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關衡一個人在18樓的樓梯間呆了一會兒，回辦公室的時候張偉已經急得快着火了，舉着一支手機就朝他沖過來：“老大你去哪兒了？夫人剛才打電話找你來着。”
“有急事？”關衡皺眉接過手機，他早上離開的時候把手機落在了辦公室。
“那倒沒有。”他回來張偉就冷靜了許多，撓撓頭說，“夫人說讓你回來給她回個電話。”
關衡瞥了他一眼：“那你着什麽急？”
張偉嘟嘟囔囔地回自己的辦公桌，他還不是看老大跟夫人之間關系一直有點緊張，生怕老大不接電話夫人又不高興嘛。
關衡回辦公室，給老媽回了個電話。“媽，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蔣瑜語氣不太好，“跑出去那麽多天連個報平安的電話都不打，回來也不說一聲……你自己數數你搬出去這麽久，回過幾次家？打過幾回電話？”
“哎行了，我錯了，別唠叨了。”關衡無奈道，“我今天晚上就回去。”
蔣瑜話音一轉：“我聽姍姍說你交女朋友了，還挺熱乎的，帶去跟他們一起玩。晚上一塊帶回來吧，讓我跟你爸看看。”
關衡煩躁地捏了捏眉心：“這事兒回頭再說吧，現在不方便。”
他這麽一推，蔣瑜就不太高興了，頓了幾秒鐘，冷淡道：“那就回來好好跟你爸解釋解釋你們那個亂七八糟的party吧。”
關衡：“……”
晚上回去陪他們吃了頓飯，一家人難得有時間聚在一起，阿姨比他們還高興，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特意把關衡愛吃的幾個菜擺到他那邊。
老爸并沒過問party的事，只聊了幾句他的工作，關衡老老實實地回答。
最後提到報紙上的那些新聞，老爸只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脾氣比本事還大，再這樣下去，總有你吃虧的時候。”
關衡點頭說：“知道了。”
老爸便沒再說什麽。
倒是吃完飯之後，關徹喊他去小花園喝了一會兒茶，兩兄弟聊起來共同話題比在飯桌上跟那兩個老古董要多不少，直接表現就是沒聊幾句關徹就把話題扯到了戀愛問題上。
“聽說你談戀愛了？”關徹抿了一口茶，挑着眉毛看他。
關衡一臉無語：“你又是聽誰說的？”
關徹道：“媽說的。”
“你們平時都這麽八卦嗎？”關衡仰着頭癱在椅子上，兩腿一伸跟沒骨頭似的。
關徹微笑：“對呀，家裏難得有點八卦可以聊一聊。”
關衡嘆口氣：“那你們的生活也太無趣了。你要是太閑，下次跟我們一塊出去玩呗。”
“還是算了。”關徹揶揄一笑，“你們的豔福我消受不起。”
“你這話說的，跟你多潔身自愛我多荒淫無度似的。”關衡腦袋一歪鄙夷地斜了他一眼，然後嘴角一扯，壞笑起來，“上次在你辦公室哭的那個女孩兒叫什麽來着？什麽嬌？人還是我給送醫院的呢，醫藥費你還沒還我……老媽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話我告訴她一聲？”
關徹臉上笑意立時一收，冷冷地斜睨他：“閉上你的嘴，這件事敢被媽知道一個字，甭想再從我這兒要錢拍電影。”
關衡哼了一聲：“只許你放火，不許我點燈咋滴。”
“行，我不說你了，你愛怎麽玩怎麽玩。”關徹無所謂道。
關衡就不說話了。
他沒玩，他玩什麽了？
梁喬回來的前一天，老媽就提前拌好了餃子餡兒，是梁喬最愛吃的香菇豬肉。于是接下來連着幾天每頓都是各種餃子，煮餃子、煎餃子、炒餃子、面條煮餃子……
後來老媽也覺得膩了，買了一點馄饨皮回來，最後一點餡兒包成了香菇豬肉馄饨。
每次回家都會經歷這樣一場從開心到絕望的香菇豬肉之旅，梁喬已經悲劇地習慣了。
快遞是在第四天到達的，小哥只給送到樓下，梁喬喊了鄒蓉蓉下來，兩人一塊把東西搬回家裏。
除了一些年貨之外，還有梁喬帶回來的一些特産：茶葉和糕點之類，都是打算送人的。
她給老媽和奶奶都買了新衣服，裏裏外外一整套。
給老媽買的是羽絨服和她從來沒嘗試過的小腳褲，還有毛衣、保暖內衣、鞋，以及其他一些小零碎。
給奶奶的是一套深藍色印玫瑰花的真絲絨棉襖棉褲，保暖又好看；毛衣圍巾之類跟老媽的差不多，但是靴子梁喬專門給買了一雙短筒的雪地靴，深棕色，後面帶着紅底白點的蝴蝶結，很俏皮。
老媽看過之後一直嫌她買的棉襖太花、靴子也是小女孩的，說穿出去要被人笑話，梁喬就揮揮手說：“你沒聽過老人是越活越像小孩兒嘛，我奶奶現在就是一小少女，比你時尚多了，去年我買的小碎花圍巾，奶奶可喜歡了。”
“你還說呢，”老媽嘟囔道，“你奶奶倒是喜歡，戴着出門沒少被人笑話。”
梁喬無語地“哎”了一聲，“你們這些人真沒勁，人家戴個圍巾也要笑，有沒有點別的事。”
奶奶平時都是一個人住在鄉下鎮子上，逢年過節的時候梁國興會把她接過去住幾天，所以年貨那些大多都不需要。
梁喬跟老媽出去置辦年貨的時候又給奶奶買了些吃的，然後帶上新衣服搭班車回老家看望奶奶。
怕奶奶太早出來接她，快到的時候梁喬才打了個電話，結果還是老遠就看到她穿着棉襖腳步匆匆地跑下來。
馬路邊有一塊空地，專門用來等車的，奶奶就站在那兒等着，笑眯眯地看着班車開過來。
梁喬拎着幾大袋東西下車，往地上一放，張開手臂抱住奶奶：“哎呀，我的大寶貝兒，想死你了！”
奶奶抱着她高興地搖了兩下，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哎呀，我的大閨女，奶奶也想你！”
左左右右不少鄰居端着飯碗在看着，笑呵呵地叫她：“大喬回來看你奶奶啊？”
“嗯。春嬸兒好！”梁喬笑眯眯地揮手，“哎嬸兒你怎麽又變好看了？是不是背着我叔偷吃長生不老的仙丹了？”
“诶你這孩子……”春嬸兒大笑，“你吃飯沒，我剛煮好的餃子，過來吃點吧。”
“我吃過啦。”梁喬拿起東西和奶奶一道往家走，“嬸兒我一會兒再下來看你們哈。”
梁喬興致勃勃地拿新衣服讓奶奶試，奶奶高興地換上棉襖棉褲。梁喬又拿出那雙俏皮的雪地靴，奶奶一看就樂了：“你怎麽買個這樣兒的，這是人家小女娃穿的……”
“你就是我的小女娃啊。”梁喬幫她脫下腳上那雙已經很舊的棉鞋，摸到她腳冰冰的，皺了皺眉，“怎麽這麽涼？”
把雪地靴套上去，然後慢慢把她的腳擱到地上，“怎麽樣，大小合适嗎？”
奶奶動了幾下腳，左右看看，樂得合不攏嘴：“合适合适。”
深知就算不合适她也會強說合适，梁喬自己把手指從後跟伸進去感受了一下，還好。
“有點松，穿上棉襪就差不多了。”梁喬又從包裏翻翻翻，拿出一雙加厚的毛絨襪子，“這個襪子暖和，穿着腳就不冷了，我給你買了三雙，你換着穿——等下，我先給你洗腳。”
梁喬進屋倒熱水，聽到外面響起梁俊風咋咋呼呼的聲音：“哇，你哪兒來的新衣服？誰來了，拿這麽東西？有吃的沒？”
他放寒假了，被梁國興送回老家來。
梁喬的手機擱在桌子上，奶奶好奇地拿在手裏看，不知道怎麽開，也不敢随便按哪裏。
梁俊風一把搶過來：“我會開！我給你開！”
然後拿着手機就跑遠了，站在院子裏試解鎖圖案，怎麽都不對。
梁喬端了熱水從屋裏出來，擱到奶奶腳邊，然後朝梁俊風招手：“把手機還給我。”
“哎你讓我玩會兒嘛！”梁俊風還在锲而不舍地解鎖。
敢給他玩一會兒，這熊孩子指不定把她手機搞成什麽樣呢。梁喬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包，笑眯眯地朝他晃晃：“把手機還我，這個就歸你了。”
梁俊風眼睛一亮，跑過來伸手要拿。
梁喬眼疾手快往後一縮，沒讓他拿着。她伸出手：“先把手機給我。”
梁俊風看看紅包看看她，把手機遞了過來。梁喬接住，把紅包給他：“拿去玩吧。”
“謝謝大姐！”梁俊風高興地抓住紅包就跑遠幾步，生怕她反悔似的。
奶奶不樂意了：“你給他幹啥？小兔崽子沒良心，不記好，還不如自己留着花。”
梁喬笑了下，沖她眨眨眼睛。
梁俊風站在院子中央打開紅包，摸出來的卻是一張紙，上面一排漂亮的小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靠！”他往地上一扔，氣憤地瞪了梁喬一眼，罵罵咧咧地走了，“摳兒逼！”
奶奶氣得撿起地上的一根玉米棒丢過去。
“甭理他。”梁喬搬了小板凳坐在奶奶跟前兒，打開手機把下好的戲放給她聽，然後捋捋袖子，把她襪子脫掉，兩只腳慢慢放到水裏，“溫度還行嗎？燙不燙？”
奶奶笑眯眯地：“剛好。”
梁喬的手在她腳上慢慢搓着，每個地方都輕輕地捏幾下。
“把這個關了吧。”奶奶指了指手機，“我不聽這個，我想聽你說話。”
梁喬随手在腿上搭着的擦腳布上蹭蹭，把戲給關了，然後把手機休眠模式調成永久。打開相冊，第一張就是她的自拍，她笑嘻嘻地拿給奶奶看：“給你看我的照片吧，這個是我前兩天跟我媽去賣荸荠的時候拍的，看你大閨女漂亮不漂亮？”
“漂亮！”奶奶樂呵呵道。
梁喬把手機塞到她手裏，然後握住她另一只手：“來，你看完了這樣劃一下就是下一張，想倒回去看就往左劃……”
奶奶就小心地抱着她的手機看起來，每一張都要看老半天，眯着眼睛一直在笑。
前幾張都是最近拍的：她在家跟鄒蓉蓉各種搞怪的自拍；公交上的夕陽；還有火車上路過一片山林時拍的風景。
梁喬彎腰繼續給奶奶洗腳，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她嘿嘿嘿嘿笑起來。
“樂啥呢？”梁喬好笑地擡起頭，往屏幕上一瞅，愣住。
畫面上她明顯在睡覺，肩頭在被子外面露着，黑色長發鋪滿了整個枕頭，關衡一張俊臉湊到她旁邊，勾着嘴角對鏡頭比了個剪刀手。
應該是趁她睡着的時候偷拍的……
“這小夥子長得真不賴……”奶奶眯着眼睛笑，似乎很滿意。
梁喬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說。
奶奶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手指小心翼翼一劃，下一張關衡裸着上身、腰上圍着她那條哆啦A夢浴巾，對着浴室鏡子的自拍就跳了出來。
奶奶看到這樣的也不害羞，反而笑得更開心了：“身板兒也結實……”
再往下就是梁喬平時拍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奶奶劃了幾下，沒有看到更多小夥子的照片，又退回來，來來回回劃着看那兩張。
梁喬無奈地嘆氣。
奶奶就問她：“這是我孫女婿不？”問完也不等梁喬回答，自顧自道，“孫女婿長得也好，跟我大閨女般配……”
梁喬：“……”
洗完腳拿毛巾給她擦幹，梁喬又回屋拿指甲刀。
奶奶還在樂滋滋地看關衡的照片，就那兩張照片，看了這麽久居然都看不煩。梁喬都無奈了，把她的腳搬起來擱到自己腿上，捏着大拇指給她剪指甲。
“帥嗎？”她問。
奶奶笑眯眯點頭：“帥。”
“下回帶回來給你看看？”
“下回是什麽時候啊？”奶奶一針見血地問。
梁喬沉默好一會兒，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哇。
奶奶仿佛一眼就看穿，輕輕摸了摸她腦袋：“沒事兒，咱不着急，慢慢挑。我大閨女長得這麽好，還這麽能幹，不缺小夥子追。”
梁喬樂了：“我要是真給你領回來一姑娘，你承受得住嗎？”
奶奶很惆悵地哎了一聲：“你要是真喜歡，奶奶也沒辦法啊。你從小主意就大，省心是省心，想管的時候也管不住了。”
梁喬笑了一會兒，忽然問她：“奶奶，你想爺爺嗎？”
爺爺已經過世很多年了，小時候梁喬跟爺爺奶奶關系都好，還跟爺爺學過幾年毛筆字，後來爺爺不在了，沒人教，她就全靠自學了。
提起爺爺，奶奶看起來也并沒有什麽悲傷的情緒，還是微微笑着，很平靜地說：“不想。”頓了一下，又慢慢道，“不用想，總會再見到的。”
梁喬瞬間鼻子一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