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平安的不依不饒熟悉她的人都是見識過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有風度的人。她知道自己說這樣的話只是讓身邊的人更為難,但她從來不會覺得這些為難來源于她。

媽媽在電話那端嘆了一口氣說:“平安,你這性子,讓我怎麽和你說呢?有些事,你還太小,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總之,我希望你能和莫非和平共處。”

顧平安冷冷一笑,眼神毫無溫度的看着窗外的萬家燈火。

“媽媽,我和莫非,這輩子都無法和平共處。”

“平安,其實,莫非是你的……”電話那端的媽媽急于解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電話裏突然傳來一大段雜音,嘈嘈切切吵得顧平安皺着眉把電話舉得遠遠的。

過了很久電話那端還是沒有聲音。顧平安只好挂斷,再打過去,沒人接。

她覺得蹊跷,但是她隐隐有些不想聽媽媽把話往下說。

第二天媽媽再給顧平安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恢複如初,絕口不提前一天詭異挂斷的電話,也不提她說了半截的話。顧平安幾次欲言又止想問問昨天的情況,最後又咽了下去。

既然媽媽想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那麽她不介意配合她裝聾作啞。

周末,媽媽準時來到了顧平安的公司。顧平安下班後一下樓就看到了坐在大堂裏的顧媽媽。

她其實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門口打電話的莫非,她和沈安平是同一種人,什麽都不用做就耀眼的無法湮滅的那種。但顧平安還是刻意忽略了那人,直接走到媽媽身邊。

她也沒和媽媽說話,整個大堂除了保安就是顧家母女,莫非爽朗的笑着,清朗細侬的聲音直沖顧平安的耳膜:“讨厭,胡說八道什麽呢!我這會兒和幹媽在平安這兒呢!你是直接過去還是來接我們啊!”

“什麽啊!我可沒這麽說過!”

“……”

顧平安聽見莫非幾近撒嬌的口氣,不用猜也知道她是在跟誰打電話,沒來由的就覺得哽得慌,她不禁在心裏鄙夷,莫非這個女人也算是有才了,跟她說話的時候可沒這麽親熱,現在還一口一個“平安”,真不知道她說的這麽親熱的這個“平安”是不是她。

她拍了拍媽媽的肩膀:“走吧,坐在我公司裏做什麽,影響多不好。”

顧媽媽微微擡頭,狡黠一笑,壓低聲音說:“我給你坐坐鎮,這樣你那些個領導知道你是顧總參的女兒多多少少會給幾分薄面,不會為難你啊!”

顧平安嗤鼻:“少給我找事,領導給了薄面,同事們就該給我冷臉了!”

顧媽媽皺眉,“你這孩子,做顧家的女兒有這麽丢臉麽?”

“當然不丢臉,”顧平安輕輕一笑,似諷非諷:“如果丢臉怎麽有人削尖了腦袋想做顧家的女兒呢?”

**以下為新增**

顧平安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她從來不想真的去做傷害媽媽的事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火氣這麽大,她明明知道這話說出來媽媽只會傷心失望而已。

事實上顧平安這個人一直是那麽奇怪,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什麽話都說的出來,越是真正在意的卻總是別扭的可以。

過去的幾年她有無數次的機會告訴媽媽,自己不喜歡莫非不是因為莫非讨厭,不是羨慕嫉妒她的優秀和耀眼,而是因為媽媽對她過分的偏愛,她感到危機感,她不想有人分薄媽媽的愛。可是她說不出口,她總希望媽媽能自己看出來她的在意,可是有時候事實就是那麽差強人意。

猜心的游戲,從來不只是發生在男女之間。

有時候,就是因為擁有的太心安理得,才會害怕失去,因為那種失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颠覆和傾塌。

媽媽還沒回話,莫非已經挂斷了電話向她們走來,她每走一步煙粉的裙裾都随着她擺動的幅度飛揚,這畫面十足養眼。

見她逐漸走進,顧媽媽和顧平安同時閉上了嘴。顧媽媽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顧平安一眼。那一眼裏包含的情緒太多,複雜到顧平安瞧了都覺得有些恍惚。

她們都刻意回避了某些問題,這種刻意顯得默契的詭異。

*****

沈安平定的餐廳格調總是異常高雅的,精致的裝潢和優質的服務是這家餐廳的賣點。沈安平禮節周全,百忙抽空,早早的就到了,一見到她們進來,立刻起身迎接。

沈安平這個人裝模作樣的功夫是極高的,高的從來讓人挑不出毛病,他紳士的給媽媽、莫非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還沒來得及給顧平安拉椅子,顧平安自己已經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

沈安平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拉開了顧平安旁邊的椅子。還是那副和顧平安親密無間的模樣,外人瞧了去似乎一絲不妥也沒有。只是這內裏的別扭,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

沈安平和媽媽還有莫非相談甚歡,一副謙卑的後輩模樣,又不太嚴謹,偶爾敞開懷說一倆段子,把顧媽媽和莫非逗得咯咯直笑。全場只有顧平安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

沈安平中途歉然的出去接電話,莫非“湊巧”出去上廁所。顧平安冷笑着看着莫非往外走的背影,心想:這孩子目的實在昭然若揭。

她既沒揭穿,也不做評價,只低頭吃着飯。

顧媽媽見顧平安一直不怎麽說話,心裏自然知道她有些不痛快,嘆息一聲:“平安,別不高興,媽媽也不是真的要把他倆湊對,只是給了這樣一個機會給莫非。別的我不會插手。”

顧平安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寥寥的拿着筷子夾了幾顆米放入嘴裏,只覺得米飯果真是淡而無味。她慢慢的說:“他們挺配的。”這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顧媽媽聽的霧裏看花。她正準備問話,就聽顧平安緊接了一句:

“你這個機會給的挺好,我看着要成。”

她平靜的樣子顧媽媽反而有些不習慣,鄭重其事的問她:“平安,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真對安平這孩子有心?”

顧平安放下筷子,一擡頭,表情冷漠:“我要真有心,你現在是不是讓莫非走人?”她說完,輕輕一笑,不等顧媽媽回答,就兀自起身:“我出去透口氣。”留下顧媽媽一臉錯愕。

顧平安一走出包間就瞅見了正在角落裏說話的沈安平和莫非,沈安平背對着顧平安,也看不見表情,倒是他對面的莫非臉上姹紫嫣紅,兩人似乎是說到了什麽正式的話題,莫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肅然。顧平安瞥了兩眼,興趣缺缺,也不大想看,擡腳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她停在通風的長廊裏,透過擋風玻璃看着窗外,高檔而精致的裝潢将外面和餐廳裏隔絕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廂裏溫暖宜人,長廊裏卻是冷的凜冽。玻璃窗外的世界飄飛着細細的雨絲。這座城市的深秋總是陰冷陰冷,多雨而潮濕。閃爍的霓虹燈和整齊劃一的街燈交相輝映,雨勢漸急,細細密密的交織成一片,像一縷一縷細細的銀絲織成的絲綢,波光潋滟。

顧平安看着這樣安然的場景發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想的那麽入神,連莫非的高跟鞋嗒嗒聲都沒有聽見。

她輕嘆一口氣,猛一回頭就看到了莫非那張妝容精致挑不出一絲毛病的臉。她笑容和煦的自包中拿出一包包裝精致的女士香煙,熟練的抖落出一支,遞給顧平安:“抽不抽?”

顧平安有些驚愕,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常态,客氣的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莫非也沒有堅持,熟練的将煙點燃,用她纖長又好看的手指夾着煙,吞雲吐霧的模樣看上去迷離又具有誘惑力。她的妝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俏麗的短發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她緩緩一轉身,一只手自然的撐在窗臺之上。

“顧平安,你喜歡沈安平。”她用的是肯定句,這語氣顧平安不喜歡,她眉頭皺了起來。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模棱兩可的說了一句:“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莫非對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淡然一笑,她吸了一口煙,然後又輕輕吐了出來,煙圈慢慢飄散。

只聽她輕言細語的說:“不怎麽樣,就是告訴你一聲,我也喜歡沈安平。”

顧平安被她這樣無所畏懼的口氣逗樂,斜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鄙夷的問:“你是真喜歡沈安平?還是因為你自以為我喜歡他,所以要來搶?”顧平安最不喜和人廢話多費唇舌,但是她也不知是為什麽,突然很有和莫非翻翻舊賬的興致。

“小學的時候,你明明比較喜歡跳舞,卻放棄了A角來跟我争合唱隊領唱,中學你明明是老師欽點的大隊委,卻偏要和我競争宣傳委員,你一次一次贏了我,然後呢?現在不滿足了?想要把我身邊的全部拿走?”顧平安的聲音不高不低,張弛有度,氣勢逼人:“莫非,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麽針對我?”

莫非的眼神逐漸黯淡、陰鸷,良久後,她摁熄了香煙,零星的火星逐漸熄滅,變作一小堆死灰,莫非輕輕一吹,那灰黑的煙灰輕薄的飛揚。

莫非沒有動,她慢慢的說:“如果我說,就是單純的看不順眼,你信麽?”

顧平安點頭:“信,因為我對你也是這樣。”

莫非笑了笑,眼神有些空靈,墨黑的瞳仁裏什麽都看不見,呆怔的像個沒有思想的假娃娃,一絲神采也無:“我就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哪裏好?什麽都能得到?像你這種人,什麽都不用努力就擁有了一切,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她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語笑嫣然,一雙眉目顧盼生輝,令人生憐,和她相比,顧平安覺得自己更像施暴者。

顧平安被莫非這樣貶低,卻是不氣不惱,反而覺得有趣,秉着氣死人不償命的精神說:“确實挺沾沾自喜,莫非,有時候,會投胎也是一種能力。”

莫非嘲諷的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顧平安一眼,一字一頓冷冷的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投胎?”莫非頓了頓,又說:“這輩子,我不管想要什麽都要我自己努力,我費勁千辛萬苦才能擁有的東西,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這樣真的不公平。”

“顧平安,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比你差。我們的起跑線,從來都是一樣的。”她擡手撩了撩頭發,嗤鼻冷笑:“最後告訴你一句,所有姓顧的都欠了我的,每一個我都讨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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