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3
謝井泓出來的時候,天已微微亮,泛濫到刺眼的天際線上已逐漸浮現出日出的光影。淩晨發生的事情,現在時間差不多了,那些離這兒遠的人都因為動靜而到這兒來湊熱鬧。來看卡那個強-奸-犯謝航家的熱鬧事兒。望着那一張張陌生的嘴臉,謝井泓竟然覺得意外的輕松,是因為陌生吧,就是因為陌生吧,所以以他的性子才會這麽的意外輕松。直到,視線撞進了那個女孩子的眼睛裏。
少女站在老人的身後,握着老人的手,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他看着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少女別過臉,抿了抿唇角。
“阿泓啊,到底發生什麽啦?”少女身邊的老人邁着倉促的小步子過來問。謝井泓看了看身旁的程漢展,原來還沒有說出去嗎?他扯了扯唇角,對老人說:“啊,沒事。”
老人支吾了半天,最後拉住程漢展的胳膊,說:“我家阿泓可是好孩子啊——”
謝井泓拉住老人的胳膊,說:“奶奶,回去吧,柏一還要去上學呢。”他轉過臉,平靜的看着柏一,“帶奶奶回家。”他平靜的看着柏一,柏一猛地吸了吸氣,點着頭。
沒有任何的不正常。
沒有任何的錯誤。
謝井泓緊緊的捏着口袋,一瞬間的放開了。對,只要這樣就可以了。他看向天際線。
淩亂的小城鎮,在日光的侵蝕下,變得異常閃耀,連柏油路都在發光。這一段小路明明很短,因為走走停停的緣故而變得漫長。第一束暖光投射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停了下來,眯着眼睛看向日光,他轉過頭,看向身後。
少女背着粉色的書包遠遠的慢慢的走着。
單薄的身軀走在前面,好像随時都能從護城坡路上掉下去,然後消失。少女拼命的盯着那個人影,即使眼睛多麽的酸澀她也不敢眨眼睛,因為太害怕了。
“走吧。”盛妤催了催他。他別過臉,垂下視線往前走。
少女往前跨了一大步,然後又縮了回來,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才重新邁開步子往前走,站在階梯上看着車子消失在路口。眼睛酸澀的忍不住流下某種液體,不停的不停的,擦也擦不掉。她一步一步的往下走,日光掃在她的臉頰上,她才覺得有了一種呼吸,有了一種像少年那樣的呼吸。
——別回頭,求你了。
那天晚上,站在那邊的屋頂上,忍住了所有的欲望,忍住了所有,只是因為這句話。少年嚎啕大哭的聲音,少年懇求的聲音,少年的每一個聲音都敲在她的身上。好,那就不回頭,跟在你身後永遠也不必要回頭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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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呆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目光空洞的看着深灰色的桌面。盛妤很快的就端了兩杯熱茶過來。
“喝吧。”
少年的視線恢複焦距,看向盛妤,很快的移開視線,端起杯子,盛妤還來不及說燙的時候,少年已經喝了一大口,那種燙人的感覺很快的在舌頭上蔓延開來,少年用力的抿住唇。盛妤吃驚的看着他。“你......”
程漢展推開門進來,一股淡淡的煙味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盛妤,你出去吧。”
盛妤看了看少年,默了半響後才拉開門出去。
程漢展掏出口袋裏的蘇煙,抖出煙頭遞在少年面前,“要嗎?”
少年默不作聲,緊緊交握着雙手放在膝蓋上。一段時間後,少年開口說話:“想問什麽就問吧。”
程漢展哼了一聲,自顧自的點火抽了起來,一邊抽一邊吐出煙霧,忽然的将煙霧吐在少年的臉上。“你得告訴我一切。”
“我什麽都告訴你了。”
“名字呢?我要那些受害者的名字。”
少年沉默,不肯回答這個問題。程漢展蹙起眉頭,眉宇間隐隐有了怒氣,粗起嗓子再次問:“名字呢?!”
“沒有那些人就不能把謝航送進監-獄嗎?”少年疲憊的看向程漢展,“不說不行嗎?為什麽要把那麽的大的傷害再次提出來呢?”
程漢展蹙着眉頭沉默了。是啊,沒有那些人,就不能把謝航交予法律處置嗎?為什麽要暴露那些人呢?這個小城鎮,只要發生一點一點的小事就會以很快的速度傳到每個人的八卦裏,生活在這裏這麽久,他怎麽會不知道這種事情的傷害性呢
“池靖,你不是說了這個人嗎?她呢?”程漢展着急的問着。謝井泓想了想,“我不知道。”接着又加了一句:“她是自願的。”
程漢展目不轉睛的盯着謝井泓的臉,一絲痕跡都不肯放過,哪怕只是他輕輕的眨一次眼睛而已。他無法揣測這個孩子的心理,只能從他的神情去尋找痕跡。
到了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程漢展才放人讓同事帶着謝井泓去醫院。快到醫院的時候,謝井泓在車子裏幹嘔起來,但又很快的恢複了,只是面容蒼白了不少。同事領着他到了醫院門口的時候,謝井泓客氣的說:“就到這兒吧,謝謝你了。”
車子離開很久之後,謝井泓才走進醫院,去找病房。少年單薄的身影遠遠的她就能一眼看到,驚喜的站在病房門口等待着他,而病房內的那個可怕的人對她來說好像已經沒有什麽好可怕的了——因為快死了啊.......
柏一站在病房的門口,看着他。他停住腳步,站在走廊的另一邊,看着她,目光堅定卻帶着拒絕。固執的少女不顧他表達的所有意思,捧着野菊花朝着他走過去。“送給你。”将花遞到他面前。稚氣可愛的樣子讓謝井泓忍不住想要去擁抱她——不能。
他垂下視線,看到花裏的紙片,輕輕的扯了扯嘴角,接過花。“嗯,謝謝。”然後擡起頭,一副陌生的樣子,再也不看柏一,朝着病房走進去。柏一低下頭,咬了咬唇。
病房裏,謝航安靜的躺着,呼吸平穩的令少年萬分緊張。少年捧着花慢慢的靠近他,看着鹽水瓶裏的水流,手緩緩地朝着它伸過去,捏住那塊突起的水管捏了下去,幾秒後氣喘籲籲的放了手。他做不到,他無法做到。謝航動了動手指,呻-吟了一聲,少年受了驚吓似得後退了幾步,撞上後面的牆壁上才驚醒過來,逃命般的逃離了這裏。
少女站在門後,一聲不吭的看着遠去的人影,又看了看病房裏的人。
程漢展到池靖家的時候,池靖的媽媽剛從外面回來,一臉滄桑,警惕且刻薄的盯着程漢展。“你們來幹什麽”
程漢展剛想說些什麽,池靖的媽媽很快的變了臉色,随手抄起門口邊的掃把朝程漢展揮過去,“滾!快滾!”
池靖和幾個背着書包的女生從上面的坡走下來,幾個女生看到這一幕,忙指着池靖看過去。池靖驚訝的“啊”了一聲,然後對旁邊的女同學說:“不好意思了,明天再陪你們去買衣服。”女同學一臉虛笑,“沒事沒事,你快回家吧。”
池靖還沒走多遠就聽見身後的人說:“欸,你知道靜婷的媽媽怎麽回事嗎?”
“嘁,不就是神經病嘛。”
“為什麽會變成神經病啊?”
“唔......我聽我媽說好像是因為以前她媽媽被性-侵過......”
“诶?真的假的?”
“別說啦,會被池靖聽到的。”
池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雙手抓緊背包帶,一路飛奔着跑下去。氣喘籲籲的站在程漢展面前,“怎麽了嗎?”
溫柔的聲音讓程漢展注視過去。
溫柔的長相,白皙的膚色,烏黑的中長發,三七分的散在肩膀兩側,純黑色的塑料發箍讓頭發變得乖巧。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看起來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子啊。他看着這個女生,光看這樣溫柔又乖巧的外表的話就會覺得這個女生一定是好孩子吧,但是,謝井泓的那番話——
他看着女生,“喔,沒事,就是想問——”
“是謝井泓的事情嗎?我聽說了。”池靖打斷他的話,“不過,可以先不說嗎,我得先安撫我媽。”說着,低下頭朝着媽媽走過去,使勁的拽着她的胳膊進了屋子,然後緊緊的關上鐵門,女人的尖叫聲漸漸的消弱下去。
程漢展尴尬的摸了摸額頭,打量周邊的環境。
池靖緊緊地捂住媽媽的嘴巴,将她按在沙發裏,眼神顫抖着看着地面,說:“媽,媽,噓,安靜,安靜,安靜好不好?媽,求你了,媽。”
煤氣竈上的鍋蓋噗噗的跳動,池靖擡起頭看過去,懷裏的人安靜了下來,顫抖着嗚咽:“噓......媽不說話.......噓。”
池靖擦了擦眼睛,松開媽媽,對着媽媽扯出一個笑容,“嗯,噓,媽要乖乖的啊。”她起身,去關掉煤氣。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