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納德羅被帶出酒窖,一路上罵罵咧咧,嘴裏發下惡毒的詛咒。

“賤民,我會絞死你!”

走出地道的瞬間,納德羅突然發難,揮舞着利爪撲向老盧克。

刺槐家族有半獸人血脈,納德羅怒火中燒,雙眼變成獸瞳,指甲彎曲生長,額頭、背部和四肢覆蓋棕色短毛,身軀陡然變得高壯,活像是一頭棕熊。

熊人掙脫藤蔓,狂怒地撲向老盧克。

布魯沒有出手幫忙,而是托起雲婓後退,為老盧克讓開空間,口中道:“主人,小心點。這些灰藤太脆了,困不住狂化的半獸人。”

老盧克瞥了布魯一眼,樹化手臂鞭飛熊人,重新召來寄生藤将他捆得結結實實。

納德羅陷入狂怒,全身肌肉隆起膨脹,上衣和褲子當場崩裂。蔓枝足夠結實,沒有扯斷,而是深深陷入熊人的皮肉,勒出一道道交錯的紅痕。

熊人發出咆哮,聲音相當駭人。奈何被捆成木乃伊,沒辦法從地上站起身,一次次嘗試又一次次摔倒,地板砸出大坑,吭哧吭哧喘着粗氣,樣子不僅狼狽還十分辣眼。

老盧克沒急着抓起他,任憑他在地上掙紮,消耗掉全身力氣。

藤蔓舒展葉片,割開熊人的皮膚,充滿能量的血液流入根系,成為藤蔓的養分,促使蔓枝進一步生長。不到兩分鐘,寄生藤染成鮮紅,身軀粗壯兩倍。

目睹納德羅獸化,又看到他被藤蔓困住,體力耗盡變回原樣,雲婓表情冷漠,情緒未見太大波動,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憐憫。

“該、該死的賤民!”

處于劣勢依舊嘴硬,該說傲慢還是愚蠢?

雲婓示意布魯放下自己,走到納德羅跟前,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腿。

這個舉動無疑使他暴怒,掙紮着擡起頭怒視雲婓,張口發出咆哮:“你竟敢羞辱我,一個貴族!”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雪松領領主,這片土地的主人。”雲婓俯視納德羅,雙手負在身後,微微彎下腰。見他瞬間停止咆哮,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繼續道,“你身為刺槐家族成員,未經我的許可,擅自闖入我的領地,依照王國法律,我可以抓捕你甚至殺了你。”

“你胡說!”納德羅怒不可遏,“這裏屬于刺槐領!”

“哦?是嗎,你确定?”雲婓面上帶笑,笑意不入眼底,“這裏何時易主?王都什麽時候簽署了文件?”

納德羅啞口無言。

刺槐領強取豪奪,手段極不光彩。不揭開蓋子,好處可以收入囊中。一旦公布于世,刺槐家族會遭到千夫所指。

平原鎮被刺槐領占據數十年,法理上仍屬于雪松領。同理還有兩座礦山。

雪松領逐年沒落,沒有能力要回土地和礦山,不代表刺槐領能光明正大占為己有,認定全都屬于自己。

納德羅無可辯駁,不禁惱羞成怒,猙獰道:“沒有又如何,你這個廢柴,窩囊廢,被騙得團團轉的傻子!你要得回去嗎?你最好放了我,否則會招來報複,刺槐領的騎士會踏平你的領主府!”

“踏平我的領主府?刺槐領的騎士多麽勇猛,我倒想見識一下。不過在那之前,你會先倒黴。”雲婓後退半步,嫌棄地在納德羅身上擦了擦鞋底,示意老盧克将納德羅拖出酒館吊到廣場上,“讓他清醒一下腦袋。”

納德羅奮力抵抗,依舊被拖出酒館大門。

重見陽光的一瞬間,他本能眯起雙眼。等到眼睛能适應光線,看清遍地狼藉的小鎮,震驚到失去語言。

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

無視納德羅的僵硬,老盧克打了個響指,寄生藤卷着納德羅穿過破敗的街道,來到廣場中央的石柱前,扯下一件铠甲,将他挂了上去。

布魯覺得這一幕很熟悉,望着挂在高處的納德羅,不禁想起那三個倒黴的精靈。

雲婓同樣如此,他甚至遺憾天氣太好,一片風和日麗,氣氛烘托不到位。如果下一場大雨,定然能事半功倍。

“主人,您打算如何處置他?”布魯問道。

一般情況下,抓到納德羅這樣的貴族都會索要贖金。以刺槐領主對他的重視,捏着鼻子也會付錢。

“我決定帶他回領主府。”雲婓道。

比起簡單地換取贖金,雲婓對納德羅腦袋裏的東西更感興趣。例如邊境人口分布,礦山每年出産,以及刺槐領主城的駐軍和布防。

“他知道的東西應該很多,我對他很有興趣。”雲婓說出自己的想法,對兩名樹人道,“根據我翻閱的資料,從這裏向東兩百裏都屬于雪松領,按照王國法律,土地上的礦産、森林和人口全都屬于我,我理當拿回來并向刺槐領要求賠償。”

布魯和盧克對視一眼,不免都有些激動。尤其是老盧克,對于拿回失去的土地,報複背叛的家族,他執念極深。

“主人,刺槐領不會答應,是否要開始備戰?”老盧克不僅不擔憂,還有些躍躍欲試。

“還不到時候。”雲婓看向不遠處的納德羅,道出目前的困境,“我會給刺槐領主寫信并向王都遞送請求。目前的雪松領無法支撐全面戰争,但可以讓對手先付些利息。”

如果他手下有兩千樹人,各個有黑松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多費腦筋,直接橫推過去,刺槐領算什麽,王都都能碾壓。做不到一次推平,就只能采取其他手段。

畢竟他的敵人不僅是刺槐領,還包括其他大貴族乃至于王室。

終歸是不太爽。

雲婓踢了下石頭,灰色的石塊向前翻滾,一段距離後陷入地縫,再不見蹤影。

太陽越升越高,氣溫也随之升高,晝夜溫差在這一刻凸顯。

廣場上沒有遮擋,納德羅全身暴露在烈日下,很快被曬得頭昏眼花,嘴唇起皮,背上浮起一層鹽粒。更糟糕的是盔甲反光,精心打造的金屬表面光亮,每一道光束都是他的地獄,包圍在四周,讓他倍受煎熬。

雲婓坐在廣場前,樹人在他身側張開樹冠。樹蔭遮擋下,藤蔓扭動搖擺,葉片上下飛舞,樣子有些滑稽,卻為他送來陣陣涼風。

老盧克從酒館裏擡出桌椅,又端出一盤烤肉和大碗谷物。烤肉的火候恰到好處,谷物經過研磨,入口香甜軟糯,令人食指大動。

雲婓沒有吃早飯,早已是饑腸辘辘。食物的香氣飄入鼻端,當即拿起餐具大快朵頤,并對盧克翹起大拇指,對他的廚藝贊不絕口。

“美味!”

老盧克很高興,為廚藝能得到賞識。

一餐飯吃飯,老盧克又送上甜酒,不同于出售的麥酒,這是老盧克的私藏,味道甘醇,口感極佳,令雲婓眼前一亮。

“這是果酒?”雲婓問道。

“有些區別。”老盧克微微一笑,話中飽含深意,“釀酒的材料,主人最好不要知道。”

樹人笑容可掬,雲婓聰明地閉上嘴,沒有追根究底。

相比雲婓的惬意,柱子上的納德羅已經瀕臨極限。他能感到體力流失,意識正逐漸遠去。失去生命的恐懼讓他發慌,傲慢變得一文不值。他再也無法堅持,只能低頭向雲婓求助。

“救救我。”

聲音實在太低,雲婓自然沒有聽見。

納德羅雙眼赤紅,想起被自己折磨的囚徒,深刻體會到他們的絕望。憤怒和仇恨灼燒他全身,為了活命不得不提高聲音:“領主大人,饒命,救救我!”

雲婓依舊沒有反應。

納德羅陷入絕望。莫非沒打算用自己交換贖金,只是單純的折磨他然後處死他?

越想越是恐懼,納德羅渾身顫抖,不顧一切發出嘶吼:“救救我,救命!”

如是再三,直到他再也發不出聲音,随時都像是要咽氣,雲婓才大發慈悲讓老盧克放下他。

藤蔓松開之後,納德羅痛哭流涕,近乎要親吻大地。

雲婓站在他跟前,讓老盧克給他一杯水,開口道:“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否則再把你挂上去,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納德羅立刻打了個哆嗦,絕不想再遭受煎熬。

“會寫字嗎?”雲婓問道。

“會。”

“畫圖呢?”

“也會。”

“能畫出刺槐領的地圖嗎?”

“……能。”

“詳細的,你懂我的意思。”

“是。”

“按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雲婓說話時,漆黑的瞳孔閃過紅光,源于魅魔的蠱惑使納德羅精神恍惚,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臨近傍晚,雲婓用過晚餐,在酒館房間休息。納德羅由藤蔓看管,昏昏沉沉做了一夜噩夢,隔日醒來,肉眼可見的萎靡。

完成此行目的,雲婓準備打道回府。

老盧克不需要收拾行李,随時可以出發。納德羅依舊被藤蔓捆住,由樹人帶着上路。

離開之前,雲婓采納老盧克建議,在平原鎮留下三個樹人。

“就是這裏。”

依照老盧克的指引,三個樹人在小鎮中心紮根,樹幹不斷拔高,樹蔭籠罩整個平原鎮。

鎮民急匆匆從家裏跑出,扛着包裹登上馬車,各處去投奔親人。他們已經被通知,必須在今天日落前離開,不容許繼續留在小鎮。

鎮子裏很快清空,老盧克認真檢查過,确定沒有問題,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卷,展開後竟是一個完整的魔紋。

羊皮卷微微泛黃,顯然年代久遠。

“主人,這枚魔紋可以封閉小鎮,除非樹人離開,外人無法進入。”老盧克解釋道。雪松領暫時無法駐軍,與其離開後被刺槐領重新占據,不如直接封閉小鎮。

接過羊皮卷,雲婓覺得魔紋十分眼熟,手指沿着線條描摹,指尖溢出紅光,魔紋開始發亮。

“主人,等等!”

老盧克和布魯察覺異樣,幾乎同時出聲,卻還是慢了一步。

雲婓錯估了自身魔力,魔紋不僅被激活,更被完美複刻。

羊皮卷無法承受能量,當場支離破碎。透明的魔紋鏈接成型,脫離雲婓指尖上浮,升至小鎮上空,體積驟然增大,邊緣處無限拓展,不僅覆蓋平原鎮,更囊括周邊地區,面積達到小鎮的兩倍。

魔紋印入半空,文字鏈咬合轉動,巨大的光柱從天而降,中心處能量爆發,光芒似星辰墜落,星星點點飛向地面。

凡是光芒墜落處,草木生根發芽,擠占小鎮的街道和廣場。在倒塌的建築之間,一簇簇鈴蘭絢爛綻放,成排挂在枝頭,散發陣陣幽香。

花海向四面鋪開,花香濃郁到刺鼻。數不清的細藤在根莖間穿梭,表面凸起錐形尖刺,彼此糾纏,發出擦擦聲響。

幻夢一般的美景,實則是奪命的深淵。

部分鎮民尚沒有走遠,花海已經追到腳下。短暫的沉迷之後是滿心恐慌,不想被蹿出的細藤捕獲,只能拼命甩動鞭子,不顧一切向前沖,逃離這片美麗的陷阱。

老盧克和布魯站在花海中,彼此對視一眼,都對雲婓的魔力感到震驚。

納德羅被綁在樹枝上,看到被樹蔭覆蓋的小鎮和無邊無際的花海,驚懼交加,大腦一片空白。

廢柴?

雪松領主是廢柴?

這是怎樣一個令人恐懼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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