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4
程漢展進門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煤氣味。池靖小心翼翼的搬了一張椅子過來，“您坐吧。”她的禮貌中帶着為難和尴尬。程漢展尴尬的勉強的露出一個笑，說：“嗯，我是來——”
“如果是為了謝井泓的事情，我沒辦法回答你。”池靖轉過身，拿出壁櫥裏的水瓶進了廚房很快的又出來了。她拽住手腕上的黑色發圈，随意的且利落的綁起那一頭烏黑的長發，纖細的手指輕輕一繞，将馬尾擺放在右邊。她看向程漢展，露出光潔的後脖子，朝着他走過去，坐在他側面的破舊的矮沙發上。程漢展一開始是怔怔的，因為女孩子的青春氣息，還有紮起馬尾的那一瞬間，程漢展聽到自己內心的怦然跳動，奇怪的感覺，奇怪到讓他有些慌張，然而，當目光落到女孩子的側面，看到那光潔的脖子處時，他的呼吸仿佛是被什麽人生生的掐斷了似得。
“這？”
池靖的耳朵後面是一道長長的疤痕，蜿蜒到後脖子的發際線邊緣，似乎結疤沒有多久的樣子。程漢展聽見自己內心的跳動速度變快，他啞了半會兒才問出口：“是他嗎？”
池靖低下頭，将馬尾放到左邊，遮住那醜陋的疤痕，靜默了幾分鐘後，她開口問：“叔叔，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程漢展點頭，将發熱的手心擦了擦褲腿。“嗯，你問。”
“他會死嗎？”池靖低低的問，緊接着又補充的問了一句：“他會死的，對吧？”用渴求的眼神看着程漢展，兩手緊緊的拽着膝蓋，深藍色的牛仔褲都被拽皺了。程漢展無法回答，覺得她的目光好像一條繩子緊緊的圈住他的脖子。
池靖輕輕笑了一聲，“沒辦法對吧？”她又低下頭，捋着耳邊的頭發，“我知道這種話不該說，可是，你看見我媽了對吧？”她再次看向程漢展，露出一張溫柔的笑容，溫柔中帶着失望：“謝井泓跟你說我是自願的對嗎？”
程漢展吞了吞一口唾液，點着頭。
“我媽雖然沒有被那樣過，但是，那個男人折磨她的記憶卻無法消除，這和強-暴她有什麽區別呢？即使警察來的及時，但是對我媽來說已經晚了。”她一邊說一邊回憶，“我媽變成這個樣子，我是沒有能力照顧這個家的，所以，做那種事情應該是最簡單的了。”她慢慢的說着，說到最後深深地呼吸着，“謝井泓，他，”她微微笑起來，“他沒錯，所以，我只能回答你，他沒有錯，我也是自願的。”
程漢展看着她。
“不管誰殺了那個人，都沒有錯，因為，那個人本來就應該死啊。”池靖低下頭，用手掌捂住眼睛，又哭又笑：“抱歉了叔叔，讓你看到這一幕，真的很抱歉無法幫助你，我自己都沒有辦法自救，怎麽能讓自己去死而幫助你呢。”
程漢展舔了舔幹燥的下唇，雙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臉，疲憊的揚了揚眉毛，企圖這樣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是我感到抱歉才是——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他站起來，用力的說完後面的那一句話，便擡腳準備離開這裏，誰知道媽媽從房間裏沖出來，拿着剪刀朝着程漢展沖過去。
“我要殺了你！”
“媽！”
程漢展來不及反應，只能偏過身子，勉強的讓那把剪刀狠狠的紮在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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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池靖驚的朝着媽媽抱過去，捂住她一直吼叫的嘴巴，“媽，媽，不要這樣，好不好？媽？”她哭着抓着媽媽的繃直的手臂，“媽，不要叫，噓，噓？你忘啦？噓，不要說話？嗯”她用力奪走媽媽手裏沾血的剪刀，顫抖的扔到遠處，“媽，媽，別動，乖啊，別動。”池靖用下巴蹭着媽媽的臉頰，安撫着媽媽的情緒，漸漸地，媽媽安靜下來。池靖松開媽媽的嘴巴，一嘴巴的血黏在她的手掌心裏，手掌的裂口讓她發麻到咬了咬舌尖，不敢再多想什麽，吃力的抱着媽媽拖到沙發上，飛快的在廚房裏洗掉手上的血跡，然後又飛快的從卧室裏拿出毯子蓋在媽媽的身上。等了很久，很久，終于确定媽媽安靜下來，她才松了口氣，才看向受了傷的程漢展。
這整個過程讓程漢展看到心驚。
她的害怕、顫抖、無助......程漢展眨了眨眼睛，讓眼睛裏的酸澀感變淡消失。
“對不起，對不起，叔叔......”
“好了好了，沒事了，只是小傷，你有什麽繃帶嗎？”程漢展臉色難看的打斷她的話。池靖怔怔的看着他，然後幡然醒悟似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對了，止血！對，得趕緊止血！”說着，忙忙去卧室翻箱倒櫃的找，結果什麽都沒找到，只抓着一件白襯衫沖到客廳，“沒有繃帶，這個，這個可以嗎？”她咬住白襯衫的另一條，用力的撕，卻怎麽都撕不動，着急着哭，着急着都在顫抖，整個人都處于崩潰的狀态。
程漢展抓住她的手，“別怕。”沉穩的聲音闖進她的耳腔裏，她怔怔然的擡頭看着他。程漢展跪在地面上，伸手拿到她剛剛丢開的那把帶血的剪刀，又拿過她手裏的白襯衫，剪出一塊長布條交給她。“這樣可以了。”他定定的看着她。
池靖擦了擦眼睛，哽咽了一聲，接過他手裏的白布條，替他綁住受傷的肩膀。
“你呢？”程漢展低聲的問她。
她“嗯？”了一聲，不明白他說的話。程漢展搖了搖頭，抓住她的手腕，撐開她的手指，露出受傷的手掌心，“這個，沒關系嗎？不疼嗎？”
池靖抽回手，放在背後，搖着頭，“叔叔，你不走嗎？”她低着頭，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哪怕只有一次的看過程漢展。程漢展心知她的想法，自己這樣撞破了她所有的故事，她應該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些故事吧，在心裏嘆了口氣，“嗯，我現在就走了。”
池靖準備關上門的時候，程漢展突然一手抵住門，看着她。
池靖對上他視線的一秒就飛快的低下頭，耳邊的長發滑落下來，擋住她的眼角，擋住她虛弱的側臉。程漢展看着她，認真的說：“他不會再傷害你了，我保證。”
程漢展走出那條路的時候，房子大片大片的消失，入眼的是一片灌木叢林，再遠處一點就是看不到盡頭的湖泊。他停了下來，下車，靠在車門邊，掏出口袋裏的蘇煙，抽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這一天，藍天藍的刺眼，白雲白的晃眼。程漢展再也無法忘記這一天，無法忘記那個連目光都被恐懼侵蝕的在顫抖的女孩子。
屋子裏，池靖抱着媽媽的胳膊，怔怔的發着呆。
另一邊的房子裏，謝井泓推開天臺上的鐵門，看向另一邊的天臺上，少女站在那裏，穿着好看的花裙子，短短的頭發因為風的緣故不停的掃着臉頰。謝井泓坐到牆腳邊，看着對面的天臺。少女提着水桶，擠着衣服，然後抖開，挂上衣架，踮着腳将衣服挂到竹竿上。
謝井泓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想象中少女的步伐。
輕輕的、活潑的像一個精靈。
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少女提着水桶站在對面天臺的門口，遲遲不下去，接着好一會兒後少女将水桶抵住門，坐在門邊，撐着下巴看着對面。
——我們誰也沒有離開誰，不管有多少距離都不能隔斷我們，知道嗎？
放學的路上，灌木叢林邊的小道路上，少年蹭着少女的額頭，小聲的說着。少女緊緊的抓着少年的手指頭。
☆、Chapter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