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到領主府,将安排騎士的事項交給布魯,半獸人和地穴人由盧克分配,雲婓無事一身輕,再度埋頭藏書室,鑽研魔紋書籍。
礦山的事遲早會傳回刺槐領,針對對方可能的報複,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他不僅要抵禦來犯,更要打回去。
要收回的礦産何止兩處,刺槐領僅是開始,正好給其他貴族一個警示,雪松領今非昔比,凡是拿了他的,必須給他加倍還回來!
連續數天時間,雲婓半步也沒走出藏書室,一日三餐由藤蔓送入房間,布魯和老盧克也很難看到他的影子。
一次偶然機會,雲婓發現牆上的書架能夠移動。好奇之下搬空架上的書籍,将書架移開。
一個接近兩米高的門洞出現在眼前。
灰塵簌簌落下,嗆得雲婓連聲咳嗽,不得不後退兩步。待到灰塵散去,才看清門洞後是一條漆黑的走廊。由于開鑿在石牆內,空間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過。
看不清走廊內的環境,雲婓沒有貿然闖入,轉身取來燭臺,發現亮度不夠,又從牆邊拉過兩株發光的藤蔓。
藤蔓太長,小半截被雲婓抓在手裏,更多拖在地板上,發出沙沙聲響。
門洞前,一顆藤球剛巧蹦過來,被雲婓彎腰撿起,系上發光的蔓枝,順手丢入走廊,走你!
咚、咚、碰、啪!
最初是藤球跳過臺階的聲音,随後是撞到牆壁發生回彈,再之後又是在樓梯上蹦跳。過了數分鐘,隐隐傳來一聲鈍響,應該是撞到比較大的障礙物,無法繼續前進。
在走廊迷路給雲婓留下陰影,對古堡的隐藏空間愈發謹慎。好在這次運氣不錯,走廊貌似不長,也沒有發現暗藏的危險。
發光的藤蔓蜿蜒過臺階,挂在葉下的藤花頻繁閃爍,照亮狹窄幽暗的空間。
走廊內傳來聲響,由遠及近,沾滿灰塵的藤球又蹦了回來,直撲雲婓肩頭,被他一把抓住。
“這麽多的灰。”
甩手抖了抖,灰塵和蛛網同時掉落,夾雜着幾顆小石子,很快在地面鋪了一層。
藤球沒有反抗,細長的蔓枝纏繞上雲婓前臂,尖端連續觸碰手腕內側,向他傳遞興奮和喜悅。
雲婓感到詫異,莫非樓梯下有很重要的東西?
愣神的短暫時間,藤球爬上雲婓肩頭,讨好地蹭了蹭,到底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灰痕。
“算了。”
沒必要和藤球計較,雲婓回身取來鬥篷,又抓來幾條反光的藤蔓,打算親自下去一探究竟。
藤蔓爬上牆壁,持續橫向延伸,蔓枝表面豎起鱗刺,牢牢抓進石磚間的縫隙。鋸齒狀的葉片向上卷起,葉下垂落一串串藤花,一閃一閃發光,照亮腳下的臺階。
雲婓拿起燭臺,為的不是照亮,而是提防有突發情況,鋒利的燭臺可以充當武器。
進入走廊之前,他用高背椅抵住牆邊的書架,又特地留下幾顆藤球,确保門洞不會突然封住将他關在裏面。
一切準備就緒,雲婓披上鬥篷,拉上兜帽,踏上落滿灰塵的臺階。
臺階不僅窄而且極為陡峭,表面凹凸不平,仿佛未經打磨。不小心踩上鋒利的石棱,立即有劃擦的聲響。
“幸虧鞋底夠厚。”雲婓單手扶住牆壁,回頭看一眼走過的地方,如是感嘆。
走廊內的環境十分糟糕,雲婓必須捂住嘴才能避免吸入灰塵。
頭頂和牆角懸挂蛛網,一層覆蓋一層,層層疊加,完全看不清屋頂有多高。成排蛛絲垂落,末端懸挂紡錘狀的繭,随流入的風輕輕搖晃,差點碰到雲婓頭頂。
雲婓突然一驚,本能向後退,腳後跟絆在臺階,差點仰面摔倒。
繭看似體積不小,實則內部幹癟,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壓下不适的感覺,雲婓抓住一枚繭,移到眼前觀察。
繭是蛛絲纏繞,觸感光滑,帶着一絲絲涼意。有一定彈性,堅韌性極強,堪比金屬編織的網。搓掉外層灰塵,竟泛起絲絲縷縷銀光。
仰頭向上望,蛛網層層疊疊,垂挂的蛛絲數量驚人。
蛛絲數量足夠多,想辦法處理一下,可以替代金屬制作铠甲內襯。一樣能抵擋鋒利的兵器,觸感更加柔軟,最關鍵的是不用花錢。
他有幾個庫房的糖,地牢裏關着冰魔,注定不會缺錢。可免費的東西送上門,自然是多多益善。
發光的藤蔓長度不足,繼續向下走,只能靠藤球照亮。好在臺階所剩無幾,借微弱的綠光觀察,走廊盡頭是一扇木門。
“早該想到。”雲婓啧了一聲。
木門緊閉,從門縫中透出光亮,很難辨別是何光源。
門上沒有鎖也沒有魔紋,只有一個光禿禿的門把手。金屬材料制造,入手冰涼,像是握住一塊冰。
嘗試轉動門把手,咔嚓一聲輕響,門竟然開了。
沒有考驗,沒有機關,就這樣打開了?
簡直不敢相信。
繼續推開木門,看清房間內的一切,雲婓更是愣在當場。他想過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眼前這種,門後竟是一間藏書室。
穹頂挑高接近十米,木制的書架整齊排列,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海量圖書擺在架上,大部分是硬皮書和羊皮卷,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材料,雲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有兩排書架專門存放黏土板,體積大小不一,雕刻的文字也不盡相同。
隔壁書架上是五顏六色的寶石,金色文字鏈在寶石內部流淌,短暫浮現在表面,室內的光亮由此而來。
另有幾排書架擺放骨書和牙書,雕刻的字跡密密麻麻,個別段落十分模糊,不仔細看很難辨認。
雲婓穿過房間,浏覽過成排的書架,看到各種各樣的書籍和文字,對藏書室的建立者由衷敬佩。搜集這些書絕非一朝一夕的事,結合各王國之間的關系,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
走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感嘆海量書籍,雲婓還發現室內環境整潔,和走廊截然不同。
地面和書架纖塵不染,仿佛有人定期擦拭。
書籍保存得相當完好,包裹硬皮書邊角的銅皮都光亮如新。
“大概是封閉的關系?”雲婓只能這樣猜測。
走過三排書架,雲婓找到一本魔文書,立即生出興趣。可惜書放得太高,伸長胳膊也取不到。正準備抓藤球幫忙,四架木梯忽然闖入眼簾。
木梯靠牆擺放,表面不算光滑,像是截斷樹幹打造,兩側還有凸起的枝杈。
雲婓沒有靠近,而是謹慎地後退兩步。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普通的木梯。
下一刻,四架梯子在他眼前“活”了過來。
踏板陸續抽開,服帖的葉片成排立起,撐起直徑兩米的樹冠。木杆褪去僞裝,是表面粗糙的樹幹。随光線變化,樹冠的顏色也發生改變,由灰黑變成墨綠,繼而是翠綠,瑩潤透亮,仿佛翡翠玉石雕刻而成。
眼前哪裏是什麽梯子,分明是四個陌生的樹人!
樹人們剛剛蘇醒,一起舒展身軀,葉片抖動,嘩啦啦做響。
藤球跳到地上,骨碌碌滾到樹人腳下,迅速纏繞上樹幹,動作無比娴熟。
“太癢了,不要纏上來。”陌生樹人試圖抓下藤球,嘗試幾次都沒能成功。實在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讓它們繼續纏着。
看到藤球的表現,雲婓心中微定,嘗試開口:“請問,四位是住在這裏?”
四個樹人打量着雲婓,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迅速聚到一起,讨論得熱火朝天。
“能進到這個房間,肯定是雪松家族直系。”
“他身上有魔族的氣息。”
“不奇怪,初代領主的第一夫人就是魔族。”
“不,他的氣息是魅魔,和夫人不同。”
“魅魔?”
樹人們停止讨論,一起轉頭看過來。在雲婓感到不自在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過來,将他團團包圍,目光充滿探究。
“不僅是魅魔,還有精靈。”
“那些好戰的家夥?”
“怎麽可能!”
“我的感覺不會出錯,就是精靈!”
樹人們自顧自讨論,聽得雲婓雲裏霧裏,馬上要捕捉到線索,樹人們又轉移話題。
“雪松家族不可能有精靈血脈。”
“怎麽不可能?”
“最好實驗一下。”
四個樹人達成一致,決定采取行動。
雲婓只覺有風刮過,一個樹人從眼前消失。又是一陣風,樹人抱着一本古書回來,敲了敲書的封面,兩行銀色文字逐漸顯影,由模糊變得清晰,赫然是最古老的精靈文。
“我記得是在這裏。”
樹人打開封面,快速翻着書頁。找到需要的內容,立刻将書立起來,書頁正對雲婓。
“能看出什麽?”
書頁中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雲婓奇怪地看向樹人,不明白究竟讓他看什麽,書的材質?
“什麽都看不到。”雲婓實話實說。
舉着書的樹人滿面愕然,另外一名樹人道:“安德,你果然搞錯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搞錯!”安德堅持自己的想法,探手抓住雲婓的胳膊,一把将他拉到近前,認真道,“按住這張書頁!”
雲婓大吃一驚,立即有紅光纏繞住樹人,試圖将他推開。
樹人紋絲不動,絲毫不受魔力影響。令冰魔膽寒的力量對他就像是撓癢癢,根本無法造成傷害。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認真感覺一下。”樹人牢牢抓住雲婓,不讓他向後退。
“感覺什麽?”雲婓掙脫不開,情緒逐漸焦躁。
“書中的文字和圖案,感受這本書中的力量。”樹人耐心道。
雲婓壓下情緒,按照樹人所言集中精神,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書頁沒有任何變化,始終一片空白。
“我什麽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力量。”雲婓話音剛落,面前的古書突然發生變化。
空白的書頁亮起白光,成百上千的光束漫射開,充滿整個房間。更從窗口和房門透出,照亮幽暗的走廊。
光芒中出現一棵巨木,樹幹粗壯,樹冠蔥茏,沉澱歲月的厚重,镌刻無盡的生命氣息。
巨木顯現的一剎那,雲婓突然心跳加快,他目不轉睛盯着前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觸碰樹幹。
“生命樹。”樹人們看到雲婓的反應,對安德所言不再有疑問,“他果然有精靈血脈。”
白光開始減弱,幻影随之朦胧,直至完全消失。
雲婓眨了眨眼,意識有些恍惚,還沉浸在方才的幻象之中。
樹人證實猜測,準備合攏書頁。雲婓下意識阻止,紅光從指尖溢出,包裹住整本古書。
厚重的古書脫離掌控,從樹人手中浮起,書頁自行翻動,沙沙聲不絕于耳。白光再次出現,沖破包裹外層的紅光,扇形擴散開,一道光柱直沖屋頂。
光芒中出現幻影,不是生命樹,而是一名月輝般的精靈。
鉑金色長發比光更加耀眼,褐色雙眸由冷漠變得靈動,似乎透出疑惑。這一幕令樹人大驚失色。
“快,把書合上!”安德四人焦急地撲向古書,用力将書頁合攏。
“希望不要被發現。”
幻象消失,四個樹人心有餘悸,生怕動作不夠快,惹來不該招惹的麻煩。
“四位,能否解釋一下?”雲婓耐性告罄,煩躁地捏了捏額角。從樹人蘇醒到輪番出現幻象,他有太多疑問,如果不能得到答案,怕會控制不住脾氣。
“抱歉,是我們的疏忽。”樹人們面面相觑,其餘三人後退,一致推出安德,畢竟他年紀最大。
“我名安德,他們分別是衛圖,特裏希和伯瓦。我們是看守書籍的樹人,和雪松家族簽訂契約,已經守護這裏超過千年。”
“你們一直在這裏?”雲婓問道。
“我們無法走出這個房間。”安德的聲音很平靜,并不認為自己失去自由,“我們和領主府共生,只要雪松家族不滅,我們就會一直存在。”
“古堡在地下時,你們也是一樣?”
“是的。”安德解釋道,“不是每一任領主都能打開這個房間,最後一位走進這裏的領主,距離現在已經有五百年。”
“你怎麽能确定?”雲婓疑惑道。樹人最喜歡的就是睡覺,睡着還能計算時間?
“我可以數年輪。”安德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個傻子。好不容易等來一個雪松家族的人,竟然如此沒有常識,一定是魔族和精靈的血脈不好,讓他缺乏樹人的聰慧。
雲婓有些臉熱,果斷轉移話題:“剛才你說不要被發現,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個關系到古書的來歷。”安德欲言又止,似乎有難言之隐。
“來歷?”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打斷雲婓的發問。
幾人循聲看去,就見布魯和老盧克先後從門後走出,看到室內的情形,都是神情一變。
“主人,您沒事吧?”布魯快步走向雲婓,只為确認他平安無事。在藏書室沒有看到雲婓,只有移開的書架和一道暗門,天知道他有多着急。
“沒事,不用擔心。”雲婓道。
老盧克認出四名樹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遲疑道:“安德老師?”
四名樹人沒見過布魯,但對老盧克記憶深刻,當即笑道:“盧克,好久不見。上次見到你,你還是一棵害羞的小樹苗。”
雲婓倏地轉過頭。
害羞的小樹苗?
盧克?
骁勇善戰的邊境黑松?
他發誓不想笑,除非實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