的摒棄自己最初的堅持。
兩年前,皇太女祁衡如迎娶丞相二公子周珏為正夫。而本與周珏有婚約的祁婧和,在十年生死之戰後,班師回朝迎來的首件大事,便是迎娶丞相家的大公子周賢為夫。
原來的世界裏,祁婧和對于這樁婚事一口回絕。在祁和城待不到兩月,便請封去了自己的封地。一年後,女皇忽得惡疾,撐不到一個月,駕崩。
次日,皇太女祁衡如登基。
祁婧和回朝奔喪被新皇拒于城門之外。
新皇并不如前女皇那般心系國事,也不如前女皇那般勤政愛民,她三天兩頭罷朝,增賦稅,造宮殿,濫殺無辜,荒淫奢侈,且不聽勸誡。
民怨四起。
又三年,翼國豐國卷土重來。祁國被派去的将領不敵,城池失守。
祁婧和呈請領兵出征,被新皇一口回絕。
只不到三個月,翼國豐國大軍兵臨城下,來勢洶洶。
新皇偕同皇夫棄城而逃。
祁婧和率一幹舊部上千人立于城門之外,與翼國十萬大軍殊死搏鬥。
祁婧和被數十人斬于城門前,屍首無存。
國城破,祁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