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魔紋覆蓋下,繁華的小鎮被綠意掩蓋,倒塌的建築隐于姹紫嫣紅之中。
花海向四面鋪開,阻斷林間小路,形成天然關卡。
等到光芒消散,文字鏈停止轉動,平原鎮已經不見蹤影,只有一望無盡的花海在風中搖曳,散發陣陣花香。
納德羅過于震驚,恐懼感籠罩,人已陷入呆滞。
魔紋在半空消融,光斑碎裂,星星點點飛散聚合,環繞雲婓織成光帶。光帶旋轉飛舞,體積逐漸縮小,最終聚成球狀緩慢下沉,落在雲婓掌心。
“主人!”
雲婓遲遲不動,凝視光球出神。布魯和老盧克心中擔憂,不等光芒完全散去,先後沖了過來。
“我沒事。”雲婓攥緊手指,光球支離破碎,散落的光芒融入體內。魔力緩慢流淌,似水流沖刷,一遍接着一遍。整個人如同置身熱泉中,感覺無比舒适。
“時間不早,該出發了。”雲婓走出花海,握住布魯樹化的手臂,輕松攀上老樹人肩頭。
為趕路方便,布魯和老盧克同時樹化。高大的紅松和黑松邁開腳步,厚重的力量傳遞開,驚動地洞裏的小獸,紛紛探頭向外望,瞧見山岳般的龐然大物,立刻縮了回去,再不敢輕易現身。
雲婓背靠樹幹,抓起一顆藤球上下抛着。偶爾掃一眼挂在樹枝上的納德羅,後者仍未從震驚中回神,眼神空洞,表情一片空白。
不會吓傻了吧?
雲婓抄起藤球丢過去,準頭不太夠,藤球自行調整方向,在半空中傾斜角度,精準砸中目标。
砰地一聲,納德羅頭頂腫起一個大包。理智瞬間回籠,明白自己的處境,艱難地擡起頭,朝雲婓露出一個謙卑的笑容,同之前的桀骜不馴判若兩人。
見他神智清醒,雲婓朝藤球勾勾手指:“回來。”
藤球立刻卷着樹枝蕩回去,占據他一側肩膀,收攏葉片和鱗刺,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臉。相比兇狠的嗜血植物更像是無害的寵物。
納德羅看在眼裏,徹底颠覆認知。雪松領主壓根不是廢柴,之前的表現八成是煙霧彈,故意迷惑對手。以強悍好戰聞名的家族,直系血脈怎麽可能是窩囊廢!
所有人都被騙了,兇狠殘暴才是他的本性。
比起雪松家族歷代領主,他更加陰險狡猾,更加難以對付!
短短一瞬間,納德羅腦袋裏轉過不下十個念頭。他不是沒想過逃跑,假設多種結果,唯獨沒有成功這一項。
再看對面的雲婓,正抓過纏繞在樹人身上的藤蔓,摘下果子送進嘴裏。一顆接着一顆,嘴唇上明明是果汁,落在納德羅眼裏卻像是鮮血。這個想象令他膽寒,剛剛升起的念頭立刻被壓了下去。
不逃或許還有生路,逃跑絕對是死路一條!
身為刺槐家族成員,納德羅有貴族的驕傲。可面對生死抉擇,孰輕孰重,早在他開口求饒時就已經做出選擇。
雲婓咬着一顆果子,目睹納德羅神情變換,敲了敲樹幹吸引他的注意,随手抛出一串果子:“ 嘗嘗看。”
藤蔓沒有全部松開,僅放開納德羅的嘴巴,卷住果子送進他嘴裏,不管他是否來得及吞咽,全部塞進去為止。
“咳咳!”納德羅被果汁嗆到,開始大聲咳嗽。
“味道不錯吧?”仿佛沒看到他的狼狽,雲婓支起一條腿,笑眯眯說道。
納德羅沒辦法回答,下巴被果汁染紅,仍在不住咳嗽。
“遭到蔑視、鄙夷、欺騙,失去驕傲,土地和財富被肆意霸占掠奪,任何人都可以恃強淩弱,這就是雪松領一直承受的。”雲婓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去,聲音冰冷,“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
納德羅艱難擡起頭,他清楚知道答案,張開嘴卻無法回答。
“我只是拿回本就屬于我的東西,順便讨些利息。”雲婓比出兩根手指,指腹相對,“一點點而已,不過分吧?”
“不,當然不。”納德羅沙啞道。
“很好,我喜歡聰明人。”雲婓單手撐着下巴,笑着說道,“我希望你給刺槐領主寫信,說你接受我的邀請,到我的領主府做客。同時簽署一份文件,償還兩座礦山歷年的收入。”
“什麽?!”
“沒聽清?”雲婓好心地重複一遍,“你手中的兩座礦山屬于雪松家族,一切出産都屬于我。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一些嗎?”
他只要歷年開采所得,沒有要更多賠償,已經是網開一面。債主這般慷慨,欠債的還要不識趣,是嫌要得不夠多?
雲婓說話時,布魯和老盧克不約而同豎起耳朵,聽得無比認真。
見納德羅遲疑,老盧克慢下腳步,附着在樹幹上的寄生藤蜿蜒攀升,緊緊纏住納德羅的雙腿,鋸齒狀的葉片危險貼近,威脅性十足。
“我寫!”納德羅驚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心存僥幸,“我會簽署文件,我還會給堂兄寫信,讓他準備好一切!”
雲婓笑容親切,對納德羅的表現十分滿意:“我喜歡坦誠的對話,希望閣下不要介意。”
這麽做自然不能讓刺槐領主低頭,反而會刺激到對方。
不過事情有利有弊,只要對方動手,無論采取什麽樣的手段都能将刺槐領推上風口浪尖,為接下來的計劃鋪路。
“不介意,完全不介意。”纏在身上的藤蔓不斷收緊,納德羅動都不敢動一下,更不敢有絲毫異議。
達成目的,雲婓不再刺激可憐的俘虜,轉而詢問老盧克和布魯是否能聯絡更多樹人。
“平原鎮給了我啓發。”雲婓道。
“平原鎮?”
“是的。”雲婓坐直身體,對樹人道,“刺槐領不會主動交還礦山,還可能重兵把守。無法收回開采,不如暫時封起來。”
請樹人圍住礦山,驅逐掉礦工和守衛,再刻畫魔紋封住礦洞。陷阱布置完成,未經他的許可,任何人休想靠近半步。
“礦山不比小鎮,有騎士駐守,很可能發生規模不小的沖突。為防萬一,我需要經驗豐富的幫手。”雲婓道。
“我知道一棵赤松,他應該在刺槐領。”老盧克先一步出聲,想起昔日的同伴,難免有些悵然,“我們偶爾會通信,他是否願意幫忙,我無法保證。”
“請告訴他我很有誠意,他可以開出條件。”雲婓目前急需人手,任何機會都不容放過。
“我盡量試一試。”老盧克道。
那棵赤松特立獨行,十分擅長僞裝,最喜好僞裝成不同種族的商隊,刺探情報的本事不亞于鐵杉領的羽騎士。
上一次通信,赤松正計劃前往刺槐領主城,是否成行暫且未知。無法确定具體位置,只能依靠特殊方式聯絡,希望能夠成功。
三人談話時沒有避開納德羅,後者沒有一絲獲取情報的喜悅,反而通體冰涼。
聽到越多機密,他留在雪松領的時間就會越長,還有可能會被滅口。對于交一筆贖金離開,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下個月,精靈的物資應該送到。”談到收回礦山後的利潤,雲婓突然想起精靈的承諾。
“精靈?”老盧克想到之前的傳聞,莫非全都是真的?
“事情說來話長。”雲婓道。
他一點也不想念精靈,帶着一個大麻煩,走得越遠越好。
他惦記精靈的物資。
可惜沒有便利的通訊工具,手中也沒有信鳥,不然雲婓就會知道被他記挂的三個精靈已經抵達海港,成功登上一艘商船,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由于海獸大批出現,不久前掀起海嘯,離港的船數量銳減。商船的船主是鲛人,對海獸有一定威懾,這才能順利出港。
這一日吃過午飯,法洛爾在甲板和船主說話。
“海獸盤踞不走,許多船只無法出海。船主們打算聯合起來,捕捉造成海嘯的幾只,肅清這片海域。”
鲛人生于大海,在海中擁有絕對的統治力。
一般情況下,他們和海獸井水不犯河水。這次海獸做得太過分,影響到大家的生計,必須予以威懾。
“希望精靈能提供幫助。”船主道。
海獸全身是寶,鱗片和骨骼價值不菲。為能在出水後保存,需要精靈的封印盒。
“捕獲的三成。”
這個條件不可謂不豐厚,法洛爾願意幫忙轉達,是否同意則是由精靈王決定。
兩人剛剛商定,就見梵依大步跑來,一把抓住法洛爾,低聲道:“出事了!”
法洛爾心知不妙,連忙向船主告辭,和梵依一同離開。
目送他們消失在甲板上,船主沒有詢問更無意探究。
他知道精靈身上藏着秘密,靠近他們的艙室總會感到一股灼熱的能量。他本能厭惡這種熱量,自然不會生出半點興趣。
“希望一切順利。”鲛人低聲道。
回到艙室,梵依反手關閉艙門。
室內一片淩亂,澤瑞周身浮現白光,試圖壓制顫動的封印盒。
盒蓋不斷翕張,從縫隙透出熱焰,夾雜金色火星,落在地面就是一個深坑。
海船以特殊材料建造,表面塗抹鲛人獨有的膠,能最大程度抵禦水火,堅固程度非同一般。想點燃這艘船的船板,除了炎魔的火焰就只有龍息。
三人對視一眼,心不斷下沉。
封印盒的壓制力越來越弱,繼續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精靈谷幼龍就會破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