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深人靜處,最宜鬼怪談
長樂宮內光線暗沉,燭影綽綽,襯得窗外墨藍色的濃光好似在微微翻滾,枝枝桠桠在夜風中瑟縮着纖弱的身軀,在裹了細窗紗窗棂上輕輕抖動,好像是幽魂鬼魅伸出了骨瘦嶙峋的手,想要蓄勢待發的驚吓室內的人。
鋪了朱紅色簇花鵝絨長墊的床榻旁,一只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光的距離只照亮了床榻的附近,好像一個朦胧的光環輕輕籠罩在兩人周圍,再遠一點便盡是模糊的暗影。
劉去自從在魏王子且渠的古墓歸來後,覺得自己膽子好像沒有以前的大了,但這點是萬萬不能讓盤膝坐在榻上準備給他講鬼故事的謝芳塵知道,便咳了一聲:
“那個,本王那時聽你講那些亂七八糟只會唬人的故事膩歪了,你就講個開頭驚悚恐怖,中間撲朔迷離,結局歡喜異常的‘鬼’故事好了!還有一個要求,故事的篇幅需要長點,不能三句話概括啊!”
他說完後心頭暗爽,他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聰明,等下她若是露出了為難的姿态,他好順理成章不讓她講,然後便可以……
他暗暗勾唇一笑,趁她扭頭沉思之際,悄悄的移走了擱置在二人中間的靠枕,便想慢慢的向她靠近。
“啊!有了!”她突然的出聲吓了他一跳,又聽她接着說:“芳塵現在想到的這個故事,一定完全符合王爺的所有要求!是關于水鬼投胎的故事。”
“嗯,開頭恐怖中間謎雲倒還好說,”他見狀只得坐穩了身軀,有點意興闌珊道:“結局好笑可就不好講了。”
“王爺放心,結局一定大大出乎您的預料!”她肯定的說。
“呵呵,”他半倚在背後的靠枕上,睨了她一眼:“那本王準備當成笑話聽喽?”
“好滴好滴。”她好脾氣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從前有一個劉老漢,人稱劉老三,在河邊的沙地種起了葡萄,在葡萄成熟時為了防止葡萄被偷,劉老漢就在河邊搭了個棚屋,自己和老伴就在晚上時住在這裏。故事從這裏開始了。”
“切,這沒什麽可怕的嘛。”他聞言嗤之以鼻,又聽她接着說:
“水鬼是傳說中被淹死的鬼,因為是淹死的,就不能立即脫胎還陽,需要在黃泉路上游蕩三年才能去投胎。水鬼的外貌據說個子很高,大紅臉,吐着綠舌頭,只有一條腿,在水面上噠噠噠蹦着,水鬼就生活在水裏,等着年限到時就把在水邊走着的人拉下去,淹死讓其變成水鬼,自己就可以投胎了。”
劉去聽到這裏又想笑,但又覺得這着實沒什麽搞笑的因素,再笑的話,恐怕自己就要被謝芳塵當成了笑話,于是撇了撇嘴,繼續傾聽:
“而今年有很多人說河裏的水今年出奇的急,怕是裏面藏着水鬼要禍害行人,劉老三半信半疑,雖然別人說的挺邪乎,但自己為了營生也不能置一園葡萄而不顧,只要自己跟老伴當心點也應該是沒問題的。
一天夜裏,劉老三呆在自己的棚屋裏的時候就聽到外面風聲嗚嗚做響,陰森恐怖,劉老三就把門關得緊緊的,準備怎麽着都不出去。可是劉老三因為白天吃了不幹淨的東西,鬧起了肚子,他是一忍再忍,而且外面風聲大作,吹的樹木啪啪作響,仿佛鬼哭狼嚎,讓人不寒而栗。可劉老三眼看實在憋不住了,而且要去方便的地方就在離河岸七八丈遠的大樹底下,劉老三尋思自己也就是出去這一趟,快去快回,有啥動靜自己也不去管,反正就這一次,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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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笑的這會子出來了,想方便又怕鬼,在自己窩棚附近解決不就行了,本王如此聰明絕頂,就猜到這老頭一去河岸,肯定會出事兒的。”
謝芳塵聽罷也不接着講了,只一臉不滿的瞪着他:“王爺既然如此冰雪聰明,那麽自己接着講好不好?”
他聞言趕緊露出一個“爺不搗亂了”的表情擺了擺手,她沖她翻了個白眼,方繼續說:
“劉老三推開門一溜小跑來到了大樹之下,正準備方便呢,就聽自己耳朵後邊“嗚~~”風聲不對,仔細一想,是旋風,風聲漸緊的時候就聽到身後的河水水流湍急,流水聲越來越響,幾乎要聲越三裏了,借着月色也可以看到水勢越來越高,高出了河岸半丈有餘,又聽得咔嚓一聲,從升高的水面裂出了一條縫,縫隙越來越大,從裏面就撲通一聲蹦出來一個高個的人形的東西,一下蹦到了河岸上。
劉老三躲在樹後面,借着月色仔細得看,就見蹦上來的東西獨腿,高個,臉發紅,吐着綠舌頭,眼睛跟鬼火似的,跟傳說中的水鬼一模一樣。這是騰起的水面又咔嚓一聲,從裏面又蹦出來一個水鬼,兩個水鬼朝樹這邊蹦噠了幾步,坐在地上,拿出酒囊喝了起來。
劉老三此時神經高度緊張,全身僵硬,想走也走不成,同時聽到兩個水鬼說起了話,就聽了起來。”
劉去一聽鬼還能說話,剛想出言譏諷,卻看到她一副聚精會神講故事的表情,便硬生生的把剛到喉嚨口的話給咽了下去。
“一個水鬼說:‘大哥,你明天就可以還陽了,可喜可賀啊。’另一個水鬼道:‘是啊,兄弟,哥也在黃泉路上游蕩了三年啊,今個高興。’
小水鬼就說:‘可是大哥,你三年是熬過去了,可我才剛剛開始啊,你這麽走了,兄弟也替你高興,咱們好歹還是把兄弟,可今後等到我也投了胎之後,這茫茫人海,也找不到你啊,咱倆這兄弟情就此斷了嗎?’說罷嘆息連連。
大水鬼說:‘兄弟,就看咱這份情上面,哥也不能丢下你自己走,雖說天機不可洩露,但此時只有你我,這件事也可以告訴你。在明天上午午時的時候,城東頭的水井旁,會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打水,他那是帶着草帽,披頭散發,左邊臉上有顆痣,左腿還是瘸的。就是他,你可別記錯了。他在午時的時候到那個水井去打水,你先潛伏在水井裏,等他把水桶系上,把桶扔到水裏的時候,你就一把拽住水桶把他拉下來淹死,那樣你就可以還陽了。同時別忘了到判官那兒問一下我投胎到哪裏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去找我,咱倆接着好。’
小水鬼聽後大喜,連連給大水鬼敬酒。劉老三這邊可是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這個時候,劉老三也不再那麽緊張了,感覺到褲子濕濕的,原來是自己吓尿了。他不敢在此地多呆,一溜小跑就回到了棚屋裏。 ”
此時寝宮的門被嗚咽的夜風刮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吱呀一聲在偌大的殿裏顯得格外的刺耳,劉去禁不住一陣瑟縮,便不由自主的向謝芳塵靠近了點。
“怎麽了?王爺,害怕了?”她的臉浸在暈黃的燭影中,面上又浮現出詭異的笑容,正細細将劉去打量。
“你看看你,”劉去瞪向她:“哪有講個半道兒自己打茬的道理,告訴你啊,本王可是要聽笑話的!要是結尾還這樣,小心本王治你得罪!接……着說。”
“遵命。”她偏了頭,偷偷一笑,再度清了清嗓子:
“進屋之後劉老三關緊了門,長出了一口氣,一邊也在回憶水鬼說的話,城東頭,午時,二十來歲,披頭散發,左臉有個痣,左腿瘸的,他一尋思,這不是自己外甥嗎!話說自己姐姐一家人全指望這個外甥賺錢養家呢,謝天謝地,劉老三知道了這個事,自己可決不能看着外甥去送死啊,自己得去攔着他。拿定主意之後,劉老三看了看熟睡的老伴,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劉老三就對老伴說:‘老伴呀,昨天做夢夢到我姐了。她說她身體不好。我怕她真的得病了,我今天就去看看她。’老伴說那你去呀。劉老三就進了城了,也不去姐姐家,直奔城東頭的水井就來了。他就在這兒耐心地等。
等了許久,在快接近午時的時候,打遠處确實來了個人,二十來歲,披頭散發,左腿一瘸一拐,左臉還有一顆痣。可劉老三仔細一瞧,這根本不是他外甥啊。難道是自己多擔心了?年輕人也沒在意一旁的劉老三,到水井邊停了下來,準備打水。
劉老三心裏一陣糾結,究竟是救不救人呢,這個小夥子也有家人吧,也是他來養家吧。他這要是死了,他的一家子可怎麽半呢。年輕人動作麻利,他把水桶系好了,剛要把水桶扔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劉老三一把抱住年輕人,同時大喊:‘大夥快來看一看呀,這個小夥子不厚道啊。借我的錢那麽久了都不還,讓我這個老頭子可怎麽活啊。’邊喊邊把他往旁邊拽。年輕人也掙紮着,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劉老三一看過了午時一刻,就送開了年輕人,對他說借一步說話。兩人來到路邊,劉老三将昨天聽到的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年輕人聽後又驚又喜,連連向劉老三道謝:‘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啊,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說完便邀請劉老三去家裏吃飯,劉老三婉言謝絕了,自己一個人回去了。”
“這劉老漢倒是個心腸不錯的人,”劉去沉吟道,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待想清楚指着她的鼻子喝道:
“謝芳塵你好大的膽子!本王姓劉,你編排了個劉老三也姓劉,你是想戲弄本王嗎!”
“哎呀呀,這不過是比喻和修辭啊,故事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懂不懂啊!”呼,她真是累死了,這個劉去,講個故事總亂打斷不說,還挺自作多情的往自己身上攬:
“王爺要是實在不想聽,芳塵就睡喽!”
“哎哎,別別,本王只不過是開個玩笑,其實這故事挺有意思的,下面本王就不搗亂了,你一口氣講到底吧。”
“哼,”她冷哼了一聲,便開口繼續說:
“走到中途劉老三也餓了,就進了一家小酒館,要了二斤牛肉,一些燒餅,還有一壺酒。吃着吃着突然發現前面站了個道士,沖着劉老三做了個揖,同時說到:‘無量天尊。’劉老三回了禮,同時問:‘道長,您有什麽事嗎?’道士說:‘無量天尊。可否賞貧道一頓飯菜?’劉老三爽快的答應了。給道士要上了牛肉,燒餅和酒。道士也不客氣,風卷殘雲,跟個餓鬼似的,吃得幹幹淨淨。
道士吃完仔細一打量劉老三大驚失色,大喊了一聲:‘施主,你這是要大禍臨頭呀!’劉老三十分驚訝,道士便把劉老三怎麽偷聽水鬼說話,怎麽去救人說的真真切切,劉老三更是驚奇了,道士說:‘貧道也是修煉了一些年份,這前五百年後五百年,貧道掐指一算,也能略知一二。可是施主,你這災禍可是在劫難逃啊。你壞了水鬼好事,他們定來向你索命。’
劉老三也是慌了神,就問道士,說:‘道長,你可要救救我呀!’道士說:‘施主,貧道也不是見死不救之人,況且你還賞了我一頓酒菜。把你的左手伸出來。’
劉老三伸出了左手,道士用拂塵柄蘸着酒水,在劉老三手掌心寫了一個雷字,并說:‘這叫鎮天雷。今夜子時,那倆水鬼定然來難為你。你要先把你老伴叫回去,讓她睡在家裏,不到日上三竿不能去葡萄園。那兩個水鬼來時,你可以用此雷震傷水鬼。無奈貧道修行尚淺,不能震死水鬼。你若想保命,就要趕緊逃出葡萄園,向南邊跑,不論是誰喊你都不能回頭。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定叫那水鬼魂飛魄散。’劉老三千恩萬謝,離開了酒館。
劉老三回到葡萄園後就對他老伴講:‘老伴啊,我幾個朋友聽說我在這裏看葡萄無聊,就商量好了拿上酒菜來看我。我們幾個大老爺們有吃有喝可能要很晚,就索性睡在這裏了。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方便在這裏,你就回去睡吧。我們起得又晚,你就在日上三竿的時候再來給我送飯來吧。’老伴聽後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劉老三自己就坐在棚屋裏等,心裏陣陣害怕,因為這基本上和等死差不多了,而且不停地看自己的手掌心,又怕別出了什麽意外,忐忑不已,想睡一會兒,可是害怕得睡不着,就在心裏默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迷迷糊糊劉老三也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老三聽到外面咔嚓一聲,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又聽到屋外噠噠噠兩排蹦跳的聲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噠噠聲越來越近,緊接着門霍的開了,跳進來兩個水鬼,紅臉,綠舌頭,喊道:‘老匹夫,拿命來!’劉老三雖然害怕,但也記得道士的話,一亮左手,咔嚓一聲,伴随着一陣耀眼的光,兩個水鬼被劈倒在地,人越是危急的時候思路越清晰,這劉老漢二話不說,跳将起來,奪門而逃,跑出門後就向着南方一路玩命地狂奔。只聽身後傳來喊叫:“老匹夫,哪裏走!你壞我好事,拿命來!”劉老三也不敢回頭,一路就是跑。”
謝芳塵講到這裏覺得口幹舌燥,看到一旁的冷茶,就端起來想喝一口,可還沒碰到嘴邊,就被劉去一把奪過。
“哪有你這樣的,在緊要的關頭還喝水的!別喝了,這水怕是也涼了,等你講完了本王讓侍女換上熱茶。”說罷把杯子往自己一旁的矮桌上一放,便聚精會神的盯着她。
她有些無可奈何,只好接着講道:
“跑了許久之後天漸漸亮了,劉老漢還是不停。最後太陽也出來了,劉老漢這才停住,慶幸保住了一條命。這一停可不當緊,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劉老三癱倒在地上,渾身針紮了一樣,看看四周是荒郊野外,劉老三也疲憊至極,倒頭便睡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午後,劉老三起來之後饑腸辘辘,慢慢的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琢磨這事,等走進葡萄園時發現不對勁,以前遠看葡萄園都是綠蔥蔥的,還能看見成串的葡萄,可現在卻光禿禿的。再走近了,就看到老太婆坐在地上哭喊:‘老頭子呀,你這是怎麽看的呀!咱葡萄全被偷了呀!’
這時,劉老漢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兩個‘水鬼’、年輕人、老道士合夥偷了他的葡萄啊!!!”
謝芳塵講完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劉去聽罷,卻愣在當場,久久不能回神。
她笑了一陣後,見劉去還是傻乎乎的不能回神,便想下榻自己找熱茶喝,剛轉身就被反應過來的劉去一把按住。
“好你個謝芳塵,膽敢戲弄本王!”他夾雜着怒意與笑意的聲音,伴随着他滾燙的呼吸響在耳畔,她微微掙紮的同時,只覺得臉頰漸漸燒灼起來。
就在這暧昧的時刻,突然間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兩人齊齊吓了一大跳,因為這回二人聽得真切,不是風刮開了門,而好像是人輕輕推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等着挨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