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近,青山村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直揚言自己要等将來做了大官之後,娶個千金小姐回家的宋秀才成親了!
可新娘子不是大家小姐,也不是小家碧玉,甚至連商戶千金都不是,而是一個同村的寡婦——一個帶着拖油瓶且還名聲狼藉的寡婦!
乍聽到這個消息,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哈!怎麽可能?你一定是在逗我!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哪怕衆人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了,宋靳還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将阿棗娶進了門。
“宋秀才定是被那狐貍精給迷了心竅了!要不怎麽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
“大妞奶不總說自己未來孫媳婦是千金小姐麽,怎麽到頭來卻娶了只破鞋進門?真是笑死人了……”
“秀才又怎麽樣?還不是看見美人兒就找不着道兒了?嗤嗤……”
“盛娘子長得跟天仙似的,宋秀才會動心也是人之常情啦……”
在村人們或嫉妒或不甘,或嘲諷或羨慕的讨論聲中,阿棗到底是順利地冠上了宋靳的姓,成為了宋家媳婦。
簡單地走了個過場之後,兩人就被送進了洞房。
因為宋家人多地方小,宋靳原先的屋子根本住不下三人,所以阿棗便和宋靳商量了一下,請人把兩家中間那道牆拆了,将原來阿棗所住的那個大房間改成了兩人的新房。
對于這事兒,宋家人倒是都挺高興的。畢竟這牆一推倒,盛家和她們家就連成一塊兒了,“自家”屋子突然間大了一倍有餘,她們自然樂意之至。不過關于阿小平日裏要在宋家吃喝的事情,陳氏卻很不樂意,但後來見阿小力氣大,幹活利索,宋靳又堅決護着她,便就不再做聲了。
至于平安,宋家人自然同樣排斥,但見宋靳走到哪兒都抱着他,仿佛十分喜歡的樣子,便也就沒敢說什麽過分的話。
今晚平安被阿小抱去睡了,畢竟是洞房花燭夜,宋靳和阿棗雖沒打算真的做點什麽,可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不然宋家人只會更看輕阿棗。
想到先前陳氏故意打翻阿棗敬上的茶,小陳氏指桑罵槐侮辱阿棗一家,趙氏別有居心的親近,宋靳眸子微微發沉,對一旁似有些尴尬不自在的阿棗道:“抱歉,方才讓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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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棗正在思考晚上如何睡覺的問題,聽見這話,頓時一愣,随即便搖了搖頭:“這些我早都想到了,你放心吧,我能應付。”
不想因為糟心的人破壞這難得的好心情,宋靳也不再提這個,只指了指窗邊放着的靠椅,溫聲道:“那咱們早些歇息吧。你睡床,我睡椅子。”
阿棗愣住,擡頭看了他一眼,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可如今天氣冷了,夜間很涼呢。而且那椅子那麽小……”
“裹上被子就好了,無妨的。”宋靳說着便伸出手去拿床上自己的被子。
阿棗猶豫半晌,到底是出手制止了他:“還,還是上床睡吧……反正這床大,咱們各蓋被子各睡一邊……就好了。”
宋靳微愣,眸子閃了閃,随即便放下手中的被子,轉身在她身邊坐下。
阿棗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
宋靳搖頭失笑,飛快地站了起來:“今兒還是算了吧,我怕我若是上了這床,你這一晚上都要僵着身子了。等明日平安回來了咱們再試試吧。”
“我确實是有些不習慣……”見宋靳态度自然,語帶調侃,阿棗也漸漸放松了下來,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但随即便像是痛下決心似的握着拳頭道,“不過,就這樣吧!反正遲早要适應的,總不能一直叫你睡椅子。”
宋靳被她那可愛的模樣瞧得心頭發燙,原本就有些蕩.漾的心更加動蕩了。微微緊了緊雙拳,他強自壓下火熱的沖動,笑着對她做了個揖:“那便多謝夫人憐惜了!”
他的語氣滿是戲谑,阿棗倒沒覺得什麽不妥,只是那含笑的嗓音,卻叫她心頭微微一跳,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好啦快睡吧。”
阿棗說完便飛快地脫了鞋子上了床,然後爬到大床的最裏頭,卷了自己的被子蓋上了。
“等等,你就這樣穿着嫁衣睡?”
宋靳好笑又無奈的聲音叫阿棗頓時僵住,随即猛地漲紅了臉。
她都忘了還得脫衣裳呢!雖說只是外衣,但……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快起來脫了,這樣不好睡覺。”宋靳心中嘆氣,卻又有些說不出的滿足。
阿棗這才有些僵硬地從被子裏鑽出來,可一擡頭,卻見床邊的男人已經脫去了那身好看的喜袍,只着白色中衣站在那,頓時便有些羞赧地移開了眼。
宋靳卻大方地擡了擡雙手:“怎麽樣?還是穿喜服的樣子更俊些對吧?”
別扭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阿棗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發現你真真是很自戀。”
見此,宋靳只笑着說了一句“我這叫自信”便飛快地上前去吹滅了蠟燭,然後鑽進了自己的被子,翻過身背對着她,不再說話了。
阿棗沉默片刻,而後輕輕笑了:“謝謝你,阿靳。”
“快睡吧。”黑暗中,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帶着叫人安心的暖意。
阿棗笑着抿了抿唇,這才起身脫去嫁衣,又重新躺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宋靳的呼吸就變得綿長而安穩。
阿棗也笑着閉上了眼。
本以為第一晚肯定會睡不着,哪想沒過一會兒,她就跟着進入了夢鄉。
倒是宋靳,确認阿棗真的睡着了之後,他便悄悄地睜開眼轉過了身子。
美麗的姑娘正背對着她,一頭青絲如墨,散落于繡花枕上。他能聞到她清幽淡雅的體香,看見她白皙修長的脖子。
到底沒忍住,宋靳喉嚨微動,輕輕地伸出手勾起一縷秀發。
柔軟的觸感帶起一陣酥麻之意,萦繞在指尖,蜿蜒到心尖,最後沉寂在心底。
黑夜中,他的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
阿棗是被宋靳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阿棗有些茫然,乍見床邊竟坐着個高大的身影,頓時便心下一驚,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待聽到宋靳說“放心,是我”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成親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阿棗抱着被子坐起身:“這麽早就起了?天還沒亮呢。”
帶着睡意的聲音格外軟蠕嬌憨,宋靳聽得下腹一緊,整個人都僵硬了幾分。然他只是飛快地低下頭,有些抱歉道:“這會兒還是半夜……對不住,把你吵醒了。”
“半夜?”阿棗一呆,随即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宋靳垂下眸子,眼中閃過一抹冷冽的寒意:“方才三嬸來了,說是奶奶突然胳膊疼得厲害,叫我趕緊過去看看。”
阿棗一怔,随即便無語了。
這陳氏是瘋了不成?孫子洞房花燭夜,她卻要大半夜把他叫出去,雖說這足以讓她這個新娘子難堪,可這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也得毀呀!
“阿棗不是會醫術嗎?既然奶奶胳膊疼,勞煩阿棗陪我一起去一趟,替奶奶好好兒診治一下吧。”宋家的聲音冷冷淡淡,可阿棗卻不知怎麽的,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确定要這麽做?”
“胳膊疼可是大事,還請阿棗多費費心,務必将奶奶一次治好,永除後患才是。”
阿棗眸子閃了閃,而後輕輕地笑了:“好,一定不叫阿靳失望。”
宋靳和阿棗一進陳氏的屋子,便看見了一張拉得老長的老臉。
因着宋老三的離開和阿棗這個糟心的孫媳婦進門,陳氏最近是越來越陰沉了——原本就生得略顯尖刻的臉,近來看着更加刻薄了,那雙深深凹陷的眼睛裏更是只見沖天的怨氣,不見半分神采。
見宋靳竟帶着阿棗一起來了,陳氏眼底閃過怒意,可還沒等她說話呢,宋靳便率先開了口:“阿棗會些醫術,聽說奶身子不舒服,便忙起了身,說要和我一起來盡孝呢,奶是哪兒疼,讓她看看吧。”
阿棗也笑着點了下頭,從身後拿出一個藥箱放到床邊:“奶奶您放心,孫媳一定好好給您治病,不敢有半點馬虎。”
看到那藥箱,陳氏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她的胳膊只是有點僵硬,根本沒有其他問題。不過是見阿棗幾次都輕易化解了她的刁難,心有不甘,所以随便找了個借口試圖用孝道壓制惡心一下阿棗罷了。
可這小賤人竟懂醫!那她豈不是要穿幫了?
“奶?”
宋靳淡淡的聲音叫陳氏猛地回了神,見阿棗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中似有挑釁之意,陳氏頓時心中一怒。
她今兒還非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只狐貍精不可!會醫術又如何?她一口咬死自己就是不舒服,她還能咋的!要盡孝是吧?這一晚上的,看她不磋磨死她!
于是,陳氏便眯着眼道:“既然這樣,你就好好給我瞧瞧吧,要是瞧不好……”
阿棗沒回話,只是走上前去按了按陳氏說痛的地方,可剛一碰到,陳氏便發出了殺豬似的喊叫:“哎喲好痛——”
阿棗卻不見慌張,反而露出了一個笑容:“這裏很痛就對了,奶,您放心,這病我以前給人治過,一定能治好您的。”
說着便十分麻溜地從藥箱裏拿出一根泛着冷光的粗銀針。
陳氏一下子變了臉色:“你……你這是想幹什麽?!”
“奶奶,您胳膊疼是因為平日裏重活幹多了,所以筋脈有些受損,我用這銀針給您把放淤血放出來,再通通經活活血,您就……”阿棗笑得很溫柔,說得很慢,手上的動作卻極快,還沒等陳氏反應過來,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重重紮了下去,“沒事了。”
“啊——”陳氏頓時一聲慘叫,猛地抽回手,又是憤怒又是驚恐地瞪着阿棗,“你,你這個殺千刀的小賤人!你這是要老娘的命啊——”
阿棗沒理她,只是轉頭有些抱歉也有些委屈地看着宋靳:“這法子雖有些疼,但好得快,只是我瞧奶好像有些受不住……”
她看似是在試探他,可眼底卻又分明藏着一抹狡黠和快意,宋靳看得分明。
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寵溺,他只作不知,淡淡地看向陳氏道:“奶且忍忍,長痛不如短痛。”
說罷,又看了阿棗一眼,“有沒有……不痛一些的法子?”
原本臉色鐵青,恨不能直接撲上去撓花阿棗臉的陳氏頓時眼睛一亮,轉頭朝宋靳看去。見他臉上果真帶了一絲擔憂,心下猛地一喜。
她知道當日賣孫女的事情在宋靳心裏留下了疙瘩,所以這些天來他幾乎沒有怎麽理會過她,可這個孫子是她後半輩子唯一的指望,她不能真的和他離了心,是以這幾日一直在試圖和他緩和關系。但宋靳一直冷冷淡淡的不見軟化,她心中又是慌張又是憤怒,是以才越看阿棗越不順眼。
如果這小賤人那時能早點拿出那五十兩,她也不會想到要賣孫女救兒子,也就不會和孫子生出隔閡了!
如今看宋靳似乎有些軟化了,陳氏心下高興又得意。到底是親祖孫,哪兒有隔日仇呢!
哎喲!早知道她就早點用這招苦肉計了!
陳氏高興之餘又有些懊悔,但随即便眼珠子一轉,做出虛弱之态看向宋靳:“乖孫說的有理,奶都聽你的。”
說完又瞪了阿棗一眼,“下手輕着點!”
只要能叫孫子的心回轉,就是痛一下又怎麽樣!再說當着孫子的面,諒這盛氏也不敢做的太過!
阿棗忙點點頭,又拉住陳氏的胳膊狠狠一針紮了下去。
“哎喲喂——怎麽比先前還痛!你,你個賤人,分家就是故意的!”陳氏頓時眼淚都飛出來了,抱着胳膊就鬼哭狼嚎起來。
阿棗有些委屈地收回手:“奶,我沒有……”
“奶,阿棗是我的妻子,你的孫媳婦。”
見宋靳的臉色又瞬間變冷,陳氏心下一驚,忙硬擠出笑容對阿棗道:“好孫媳,奶不是故意的,奶,奶就是太痛了……”
宋靳這才臉色稍緩,轉頭對阿棗道:“繼續吧,盡量輕點。”
“嗯。”看清楚他眼底清澈的笑意,阿棗不知怎麽的,只覺得這一日下來所有的郁氣都散了開來,心中無端生出開心來。
接下來,屋裏便只剩下了陳氏凄厲的呼痛聲。
有好幾次陳氏都要忍不住撲上去打阿棗了,可見一旁宋靳的臉色越來越軟,她到底是生生咬着牙忍下了,只是心裏卻将阿棗恨了個透。
這小賤人分明就是故意的!等靳兒回了書院,看她不恁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