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1.
陸征北和影視、歌手明星不同，他雖然在特定圈子裏出名，但是并非大衆偶像。
而且攝影師的粉絲的狂熱的程度也遠遠不及那些明星，也不會整天刷着微博看他發了點什麽內容。
所以陸征北的那條微博影響的範圍當然是有限的，葉梓身上也不會出現什麽被陸征北的女粉絲圍攻啦、被媒體挖掘新聞啦這類的奇葩事情。
不過，陸征北微博的影響雖然有限，這也是相對來說的。在特定範圍內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比如說，對整個盛華集團。
舉個例子，就好像是一個國內二流公司突然請到影帝當代言人一樣，然後那個影帝還專門拎出集團一個小員工來感謝。
葉梓相當明白，陸征北那樣做的後果是什麽。這樣做很可能會把她整個人直接拎到了董事長面前，在這樣的企業這也許未必是好事。
有道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槍打出頭鳥。國人習慣中庸之道，也就是這個道理。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葉梓若無其事地将手機屏幕按滅。
她此刻內心平靜，不僅沒感到擔憂，甚至想，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她的生活已平靜了太久。
沒有從懸崖上墜落，又怎會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擁有飛翔的翅膀？
在陸征北發了那條微博後的第一天上午，公司裏看起來相當安穩，除了傅夭以外沒人找她，葉梓明白這是風雨前的寧靜，若是從前她一定會忍不住擔心，但現在她表情安然得很。
怕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當她這幾年在社會上是白混的麽。
而且心态跟着改變後，看待一切事情的方式也改變了啊。
上午葉梓的主要工作是和下屬分公司對接報表，那個分公司剛将這工作移交給了一個新人，新人弄錯了個數據。葉梓差點就直接轉發給領導了，幸虧她瞅了一眼，然後發現報上來的産量怎麽這麽奇怪。
這一問才知道，那個新人在複制數據時把前面的“1”給丢了。
她一陣無語，公事公辦地将那個新人說了幾句，新人連忙道歉。挂了電話後那邊的同事探過頭說：“新人嘛，小葉你就寬容一點了吧。”
“我沒給他造成實際損失，還是多說幾句讓他長點記性。”葉梓說道。
這其實也是為新人好，如果一味的寬容讓他繼續不注意的話，下次被其他人發現後可能就會直接給他造成實際損失了。
同事聽她這樣說也沒說什麽，不知是認同還是不以為然。反正大家總是這樣，即使有意見也心裏不說。
哦，但是會在背後BB的，會各種流言，會暗地裏說你看那誰誰誰表面如何其實背地裏如何如何……
——這也是成熟人士的一大特點嘛。
——至少我們表面超級友好啊。
但從這個圈子裏跳出來後，去旁觀他們，會發現這是何等的作嘔。
上午很快就這麽過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葉梓照例和傅夭一起。今天的午飯挺豐盛的，葉梓去舀了綠豆湯回來，然後看到她和傅夭的桌子旁邊多了幾個人。
同部門的，和鄰部門的，都有。
張谷涵也包括在裏面。
餐廳熙熙攘攘的，挺吵鬧的。畢竟整個總部的人都來這裏吃飯，領導們是在裏面的包間吃，不過他們也得是刷飯卡，而且裏面的包間比外面的飯菜要貴一些。不過的不過，領導們的餐補比員工也高多了。
葉梓偶爾和傅夭也去裏面的包間打打牙祭，這倒沒有絕對規定說普通員工不能去裏面吃，只不過你肯掏錢就行。這邊的等級觀念沒這麽嚴重，或者說錢就是等級。
葉梓看了眼這一桌子的人，以前少有這樣過來和她們坐的。葉梓看着大家這陣勢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其實喜歡和傅夭兩人安安靜靜的吃飯，但她也不是很抗拒一群人熱熱鬧鬧地聊天。
但顯然，今天他們都是有備而來，這就沒意思了。
葉梓扯了扯嘴角，努力擺出不失禮的笑容說道：“中午好啊。”
“中午好啊小葉。”
“中午好葉姐。”
得到了理所當然的不失禮的回應。
然後就開始吃飯了呗。
大家說了點工作上的事情後，張谷涵便直接将話題引到了陸征北那條微博上，她話語躲躲閃閃的，分明還帶了幾分暗示和引導的感覺。
就有點令人生厭了。
這邊葉梓還沒說什麽呢，傅夭便有些氣惱地說道，“張姐，你想說什麽呢？”
張谷涵擺出很市儈的那種熱情笑容來：“我不就是好奇嘛……”
“是啊。”葉梓嗓音清淡的開口。
“什麽？”張谷涵一時沒反應過來，接着就看到葉梓沖她笑了笑，然後她就聽到葉梓很淡然地說道：“是我讓陸征北發的。”
這句話說出來，原本在這張桌子上假裝熱情閑聊的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子。
什麽來找葉梓吃飯，什麽談工作，大家都是為了那條微博而來的。
雖然口頭說着不相幹的閑話，但在場每一個人人的心都和明鏡似的。
還是那句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沒有傻子。
不過大部分人不是好人，但也說不上壞人。
就是普通人而已。
而葉梓這句話，太直接，太放肆，太陸征北（不過大家都不知道陸征北的性格）。
這麽句話放在衆人面前，還真是讓他們驚訝到失态停下筷子的地步。
“你……”張谷涵“你”了一聲，居然沒說出接下來的話，“劉經理可……”她不知道如何回應這過分張揚的話語，所以下意識的縮回了自己的殼，搬出領導來保護自己。就像當時葉梓時常不知道怎麽回應陸征北的話，不過她不會搬出領導。
但張谷涵早就習慣這麽做了，一般搬出領導的話對方也都會有所收斂才是。
張谷涵對此也已經相當熟練了。
“是啊。”葉梓又說了第二個“是啊”，她還在看着張谷涵，她的眼波裏有着冰涼湧動的海水，然後她說道：“發給你和劉經理看的。”
未加掩飾的挑釁言詞。
直白犀利到讓人失卻表情的地步。
撕碎了一切表面和平的僞裝，打破了所有友好的假象。
她怎麽敢，她怎麽能……
張谷涵的表情已經轉換為了驚怒。
而周圍人也盡量在克制着自己驚訝的表情。
葉梓這是……怎麽了？
但葉梓居然還在說着更為直白的挑釁語：“滿意嗎？張姐。”
張谷涵霍然起身：“你別給臉不要臉，葉梓！”
葉梓放下杯子，眸間所有的柔和色彩轉換為肆意張揚的光，她聲音清晰地說道：
“因為你的臉不值錢，所以我不想要。”
張谷涵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扭曲了。
02.
葉梓和張谷涵在餐廳吵架的事情很快就在下午傳遍了鄰近的幾個部門。
而吵架的原因也被透露出去了，主要是說張谷涵想搶葉梓的功勞。背地裏也有說與劉灣經理和聶榮華經理有關的，但大家都在暗搓搓地傳着不同版本的消息，沒有放在臺面上講。
大家對此反應不一。有的意外，覺得葉梓不太像這麽沉不住氣的人；有的人深思，葉梓到底怎麽傍上陸征北的；有的人竊笑，張谷涵終于踢到了鐵板。
都在公司是好幾年的老人了，張谷涵是個什麽樣的性格大家也都明白。
但令大家驚訝的是葉梓，平時看着挺好說話的一個姑娘，怎麽突然就和人吵架了呢？
在他們的世界裏，和人吵架，無論原因是什麽，都是錯的。
大家口蜜腹劍暗潮湧動甚至說話陰陽怪氣都可以，但吵架，這就太失态了，太低級了，太不理智了，太……總之能找出一堆理由來。
但是，也是有人隐隐的羨慕于這樣敢直接正面剛的葉梓的。
很多肆意說葉梓這樣不行的人，其實他們當中的不少，也是通過這樣極端的抨擊，來掩飾自己對這種行為的向往的。
在這樣的形式下，聶榮華經理特地把葉梓叫到辦公室問了她這件事。
葉梓此時的神态和往昔相同，柔和淡然的表情，“聶經理，您找我？”
“嗯，剛出差回來，最近工作适應的怎麽樣啊？”聶榮華問道。
聶榮華是葉梓的部門經理，其實平時對葉梓挺好的。不過那個“挺好的”意思是沒坑過葉梓，其餘的“挺好”都是葉梓通過自己的努力而理所應當得來的東西而已。
不過在企業裏，如果上司沒有坑過你或者讓你背過鍋，這就意味着對方是個好上司了。
這聽起來是一件相當可憐的事情，就仿佛人格上的不平等一樣。但卻是常态。
“老樣子。”葉梓回答，“工作沒什麽問題。”
“這就好。”聶榮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來。
……這欣慰的表情居然看起來居然和真的一樣。葉梓在心中吐了個槽。
就這麽扯了幾句表達關心後，聶榮華才話鋒一轉，問起了中午的事情。
葉梓很認真地回答道：“她過來罵我，所以我也罵她了。”
……
聶榮華一時啞然。
……這話說得也太實在了，實在過頭了。
讓他都有點想罵人。
這件事他其實從其他員工那裏聽了，葉梓一開始說的的确有點怪怪的，是帶了挑釁的，但是屬于委婉的、沒有撕破臉的那種挑釁……這種公司一般不會去管的。也的确是張谷涵先沉不住氣，直接來了句“你別給臉不要臉”，接着，葉梓才說了那句差點能把張谷涵給氣升天了的話。
不過那句話啊，啧啧啧，可真有點味道。
“因為你的臉不值錢，所以我不想要。”
看不出平時葉梓和和善善的，居然能說出這麽一句把人氣了半死的話來。
無論聶榮華實際心裏是怎麽想的，可現在他明白自己還得敲打敲打葉梓。所以他換上了一張“為你好”的嘴臉，然後擡手：“你先坐，小葉，我們好好聊聊。”
葉梓也就去那邊坐了，“聶經理，你說。”
“《道德經》裏說了，至剛易折。你做事太沖的話，很容易得罪人的。”聶榮華張口就來了段古文。
這也是盛華常态了。
大老板喜歡講話時引用兩句古文，所以下面的領導也就跟着學。
“《道德經》也說了，上善若水。”葉梓說道：“說人要有良好的德行。”
聶榮華一陣無語，這話聽着咋就這麽刺耳呢？
然後葉梓繼續說：“上善若水還說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樣，澤被萬物而不争名利，所以大家是不會和我這樣的世人一般見識的。”
聶榮華更加無語：“你這孩子，給你說好話你怎麽就不聽呢？”
葉梓笑了，她笑得依舊幹淨而內斂，然後她說道：
“對不起聶經理，我聽了太多年的好話來處事。
現在，不太想繼續聽了。”
03.
從聶經理辦公室出來後，同辦公室的人忍不住探頭來問葉梓：“經理和你說了什麽呀？”
葉梓笑了笑，說道：“我們在談《道德經》。”
那人翻了個白眼，明白葉梓是不想說這件事，但面上還說：“你們談得可真深奧。”
葉梓還在笑：“可不是麽。”
明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卻打着為她好的旗號。
——這可真深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