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雙目難分辨,前處只渺茫
謝芳塵只覺得多日來的疑惑盡消,腿上雖有傷,腳步卻是輕快不已,按照那人指的路線,沒用多長時間,便出了竹林。
她氣喘籲籲的停下步伐,轉身看向身後沉浸在濃濃夜色裏廣袤的竹林,突然覺得它不再如初入般陰森恐怖,相反的,她好像聞見一股墨竹的清香,漸漸的沁入心脾,整個人因重歸于身體的希望而激動不已。
啊!啊!她止不住擡頭向幽深的夜空呼喊,內心的激動喜悅使她白皙的面孔變得滾燙緋紅——她就知道,當初自己遇見的,是另有其人!
是啊,那麽溫柔善良氣質如玉的君子,怎會是那個放蕩陰戾的劉去呢?他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劉去囚禁在這裏,劉去讓他冒充自己出現在外人的面前,一定是掩蓋自己無法現于世人眼前的卑劣行徑!
她突然想到一點,眼前頓時一亮——盜墓!劉去酷愛盜墓,估計不想被世人發現,所以找了替身作為遮羞布……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她謝芳塵會在黑夜竹林中邂逅了他,無意中發現他腕上的朱砂痣……
所以,為今之計,就是看看劉去手腕上有沒有這個朱砂痣……那是絕對會……一定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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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君站在門口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
夜色濃郁,初秋的風也越發的涼了起來,可那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其實他已經麻木了別人怎樣說他是克星什麽的,也習慣了人們的呼來喚去,于是今早他驀地聽到她在那兩位貴人的面前說他是煞星,他也并不是太難過。
他也沒指望這個叫謝芳塵的人,對他面上所表露的和善,也能和她心中所想的一樣,果然聽到了她說的那種話,心中只是稍稍涼了一下,便坦然了。
他已經沒了家人,賤命一條,一向都是晚上睡下後,能一覺醒來看到明日的太陽,那已是一種奢侈了,說不定某天幹活時,或勞累而死,或被皮鞭抽打的體無完膚的打死,然後被人由鬼門擡出,孤零零的風化在某個亂葬崗而已。
看到她提了滿滿的兩罐飯食,佩服她的同時,想着興許這是他這輩子吃的唯一一頓飽飯,于是便吃的撐了。
他沒想到的是,她竟是如此強烈的內疚不安,白日裏噓寒問暖,冒着得罪人的風險,推掉了所有的活計,為他找大夫,當然了,沒人會理她,可她卻一直守着他,整整一天,他越發的受不了她如此憂心忡忡的看着他,入夜時當她問他要吃什麽的時候,他随口來了句竹筍,只求她寬心之餘,稍稍的消停一些,不要再守着他不睡覺了。
可沒想到她竟這麽出去了,還去了後山傳說中那一直鬧鬼的竹林。
“已經……好久……”已經好久沒人對他這般好過了,他由于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吐字很是艱澀,只說了幾個字,眼眶便逐漸的酸脹濕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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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對他這麽好,家人們的逝去,他已經失去了一次溫暖,這次他不想短暫的得到,就如同夢境般急速的消失。
“柳君!”他心內正思緒翻湧,五味雜陳,突然見她開心的向他奔來,月色下,她光潔的面龐如明月般綻放着煜煜光輝,星子的眸內盡是幸福與滿足。
“我好開心!”只見她呼喊着跑上前來,将他一把擁入懷內。
謝芳塵只覺得好長時間了,就屬今夜最開心,最高興,沒頭沒腦的抱住柳君跳了幾下,待狂熱的思緒漸漸平複,卻看到他一張小臉通紅,大大的眼睛裏面閃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麽了?”她歡脫的詢問。
“你……是個女人?!!!”
她看着他震驚且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喂,你才知道啊,我的女性特征就這麽不明顯麽!”她嘻哈道,突然想到了什麽,頓時又改了一副做錯事的模樣,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對不起哦,你說的竹筍,我沒找到,燈籠籃子也丢了……不好意思,我明天一定會給你找來的!”
“不……不要了!”柳君只覺得臉頰燒的似要冒出火來,說完後便慌裏慌張的跑回室內。
她看着他的背影,再度笑了起來,過了會兒,擡頭望向夜色,這時,一輪皎潔的明月自夜雲中露出明亮的輪廓,點點輝光朦胧的灑下,她狂喜過後,只覺得心中寧靜極了。
明天,一定是個不一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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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謝芳塵就悄悄起了身,踏着沾滿晨露的青石板,向劉去所居住的宮殿而去。
她和柳君曾被人使喚來到這裏短暫的做了一會兒活計,隐隐的曾聽人悄悄抱怨王昭平和王地馀看的緊,除了陽城昭信深受寵愛她們想管沒法管,但凡只要是稍有姿色的侍女去給劉去送茶點,一旦發現誰和劉去多說了幾句話,回頭準給悄悄的弄死。
所以每日的清晨,誰給劉去送朝食就成了一個問題,剛開始還有陽城昭信日日送,可自打她承了恩寵,夜夜承歡,便很少做這些零碎的工作了。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宣個侍衛小厮什麽的去不就結了,可偏偏劉去有個嗜好,一日三餐,必須是女人端送。
于是今晨誰去送飯,衆人一直難以決定,便開始起了争執,謝芳塵覺得他們估計為了這事,是日日鬧騰,天天吵架,內心大呼一群神經病累不累的同時,毅然決然的朝盛着早飯漆盒伸出了手:
“還是讓我去吧。”
衆人皆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視她。
她則得意的挑了挑眉——女的不敢去,就讓她這個女扮男裝的去呗!
于是她便挑起了這個在衆人眼中艱巨無比的任務,以一種其他人看起來是跟快瘋了差不多的得意洋洋的神情,潇灑的去了。
當她提着漆盒來到劉去寝宮的門外,有些緊張的和站在一旁杵的像鐵人似得侍衛眼神交流了一下——我就是一送飯的你們別難為我,于是侍衛點頭示意讓她進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推開了門。
朱紅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謝芳塵屏息放輕了腳步,慢慢的走入,只見殿內金色的帳幔高高垂挂,從被她推開了門縫處鑽進來的秋風中抖動,發出瑟瑟的聲音,眼前盡是金光微舞,其餘的一切都瞧不真切了。
她見狀趕緊回轉身,輕輕的合上了門,室內頓時又陷入幽暗。
她不敢出聲詢問,只覺得這偌大的宮殿裏,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在袅娜未散的煙霧裏,冷幽幽的檀香氣息中,她只覺自己并非在人間富麗堂皇的王宮,而是身處幽冥詭異莫測的殿所中。
“誰!”一聲警惕的厲聲自幽靜的殿內響起,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漆盒險些落地。
“是……是我啊,王爺,謝芳塵,我來給你送朝食來了。”她很快的就分辨出是劉去的聲音,趕忙答道。
“你倒仍舊大膽,見到本王,還敢不自稱奴婢。”厲聲漸漸變得慵懶,她凝神聽去,發現聲音的方向是來自東南角的一處帳幔後。
她不敢上前,顧忌陽城昭信也在其中,便默聲不語,等待他們出來。
誰知過了片刻,卻是一人自幔中緩步而出的窸窣聲響,她微微擡頭,看清後下意識呼吸一窒。
劉去身着一件瑪瑙色的寬袖寝衣,烏發未绾,潑墨般攏于腦後,狹長的鳳眸裏含了淡淡朦胧的睡意,殷紅的薄唇微抿,玉面粉嫩瑩潤似塗了胭脂,越發顯得吹彈得破,他不緊不徐走至她身側的一方檀木矮桌前,彎身坐于蒲席之上。
她壓了下如擂鼓的心跳,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正欲将裏面的菜肴端出,突然聽到他慵懶的聲音幽幽響起:
“腿上的傷口還疼麽?”
她聞言心頭宛若被巨石沖撞,面色唰的一下變了,不可置信的瞪視他。
“你為何如此看着本王,”他微微蹙了眉,眼角處卻又噙了若有如無的調笑:“你昨夜走得太急了,傷藥竟未曾帶走。”
他微微一舉手,一只翠色的瓷瓶竟憑空出現在他手中,他邪邪一笑,手輕輕一揮,向她抛擲而去。
她慌得接住,只是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手捏着瓷瓶,怔怔的看着他。
“昨夜忘了問你,為何對紅色的竹子如此之感興趣?”他輕輕勾唇笑了起來,又問。
“……”
“謝芳塵,本王問你話呢。”他稍稍斂了笑意,鳳眸微微沉了下來。
“……紅竹好像辟邪……”謝芳塵聽到自己脫力的嘶啞聲音微弱的響起,心口一霎間只于滿滿的恐慌和絕望。
“紅竹辟邪?”他卻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幾聲,道:“你怕是記錯了,辟邪的不是紅竹,是紅竹石,倭奴國的一種玉石,形色如瑪瑙,卻又比瑪瑙更為瑩潤通透,戴之百邪莫侵,消弭戾氣,是倭奴人的至寶。”
“……倭奴國?”她只覺意識有些恍惚,只下意識的問道。
“哦,也稱為扶桑國。”
“……哦,明白了,是日本啊,日貨還是算了吧。”
劉去聞言不解的蹙眉,見她恍恍惚惚搖搖欲墜,美麗的眼裏盡是迷蒙之色,突然又覺好笑,正待開口,卻又被她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王爺,你說有時人的眼睛會騙人的!”
他有些吃驚的看了眼被她緊握的手臂,有些失笑,思索片刻,又幽幽看她:
“人的眼睛是會騙人,”他緩緩起身,凝視着她的雙眼,慢慢向她傾下身,她則迅速松了手有些窘迫的想向後退去,卻又被他猛然反握住手腕,呼吸近在咫尺。
他見她窘迫的低頭,一瞬間面色卻驀然煞白,他微微蹙眉,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發現自己手腕上一顆鮮紅欲滴的朱砂痣在滑脫的衣袖下顯露,于瑩白如玉的皮膚上,格外的顯眼。
他突然笑了,過了片刻低聲道:“你連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還能相信什麽?”
她聞言,一陣眩暈,他一松手,她便癱軟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