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

第二天一早, 所有的一切和往常一樣, 也沒有什麽特別可以說的。不過昨晚家居方面的快遞斷斷續續的到了, 她将快遞箱都堆到了客廳裏, 打算今天晚上回來後整理一下。

明天周末, 正好能叫了蘇慶情過來一起幫忙。

葉梓在地鐵上想着這些事情，陸征北的挂畫估計還沒有到，昨晚她有些累也沒有去拆那些快遞。

等陸征北的挂畫到了就挂在床頭, 藍色的星空和床墊的顏色也正好搭配。

她在地鐵上給蘇慶情發了消息，蘇慶情還沒回, 估計對方還沒有起床，畢竟是自由職業，所以每天睡懶覺這點就挺令人羨慕的。

将手機丢入MK的包包後, 葉梓在地鐵窗上看着自己的影子，神采奕奕的，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這感覺很好。

對新的一天的向往。

以及對整個未來的向往。

到了辦公室後照例先是打掃衛生，快打掃完的時候小周跑過來了，他見到葉梓就露出了相當犯愁的表情：“怎麽辦啊葉姐, 我昨晚一直在想那個标準，我們該怎麽溝通啊？”

葉梓放下手中的抹布, 說道：“我搞定了。”

小周差點跳起來, 驚喜地問道：“真的？”

“真的。”葉梓說道，“不信你去問韓姐。”

小周立刻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後才覺得自己激動過頭了，然後他又返回來, 相當佩服地說道：“你真厲害，這次可是謝謝你了葉姐。”

小周這話其實說的挺有水平的，這件事是兩個人的事，葉梓處理完後他說“這次可是謝謝”了，就好像把功勞都推到了葉梓身上似的。

不管是不是誠心，反正這麽說了就會讓人覺得心裏舒服。

小周叫周澤，畢業兩年的研究生，對口專業就業，其實要比葉梓年齡大一點，但因為工齡短、畢業時間短，大家都叫他小周，葉梓也就跟着叫了。

周澤不知道葉梓年齡，但對方工齡比他長很多，所以他就像其他新人一樣叫葉梓為“葉姐”了。

葉梓在笑，她的笑容總是禮貌而帶着疏離。她向來眼眸帶着鋒銳，平時習慣以柔和的妝容作為阻擋，但今日卻以烏金眼線順着上挑眼角一并揚起，就仿佛跌落成了心尖上的冷月光一般。

“本質工作，”她帶着笑意說道，“太誇張了，小周。”

“沒有誇張。”周澤認認真真地說道，他目光專注，但因為沒有侵略性的緣故所以不會讓人覺得讨厭，“我覺得葉姐你真的很厲害，人又漂亮，又有能力……”

“得得得，你趕緊去工作吧，十點去庫房那邊見面。”葉梓打斷他的話，她看起來對這種恭維話并不感興趣。她擺了擺手順便扯開了話題，讓對方繼續說下去還指不定說出什麽來。

“那葉姐待會兒見！”周澤被打斷了話也沒生氣個，而是興致沖沖地說完後就走了。

周澤走後辦公室另一邊的秘書小李從隔斷裏探出頭來：“這小夥子挺好的。”

“是挺好的。”葉梓随口說道，顯然并沒有放在心上。

小李也笑了笑，沒再多話。

他電腦聊天窗口上是和周澤最近的聊天記錄，周澤剛剛發來的信息：

“李哥，我感覺葉姐對我有點冷淡啊。”

小李打字回複：“她一心工作，很少在上班時談其他事情。”

周澤：“哦哦，是這樣啊。”

葉梓很好，有能力，性格上也沒大問題。小李明白這樣的單身女性在公司裏還是比較吃香的，不過集團總部大部分都是已婚人士，換到個其他公司可能葉梓都要成為“部花”之類的玩意兒了。

不過葉梓目光很高，她們這個年齡的女生目光都很高，而且葉梓也的确足夠優秀，找對象的話也可以再往上面探探。

但周澤也挺不錯的，小夥子幹活實在，長得又不錯，學歷也可以，是名牌大學畢業。這些天周澤也老往葉梓辦公室跑，雖然看着是說工作，但有時候也能看出周澤好像是有點不一樣的意思來。

小李對此當然心知肚明。

就是不知道葉梓什麽想法。

也不知道葉梓和陸征北到底怎麽回事。

不過葉梓看起來不是說用身體談事情的女人，不過誰知道呢，小李想，這種事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過的不過，現在大家還都有個特點，如果說葉梓真的用身體去談事情的話，他們頂多背後議論一下，不會說特別有意見……因為，好吧，實不相瞞，他們也把這當做實力的一部分了，也是上升手段的一種。

這個社會對太多可怕的東西一視同仁。

這個社會對太多可怕的人相當寬容。

但其實，寬容的極致就是冷漠。

——因為不在意，所以可以寬容。

也許不應該這樣。

02.

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中午吃完飯葉梓和傅夭一起回宿舍午休。午休前葉梓習慣性的刷朋友圈，看到陸征北轉載的一篇文章，配字是：

“這個世界對太多的東西有一種滑稽的寬容。”

主題是此前剛被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宣布的中華穿山甲在中國大陸功能性滅絕的消息。

穿山甲不會咬人，天性膽小，主食螞蟻，白蟻是它們的最愛。對樹林還是人類都屬于有益生物。然後突然有人開始炒作穿山甲的肉特別滋補，鱗片可以入藥。而實質上肉沒有使用價值，而穿山甲的鱗片和人類的手指甲腳指甲一樣的成分。

很多穿山甲是在活着時候就被剝下的鱗片，它們比象牙還要值錢。而在買賣穿山甲的過程中，如同現實中有人給牛拼命灌水增加重量一樣，穿山甲也同樣被如此，灌到不能動彈的地步——但它畢竟太小了，所以就開始給灌水泥。

而這篇文章的熱評第一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人總是要吃飯的，如果不是現在物價房價太高，大家也不會想着變着法子賺錢。”

熱評第二：

“這件事也該怪專家，專家們為什麽不提前辟謠呢？”

文章下面配了很多圖片，一個穿山甲母親企圖保護自己的孩子的，但在棍棒的毒打下無法做到。

還活着的穿山甲就被直接剝了鱗片，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私自走私穿山甲的案件被查獲，一地的穿山甲屍體。

葉梓看着心底裏發涼。

陸征北的朋友圈，除卻一些攝影作品、旅游劄記之外，大多是環境保護、生态保護相關的內容，現在有通過朋友圈看人的說法，葉梓明白這就是陸征北平日裏所關注的內容，平日裏所過的生活。

而自己……

葉梓并不是很關注明星之類，但是也主要視線也依舊擊中于娛樂享受方面，偶爾也關注一些國家大事，但很少在朋友圈那裏點評，因為擔心被其他人認為自己是在“裝蒜”。

她周圍的人也相似。

或者說，大家看到與自己利益相關的東西會亢奮地在平臺進行批評。

看到與城市利益相關的東西會分析和評價。

看到與國家利益相關的東西也會帶有愛國情懷的評價一番。

但是上升到人類和地球的地步的話，也就是那麽一看，也就是那麽一說，回頭就忘。

記得前幾年新能源車還不盛行的時候，同事們聚集在一起說買車，一個同事說自己打算買新能源車，一方面是政府有補貼，另一方面是為了環境保護，減少排放量。

理所當然的，那個“為了環境保護而買新能源車”的同事被很多人私底下嘲笑了。

到後來他也的确買了電動車，電動車毛病有點多，于是大家對他私底下的嘲笑更多了。

“追求标新立異。”

“現在後悔了吧。”

“還環境保護，有點好玩兒。”

“他老婆咋看上他的，完全陷入自己世界的一個人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葉梓再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她看着熱評第二的那個“專家們為什麽不提前辟謠呢”，然後轉載了本篇文章，并評論：“那你們為什麽不提前長腦子呢？”

評論完後葉梓打算睡午覺了，正在這時手機振動響起。是陸征北，她給陸征北設了特別關注。

陸征北：感興趣？

葉梓：什麽？

陸征北：[圖片]

他發來了葉梓的朋友圈截圖，還有她的那句話。

葉梓：這個啊。其實我感覺自己沒資格說這話

陸征北：有什麽沒資格的？

葉梓：因為我都不知道發生了這些事，以前也沒關注過……而且我也大概屬于我自己說的那種沒腦子的人

陸征北：現在開始關注也不遲

葉梓：嗯……

對方這并非是安慰，葉梓明白。

葉梓：那個，我想捐一些錢給保護機構

陸征北：目前穿山甲這邊還沒法捐錢

葉梓：那其他的呢？

陸征北：我回去後找一下，給你發過來

葉梓：好的，謝謝

陸征北：我替他們謝謝你

葉梓看着手機屏幕沉默，她的心情多多少少有些沉重

陸征北：其實我早些年做這些活動比較多的時候，有人罵我，國內國外那麽多孩子都吃不上飯，老人都老無所依，你不做這些慈善做那些動物的，太沒人性了。你就是沽名釣譽，嘩衆取寵

葉梓：他們怎麽能這樣？

陸征北：他們怎麽不能這樣？

葉梓打了一行字，又删了，她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葉梓：……那後來呢？

陸征北：我做這些是因為我認為應該去做——當然我這麽說的話會有人說“那你認為幫助貧困群體就不是應該做的了嗎”，我的意思是，我做這些是應該去做，和社會對我的評價無關

葉梓：但你明明在做好事，別人卻在罵你

陸征北：別人罵你和你做什麽無關，他們罵的甚至不是你，他們只是想罵而已

葉梓：這就是公衆人物的代價嗎？

陸征北：我不認為這是代價，我不接受，我覺得公衆人物不需要付出代價，那只是個身份

葉梓：可你還是被指責了

陸征北：哦，我的意思是我沒把他們當人看，也沒把他們說的話當人話

葉梓：咳……

陸征北：他們也的确需要被資助

葉梓：啊？

陸征北：資助一下他們讓他們去看看他們的腦子

葉梓：噗……

葉梓：挺有道理的

陸征北：你不午休嗎？

葉梓：就要午休了，臨睡之前刷個朋友圈

陸征北：你對這方面感興趣的話晚上來我家吧。

葉梓：啥？

陸征北：約了幾個朋友，一起看一個朋友新完成的紀錄片

葉梓：野生動物相關的嗎？

陸征北：嗯

葉梓：好的，如果不會麻煩你的話

陸征北：多個人肯定會麻煩的

葉梓：……

陸征北：不過是你的話還好

葉梓：_(:з」∠)_

陸征北：下班後我讓我朋友路過時接你

葉梓：好的

陸征北：午安

葉梓：午安

聊了許久後大大壓榨了午休的時間，葉梓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有點犯困，但是她沒有懊惱，感覺這是值得的。

結果下午下班時在公司門口看到來接她的那人時差點吓死，對方的臉有點太熟悉了，前兩天還在A市的大街小巷的海報裏出現着呢。

——著名搖滾樂隊機械松鼠的主唱秦嶺。

“你你……你是陸征北的朋友？”葉梓真的是被吓了一跳。

“是啊，快點上車。”秦嶺鬼鬼祟祟地說道。

“好的。”葉梓趕緊溜上了車。

上車後葉梓的心跳還有點快，不過想想也對，陸征北本身是大佬級別的人，他的朋友們是這些大佬也不奇怪了。

不過，這是要去陸征北家了啊，還要見到他的朋友們了。

葉梓盡可能将注意力往紀錄片本身上面轉，但依舊忍不住分神。

坐在副駕駛上的歌手秦嶺忽的回過頭來，問道：“你和陸征北什麽關系呀？”

葉梓怔了怔，然後說道：“模特。”

“模特啊。可惜了。”秦嶺搖了搖頭。

“啊？為啥？”葉梓問道。

“哦，陸征北是不和自己模特談戀愛的。”秦嶺說道：“我還以為你是陸征北對象呢哈哈哈。”

……這樣嗎。

葉梓的心奇異的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