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全朝第一醜夫(三)
成婚第二日按規矩是要進宮面聖的。
為了避人耳目,晚上睡覺的時候,溫宛自然是與周賢睡在一個房間。
周賢睡床,溫宛睡榻。
這個朝代的男女法則與其他地方都不相同,與溫宛出生的二十世紀現代更是完全相反。不管怎樣,這裏都是女子負責養家生娃,男子負責貌美如花。
對待周賢,她理應以現代男子對待女子那樣的态度,尊重,包容,保持适當的距離。
明顯,周賢對于進宮面聖這件事有些緊張。他們同乘一個馬車,溫宛看他手交握在一起,面容緊繃,唇色泛白的樣子。
周賢不像周珏,逢年過節會被丞相與她的夫君帶進宮去玩耍,周賢從小便不被他們喜歡,在嫁給她之前,基本上都被困在丞相府的一方天地裏,連府門都沒有出過。
“勿需緊張。”溫宛偏頭,對他淡聲說道。
“是。”周賢點頭答道。
從昨天晚上把話說開以後,周賢對待溫宛不自覺的就有點下屬對待上司那樣的态度,就像是軍中的那些将領每每看到她,總是恭敬有加的樣子。
祁婧如的威名祁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嫁給祁婧和之前,周賢也是有所耳聞的,他向來對軍中一事便興趣頗濃,對威名赫赫的護國大将軍當今女皇的皇嫡女祁婧如也是十分崇拜敬佩。
只是在聽說要将他嫁于她之時,這種感覺便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忐忑與不安。
知道她心中喜歡的是周珏,卻被迫娶他。他相貌如此醜陋,怎能配她?
怕她不喜,也擔心她嫌棄,更覺得委屈了她。
其實她适合比他更好一百倍的男子。
所以昨天晚上在她叫他去洗淨臉的時候,他才會如此激動,猶如被人戳中了脊梁骨似的。但将話說開之後,雖然一時難堪,現在卻感覺比出嫁前更好了許多,一切塵埃落定,反而有了踏實感。
一切都如他所想。
是啊,本該如此,就該如此。
看他繃直的背脊與肩膀和因過分緊張而顯得有些嚴肅的表情,溫宛知道此時她說再多也沒有用,說多了反而可能會使得他更緊張,于是便不再多言。
溫宛作為女皇寵愛的皇嫡女,在這宮門當中,曾經一度風光無限,雖然她在祁國邊境守城十年,中間只有腿受傷的那一次被女皇強行接回。這期間,宮中早已經換了好幾批新人,但并不會因此,宮中便有人不認得她。
她回城已有三個月,進出皇宮的時候總是暢通無阻的,因她的馬車醒目,也因女皇對她的态度仍然是寵愛有加,更是給予了她許多在皇宮裏面甚至連皇太女都沒有的特權。
比如,見到女皇免跪便是一項。
但今日是她成婚的第二日,無論如何,對女皇行跪拜大禮都是應該且必須要做的事。
她牽着周賢的手,走進茗臨宮,與周賢雙雙跪拜在女皇與皇夫的面前。
女皇今年已經五十一歲,而皇夫比她小三歲,也已經四十有八。
他們生下祁婧和的時候,已經成婚十載。女皇自從有了皇夫,與他夫妻情深,只獨寵他一個人,除早些年便侍奉在身邊的流玉皇側君之外,身邊便再未曾添過其他新人。
但因獨寵皇夫卻遲遲未孕,朝着大臣恐祁國江山後繼無人,管事管到了女皇的後宮去,進谏時真是句句铿锵,聲淚俱下。
女皇這一生,從出生起,便将國家兩個字擺在首位。
國家,國家,先是國,才是家。
猶豫一陣之後,同時也是在皇夫的勸解下,她重新開始寵幸流玉皇側君。
至此,才有了祁衡如。
卻沒有想到,生下祁衡如之後沒多久,女皇又再度懷孕,這次便是皇夫與她的女兒,祁婧和。
由此,便可看出祁婧和的出生,是女皇與皇夫何等的千呼萬盼。
女皇對她疼若珍寶,即使到了現在,仍未減少一絲一毫。
女皇尚且如此,坐在她身邊,在深宮之中出不得宮門,時常見不到祁婧和的皇夫更是如此。
幾乎是在溫宛跪下的那一刻,女皇就已經向她揮手,“起身吧。”
女皇坐在皇座上,雙目炯炯有神,神色嚴肅端正,嘴角微垂,還是那副令人敬畏的樣子,反觀皇夫,今年已經四十有八的他,因保養得當,看起來就只有三十出頭。
能獨得女皇的寵愛近三十年,長相自然是無可挑剔的,他看着溫宛時的樣子,雙目柔和,真是春風都能化成雨,面帶笑容,愛意滿滿。
除他們之外,流玉皇側君也是在的,除此之外,皇太女祁衡如與太女夫周珏也安坐在皇側君身旁。
他們的座椅都被安置在了右側,左側還有兩個空位,自然是留給溫宛和她的王夫周賢的。
女皇素來對周賢的貌醜傳言也有耳聞,但周賢與周珏一母同胞,同胎所生,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周珏五官精致,膚白如雪,是祁國第一美男子,她雖沒親眼見過周賢,但想必傳言也只是以訛傳訛,有周珏這麽一個翩翩玉郎君作為對比,就是長得再好,也會被嫌棄貌醜的吧。
事實上,在今天之前,女皇從未對周賢貌醜的傳聞真正放在過心上。
不過今日一見,女皇的眉不自覺的就隆了起來。
她叫了溫宛起身,卻遲遲未叫周賢與溫宛一樣平身。
“你便是周賢?”
女皇向跪在她面前的周賢問道,語氣淡淡。但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這看似這般平靜,但其實已經是發怒的前兆。
皇夫素來生性溫和,平時不問世事,就愛養花弄草,連後宮之事都一并交給流玉皇側君打理,他平日裏很少管事,也基本不會與誰生氣。但在祁婧和婚事上,他卻動過大怒,三年前女皇決定将祁婧和的未婚夫周珏配給祁衡如,而将周珏的哥哥換給祁婧和的時候,他與女皇整整冷戰了将近一年,就是到現在,女皇也是經常在他面前陪着笑臉,他卻不再往些年那般對她珍之重之,總是對她态度淡淡。
各中緣由過于複雜,但皇夫對周賢的感情,至今非常複雜。
因他現在是婧和的王夫,他理應像疼愛婧和一樣疼愛他,愛屋及烏,他應對待他如同對待婧和一般。但所有人都知,他并非婧和真心喜歡之人,這已經是委屈了婧和,現又看他貌醜至此,婧和這樁婚事,他真是太痛心了。
不同于女皇的愠怒,皇夫看向周賢之時,笑容便不自覺的收斂了起來,眼中似有淚光浮現。
坐在上面的人,是祁國的女皇與皇夫,是祁國最尊貴的人。
周賢從下了馬車開始,便将頭低低的垂下,進殿了也不敢擡起半分,就連溫宛牽着他的手進來,他也毫無所覺。
他本身便天性敏感,很容易便察覺到女皇語氣中的不喜之情。
他跪伏在地的身體抖了一抖,因為太過緊張,一時半刻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女皇見他不言語,心中更是怒火翻騰。
她的最寵愛的皇嫡女,她一生最驕傲的皇女,竟然娶了這般貌醜無鹽的男子,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都是她為顧全大局,而罔顧婧和的感受,婧和在邊陲守城,她卻将本該屬于她的皇太女之位另傳她人,婧和本該迎娶丞相二公子周珏,卻被她換成了周賢。是她對不起婧和,她有愧于她!
“朕問你話,你怎的不答?你這是在藐視朕嗎?”
此時女皇面色已是十分陰沉,她冷聲質問跪在地上連看她一眼都不敢的周賢。
皇夫最為心軟,若在平日,他早就已經勸女皇不要動怒,但此時,他卻也聞風不動的坐在女皇身邊,只将臉別到了一遍,似乎是連多看一眼周賢,他都不願意一般。
其實他哪裏是不願意,婧和的王夫無論他看多少遍都不夠,只是,此人是他們逼迫婧和迎娶,婧和肯定已經在心中對他們怨恨極了吧。
王夫雙眼溫熱,淚意奔湧,甚至都不敢看再婧和的臉。
周賢聽女皇這樣問他話,便知道女皇已經動怒。
為何緣由,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明白的。女皇嫌棄他,皇夫也同樣嫌棄他,全天下的人都嫌棄他。天威之下,他此刻也想不到其他,只覺得渾身顫抖,身冷如冰,既難受又難堪,好似被人剝光了扔在人群中一樣,受所有人的恥笑,毫無自尊可言。
女皇的尊嚴不容藐視,他不能再閉嘴不言,他咬緊牙關,微微擡高自己的頭,正要張口回答,沒想到,身邊的女子卻在此時微微向前鞠了一躬,清朗的聲音說道:“母皇,昨日我與王夫夜半才入睡,甚累,可否讓他起身,見他對您如此恭敬長跪不起,兒心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