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全朝第一醜夫(改)

三日後,齊國平逸王祁婧和大婚。

古代皇室貴族大婚禮儀繁複,溫宛這算徹底身體力行了一回。

祁國男女成婚之時,男子不需遮面。

都說丞相大公子周賢貌醜無鹽,和皎皎如明月般的二公子周珏是天壤之別,溫宛以腳踢開花轎,伸手牽周賢的手,将他扶出轎門,周圍一衆的蹉嘆之聲。

大概是委實過于震驚,就算是大婚之日,溫宛與周賢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也不免得交頭接耳,低嘆幾句。

“果真醜陋。”

“他的眉竟然如此之濃厚,真是粗鄙。”

“膚黑如碳!”

“啊,看他的眼睛,大如銅鈴!”

“竟然如此之高!”

“身壯如牛!”

“原來傳言是真的……”

“王爺竟然要娶如此醜夫……”

“……”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指指點點,後又不斷的大搖其頭,平時看溫宛時總是帶着崇拜的眼神此時卻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因耳聰目明,那些數十米遠圍觀的百姓們的聲音都一句不漏傳進溫宛的耳朵。

再看此時與自己同牽一條紅繩的周賢,他目不斜視,面容冷漠,看似毫不在意,但緊抿的薄唇還是洩露了他在此時被許多人指指點點說貌醜的難堪。

祁國內,男子大都以纖細秀麗,膚白精致為美。男子長得過高,則不纖細,不美;男子五官深邃,則不秀麗,不美;男子膚黑,這完全就是個罪過,不管你長得如何,都是要受人指摘的,那是大大的不美。

而周賢,則是身高,五官,皮膚,全都占了個遍,一樣不缺。

難怪被稱之為祁國第一醜男子。

以祁國對男子的審美标準,他一樣都不能達标。

但是以溫宛現代人的審美标準,周賢雙目大而有神,挺鼻薄唇,模特身材,黝黑的肌膚更讓他的男性魅力大大提升不止幾十個百分點,是走出去都要引得那些小女生犯花癡的類型。

很帥,是那種可以當大明星靠臉吃飯的英挺帥氣。

卻完全不合符祁國人的審美,并恰恰與之相反。

衆人的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善意,甚至因他嫁予他們心目中的戰神大将軍祁婧和,卻貌醜至此,而對他很有些敵意,周賢手牢牢握住紅緞繩,雙目低垂,抿着唇,脊梁骨挺得筆直。

他是一個極為倔強同時又極為敏感的人。

一番行禮下來,溫宛在心中已經對自己這個未來的王夫有了一個大致的定論。

婚禮時候女皇親臨,女皇走之前,特意囑咐婧王爺多年征戰,有頑疾在身,不宜多飲酒。

因此席間溫宛喝得不多,在賓客之前,大都是以茶代酒,回到婚房之時,溫宛神智還非常的清醒。

進入婚房,喜娘在側,鋪床,撒帳,喝交杯酒。

禮畢,喜娘恭敬退下,将空間留給剛結成夫妻的兩人。

只剩下周賢與溫宛,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的意思,一下子空氣似乎便有些凝結。

周賢手垂于身側,眉目低斂,看也不看溫宛,只微微有些泛白的臉色,和攥緊的拳頭,洩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緊張。

“你先去洗個臉吧。”溫宛倒是沒有什麽感覺,她正在思考待會要與周賢說的話,态度随意,語調平和的與周賢說道。

她是看周賢那臉上的妝容,被畫得委實過分,臉上不知道抹了多少的細粉,唇紅如血,臉頰上竟然還打了腮紅,祁國的男子因平日無事可做,又要讨妻主的歡心,大都喜歡塗脂抹粉。

有的誇張一點的,甚至直接是将自己女裝扮相,言談舉止弱柳扶風,越是這般,越是覺得美麗動人。

但作為一個接受現代審美熏陶的人,溫宛對此可以接受,但并不茍同。

她只是随意一說,卻不知道,她這一句十分平常的話,卻深深挑動了周賢的神經。

周賢從床上驚坐而起,他緊抿着唇,目光銳利,“你嫌我醜?”

那聲音,就像是含着冰渣子一樣,憤怒不已,也不知道在這之前就積攢了多久,全在此刻奔瀉而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心中也不願嫁你,當初與你訂婚的人是周珏,他是我的胞弟,但卻與我大不相同,我相貌醜陋舉止粗鄙,而他卻是當朝第一美男子,所有的都只喜歡他卻不喜歡我。我知道你與我成婚是被迫,皇上之命不可違。如果你實在不願,那麽就休掉我,我便是背負惡名也不願高攀于你。”

……

他委實像是被戳中脊梁骨,也不待溫宛說什麽,張口便一長串的話冒了出來,就好像早已經在心中演練了許久一般。

溫宛詫異的聽他說完,沉默片刻,周賢緊緊注視着她,豁出去了一樣,顫抖的身子寫滿難堪。

新婚現場搞得就像是鬥毆現場,溫宛不禁啞然。

“的确,我娶你的确是因着女皇的命令,不得不為。”

既然他先開誠布公,把話說開,那麽溫宛也沒什麽猶豫的了,便開口說道。

周賢雖然自己将話說得那樣死,但到底心中還存有一絲絲渺茫的希望,希望溫宛能夠反駁他的話。聽溫宛這麽一說,頓時臉色慘白,攥緊拳頭渾身顫抖,頓感羞憤不已。

有的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層面,便不得不三思而行。

并沒有多少時間讓她去做其他的部署,抗婚這件事情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女皇雖然心中對她滿懷愧疚,但到底她是一國之君,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從祁國的利益考慮,當初皇太女之争是如此,而讓祁衡如迎娶本該是她未婚夫的周珏,将周珏的哥哥周賢貍貓換太子嫁給她也是如此。

如果她才一回朝便公然抗旨,當初與她訂婚的人其實是周珏這事只要有腦子的人稍微聯想一下便會很快浮出臺面。

這将會是一個皇族的大笑話。

這将被有心之人視為對國君的不滿,對朝廷的不滿,也是對皇太女之位旁落大皇女祁衡如,而祁衡如不但成了太女,還迎娶了本該是她的未婚夫周珏的不滿。

這些,都是現在的溫宛必須要考慮的事。

當初祁婧和抗婚後在祁和城才待了兩個月便自請去封地,也大部分是由于這個原因。

以免有人加以揣測,認為她不滿于皇太女是祁衡如而不是她,從而令她有謀朝篡位之心。

溫宛有自己的考量,在今日之前,溫宛不能與周賢見面,自然不能和他說個明白。婚姻是大事,既然他們兩個人被逼綁在了一條船上,有關成婚以後的事,就算剛才周賢不主動提及,待會她也會主動對他說的。

“和你成親是權宜之計,我們之前從未見過,我知道你對我沒有任何感情,你是被逼無奈,同樣,我也是如此。”周賢情緒有些激動,溫宛卻非常平靜,她娓娓與他解釋道:“我并不是嫌棄你貌醜,事實上,我也并不覺得你醜。在我在見過的祁國的男子當中,我認為你比他們都要好看。更何況,醜又如何,不醜又如何?相貌天生,皆來自父母,你并不需要因為你的相貌,而如此耿耿于懷,這樣激動。”

雖然溫宛從來覺得從相貌論人品,是極為膚淺的一件事,她也從來不已相貌看人,但周賢似乎很在乎這一點,她便将她的想法對他說了出來。

這是事實。

雖然祁國民風皆喜愛柔弱秀美懂得讨人歡心的男子,溫宛也在祁國見過不少這樣的男子,但她卻對他們實在是無感。

她是一個理智又獨立過分的女人,喜歡的男人,自然不能成天想着怎樣讨得女人歡心,只依附女人而活。

就算不是她,而是祁婧如在此,也會如此作想。多年的軍營生涯,祁國的男女都有,祁婧和早已經習慣了那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回都城會被從頭嫌到腳的糙漢。

過分柔弱的人,少了氣概,在生裏來死裏去的祁婧和那裏,并不會被欣賞。

這也是當初祁婧和在連州城抗敵之時,得知周珏嫁給了祁衡如,卻半點也沒有情緒波動不以為然的原因。祁婧和心系戰事心系整個祁國,兒女情長,對當時的她來說實乃小事一樁。說起來與周珏青梅竹馬的感情,也不過是小時候大家相處得還不錯,在一起玩耍過幾次罷了。

她當初是沒有與周賢成婚,也是無心婚姻。如果祁婧和沒有抗婚,相信她必定會喜歡周賢這樣的男人。

溫宛想到了祁婧和,不免就聯想到她的死。

區區一千人,誓死守城門。

她死得悲壯,她對祁國之熱愛,忠肝義膽,天地可鑒。

城門被破,她戰死,屍骨無存,其餘一千人,皆如此。

翼軍血洗祁和城,國亡,則家破,百姓流離失所,淪為階下之囚。

她不怨任何人,卻只恨自己,當初為何明知道祁衡如不堪為皇,卻請封而去,民怨四起,衆将領與朝廷衆臣紛紛跪地相求,她卻誓死要守住前女皇遺命,甘奉祁衡如為主。

她死不足惜,天地昭昭,她以她的血濺祁國城門。

如有來生,她只願新皇英明仁慈,祁國安泰,富足安康。

溫宛陷入沉思,血染大地,民不聊生,祁婧和死前的一幕一幕,使得她心中的情緒不免得有些翻騰。

了解祁婧和的一生,你便會會為其震撼,了解祁國如何亡國,必定會為其蹉嘆。

這個女子,是少有的讓溫宛打由心底欽佩的女人。

既然她的遺願傳達到了溫宛這裏,那麽如今她的遺志,即溫宛之責任,溫宛必須完成。

阻止不适當的人登基,不使祁國亡國,為達到這個目的,即便為此放棄某些東西,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覺得我不醜?”聽完溫宛說的話,周賢表情微妙,略遲疑又好似不相信的問道:“你……覺得我比他們都好看?”

因着溫宛的話,周賢的的确确受到了震撼。他從小到大,不論走到哪裏,不論是誰,甚至是他的父母親,還有他的胞弟周珏,都是将他從頭嫌棄到腳,話都不願意與他多說一句。

今日竟然忽然冒出來一個人,說他長得一點也不醜。就算她只是對他撒謊,也足以讓他心跳失序,激動不已。

溫宛向來善于察言觀色,感覺得到周賢此時心中奔湧翻騰的情緒,這個男人從小被人忽視,被人嫌棄,所以他敏感,自卑,卻偏偏又生而倔強,自尊心很強,在內心深處,他特別需要別人的肯定。

溫宛朝着他點了下頭,微微一笑,說道:“是的,你不醜。你只是長得不符合祁國人的審美,你沒有離開過祁和城,沒有踏出過祁國,你不知道翼國的男子個個人高馬大,以壯為美,也不知道豐國的男子五官皆深邃,高鼻梁,大眼睛,并以此為美。還有越國的男子,他們非常獨立,不依靠任何人而活,他們從不在乎別人外貌如何,男子尊重女子,女子也敬重男子,他們國家的男女平等,每一個女人,只會有一位夫君,不離不棄,相伴終生。”

後面的,其實溫宛可以不用和周賢說,但是讓周賢知道,這個世界很大,并不是只有一個祁國,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與祁國一樣。這樣于他來講,或許會更好。

果然,聽到溫宛的言論,周賢就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眼前一亮。

剛才對溫宛的諸多憤怒早已經煙消雲散,現在只餘下對她口中的其他那幾個國家的向往,如果他真的只是生錯了國家,那麽,他是否可以到別國去,不再受人歧視,不再受人白眼,不再受人指摘,甚至……會有一個女子只與他一人成婚,除他之外她不會有別的側君,兩人恩愛一生,白頭到老。

他想到了許多,甚至聯想到了以後種種,卻在忽然擡眸見到溫宛之時,他眼底的光芒倏地消散。

所有幻想都被打回現實。

他已經成婚了,和眼前的被萬民敬仰的被稱人作戰神的女子。

能嫁于她,他應該萬分激動,感恩戴德,全身伏地叩謝蒼天對他的厚待也不為過,不是嗎?

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至少她不會嫌棄他貌醜,也不會歧視于他。

就算……就算她以後會有別的側君,他也應該坦然接受的,不是嗎?

回歸現實,周賢眸光漸漸暗下來。

溫宛就是再聰明,也難以知道剛才那幾秒鐘時間,周賢竟已經天馬行空想得那樣久遠。她卻能感受到周賢的情緒變化,以為他還是在為自己與衆不同的相貌自卑。

對此,溫宛也不再多說什麽。

人的觀念的形成需要一個過程,讓這個觀念轉變,更需要耗費比它形成之時更多的時間,需有心人加以引導,潛移默化,急也急不來。

“我知道你與我成婚并非你所願,你應該知道,休棄你是一件大事,如今我們才成婚,祁國多少人對我們的結合虎視眈眈,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就為抓到我的把柄,此事,我們可以容後再議。”見他平靜下來,溫宛便将最重要的事情,在此刻宣之于口,“更何況,比起休棄,還有更折中的法子,或許我們可以和離,這樣對大家都比較公平,不是嗎?”

周賢聽到她說的話,明顯一愣。

就在剛才,他還想如果可以離開祁國,他要如何如何,但是,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他的面前,從溫宛的口中說出來,他竟然一時間不敢相信,心中也并不如想象之中那麽高興。

大概無論是誰,在新婚之夜與自己的妻主讨論和離之事,也不會高興得起來吧。

周賢這般想着,一邊以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那處悶脹不已,有些隐隐泛痛。

但他剛才既然能主動說出讓溫宛休棄他這樣的話,就說明了他本身便對這個婚事不保持有太大的期待,甚至,在上花轎之前,他已将溫宛見到他之後可能有的反應都在腦海裏想了無數遍。

和離,已經是他想象中的,最好的結果。

雖然她說他并不嫌棄他貌醜,甚至說他其實長得很好看,但這仍然改變不了她不想與他一生相伴的事實。

說不定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在安慰他而已。

他又何必當真呢?

呼吸有些困難,周賢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裏隐隐抽痛。

他臉色煞白,只是被厚厚的粉與黝黑的肌膚遮蓋,看起來和剛才別無二致。

“是的。”他卻挺直脊梁,裝作沒事人一般,并不願讓溫宛看出他的一樣,這是他骨子裏最後的一點驕傲。他點頭對溫宛說道:“我們不可能才剛成婚就和離,你也不能在此刻休棄我,你說的對。”

他是丞相家的大公子,雖然大家都對他不喜,對他避如瘟疫,也從不與他說話,但他仍然能從各種渠道知道朝中的消息。他從小都與周珏不同,他不喜歡琴棋書畫胭脂水粉,卻對舞刀弄槍,朝廷大事抱持着一腔熱血。如果可以,他也想提刀上馬,保家衛國,血染沙場也絕不在乎。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是丞相之子,他言行舉止皆有規範,抛頭露面是小家小戶才有的行為,他不可做。

“最多兩年,你就可以得到自由,過你想過的生活。”溫宛看他如此坦然,不禁一笑,對他說道。

他能想通最好,其實溫宛也沒有想到會與他溝通得如此順利,畢竟祁國的男子,對于和離一事,還是很有些抗拒的。

“我想過的生活?”周賢不禁想到溫宛剛剛所說的翼,豐,越三國,翼國豐國圍攻祁國,他自然對他們心懷敵意,但越國……

他或許可以遠去越國,越國雖是小國,但他們不在乎他人外貌,一夫一妻令人羨慕。就算此生再不與女子成婚,至少他可以在那處不再被人指指點點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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