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聽三妞說大妞身子不舒服,趙氏就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趕回了家。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家裏等待着她的竟是這樣一道驚雷。
“你,你說什麽?!”猛地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趙氏怔怔地看着阿棗,臉色瞬間煞白。
不管平日裏趙氏的那些小心機看起來有多膈應人,這會兒阿棗都是同情她的。
唯一的女兒出了這麽糟心的事兒,哪個做母親的心中都得割肉似的疼。
“二嬸,你沒聽錯,大妞确實和那個宋小虎……”阿棗嘆了口氣。
“不可能!”趙氏尖利地打斷了阿棗的話,然後轉身就瘋了似的推門沖進了屋。
阿棗搖搖頭,果然下一刻屋裏就傳出了趙氏又驚又怒的哭罵聲與大妞凄厲的哭喊聲。
可事已至此,趙氏就是再怒再恨也沒法子了。閨女已經是那宋小虎的人,除了嫁給他別無他選。于是,待冷靜下來之後,趙氏就飛快地往宋小虎家跑了一趟。
宋小虎今年年已十六,雖本身沒什麽能耐,性子又粗魯懶惰,但長得十分高壯,家中條件也不錯,照理來說不該這個年紀還沒定親。
這一切只因他有個出了名難相處的娘金氏。
金氏愛財如命,勢利吝啬,又十分刻薄兇悍,心疼女兒的人家不願與她結親,可那些貪圖錢財巴結上來的人家她又瞧不上,因此宋小虎的親事就這麽被耽擱了。
趙氏和金氏是有過節的,又厭惡金氏潑辣不講理,因此趙氏素來不讓大妞和宋小虎玩在一處。可沒想到兩人見明着不行,竟暗度起了陳倉。宋小虎那個小王八蛋更是借機騙去了大妞的清白!
趙氏一想到這就恨得心頭冒血,只是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宋小虎,逼他認了這門親事,因此她只能生生忍下心中恨意,強笑着進了宋小虎家的門。
可金氏卻說宋小虎出門了,并不在家。
趙氏自然不信,這個小心眼又記仇的臭婆娘分明是趁機故意刁難她!
可情勢比人強,趙氏只能死死咬着牙,賠着笑臉與金氏周旋。可哪想金氏聽了她半天好話,最後卻翻着白眼狠狠奚落了她一頓,還直接開口說大妞若是想嫁進來,那就拿出十兩銀子的嫁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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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這才反應過來,這金氏分明就已經知道了宋小虎做下的好事,這會兒是仗着趙氏不敢聲張所以趁機獅子大開口呢!
趙氏氣了個倒仰,終于忍不住站起來掀翻了桌椅,指着金氏的鼻尖怒道:“金菜花我警告你,你別太過分!真要惹急了我,你信不信老娘拼着閨女一輩子不嫁人也要叫你好看?!你們家宋小虎本來就被你這死鬼娘害得沒人敢嫁,再叫別人知道他竟強行糟蹋未及笄的小閨女,我瞧誰還會願意把女兒嫁到你們家來!哼,就算有願意的,你信不信老娘也能給你折騰沒了?!到時候我不過是閨女嫁不出去被人嘲笑幾句罷了,你們家卻得斷子絕孫!”
看着趙氏眼中的狠意,金氏心下一驚,她本就是欺軟怕硬之人,這會兒見趙氏竟像是發了狂,頓時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聲音。但到底不願在死對頭面前低頭,便一直嘟囔道:“你說呀你去說呀!說出去了吃虧的還是你們家大妞!小小年紀就知道勾搭男人,傳出去我看她怎麽活……”
見她還是這幅德行,趙氏冷笑了一聲,轉頭就走。
金氏這才急了,她和趙氏相識已久,早就知道她是個心思深沉且真正心狠的,這要真惹怒了她,自己怕是沒法再過安生日子。且自己就一個兒子,她還是真是有些怕她那“斷子絕孫”的威脅。
可心中雖這麽想,金氏面上卻依然擺足了姿态,只是松開了半口,将那十兩銀子的嫁妝改成了五兩。
趙氏見她死活不願再少,還說再不答應就一拍兩散,這才咬牙切齒地先應下了。
這件事鬧大了到底是大妞吃虧,她不得不答應。
可五兩銀子……
這麽多錢,她上哪兒去弄呢?
趙氏為女兒的婚事與金氏厮殺的時候,宋靳也在和人厮殺。
只是不同于趙氏動的是嘴,宋靳動的卻是真刀。
解決完最後一個殺手,宋靳猛地靠在一旁的樹幹上,用力地喘了幾口氣,然後将手中的染血的大刀丢給一旁渾身是血,已癱坐在地上起不來的男人:“我不殺人,剩下的你自己解決。”
那男人身材高大滿臉胡子,竟赫然就是那日在鎮上與宋靳不打不相識的絡腮胡子。
絡腮胡子一愣,随即艱難地扶着樹幹站了起來,用力地喘着氣笑道:“無妨,橫豎這幫孫子的腳筋都已被你挑斷,老子也不怕他們再作妖,暫且就留着他們的狗命吧。”
說完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筒狀的東西,放出一道紅色的煙火,然後又看了看地上那群正滿地打滾哀嚎的殺手,調笑了一聲,“還不趕緊謝謝老子這弟弟?這要換做哥哥那幫手下,你們的腦袋可早就和脖子分家咯!”
宋靳頓時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恩将仇報可不是好習慣。”
“放心,他們活不過今天,找不了你的麻煩。”那絡腮胡子卻哈哈大笑起來,只那話中不經意間透出來的鐵血殺意,卻叫人心底一震。
宋靳眸子微動,卻并未表現出什麽異常,只微微挑了挑眉,丢下一句“那就好”就起身欲走。
“等等!”絡腮胡子卻捂着傷口飛快地攔住了他,明亮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飛快地閃過,“還沒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今日若不是恰好遇到宋小兄弟,得你仗義出手,燕璘怕真要死在這群王八羔子手裏了!來,宋小兄弟,請受愚兄一拜!”
說罷,竟十分認真地對宋靳行了個大禮。
燕乃國姓。
宋靳眸子猛地一閃,飛快地偏過了身子避開,然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是還你那頓酒錢罷了,無需客氣。”
燕璘一愣,而後看着宋靳爽朗大笑道:“上回哥哥說要與你結交為友,你說往後有緣再說,那麽今兒可算有緣之日?”
“燕兄千金之軀,我不過一介平民,身份地位天差地別,如何能談兄論弟?咱們還是繼續相忘江湖得好。”宋靳沖他淡淡一笑,突然又道,“若真覺得過意不去想報答救命之恩……燕兄不若就給在下一些銀兩做酬謝吧?”
一是沒想到宋靳會這麽幹脆地挑明自己的身份,二是見他居然放着自己這麽個活生生的皇親國戚不巴結,反而俗氣地開口要銀子,燕璘嘴角一抽,竟是半晌說不出話,然眼底的欣賞之意卻更濃了。
“我乃寧王世子,在家中行三,阿靳可喚我三哥。”許久,他才忽然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道。
那模樣有點傻氣,還有,他會不會太自來熟了一點?
宋靳一時間竟有點無語,片刻才垂眸道:“宋靳不敢。”
燕璘卻不高興了:“什麽不敢!你分明是嫌棄我!”
以為他沒有看出他眼底的疏遠之意嗎?他分明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麻煩,心懷警惕呢!
宋靳并未接他的話,只神色淡淡地指了指自己還在不停流血的下腹道:“方才打鬥的時候受了傷,我得回去包紮傷口了,世子自便。”
已是秋收末尾,宋家田裏的活兒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想着家中已經好幾日未見葷腥,宋靳這才在做完手頭上的活兒之後上了山,欲打點野味回去給大家加餐,哪想剛走到山下的林子裏就遇上了被人追殺,正命在旦夕的燕璘。
因好歹有過共同喝酒的情誼,又見那些圍擊之人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宋靳便出手救了他一把。
誰料那些殺手人數不多,但身手都相當不錯,饒是宋靳身手極好,卻也在慌忙之中受了些傷。
可燕璘卻擋在他身前不讓,面色也沉了下來:“我不喜歡被人拒絕。”
宋靳停下腳步,依然淡淡地看着他,見他眼中竟染上了迫人的殺氣,不由劍眉一挑,從容一笑:“我不過是受了些輕傷,世子如今可是重傷在身……若是當真有人欲恩将仇報,在下也不介意犯個上。”
燕璘眯眼,眼中的殺氣更甚。
宋靳淺笑,唇邊的淡然不減。
“哈哈哈好!好一句‘不介意犯個上’!”突然,燕璘再次仰頭大笑,笑裏已無半點試探,只剩下了純粹的,毫不掩飾的欣賞。
飛快地從懷裏掏出一物,不容拒絕地丢到宋靳懷裏,他笑道,“你這朋友哥哥還就是交定了!這是我的信物,要是有事兒就去城裏的福來客棧找我,就算我不在也自會有人前去聯系我的!”
宋靳接住那物一看,竟是一個成色極好的玉扳指。
嗯……應該能賣不少錢。
見宋靳不回話,只認真地盯着那玉扳指看,燕璘不知怎麽的竟一下明白了他的想法,頓時嘴角一抽道:“不許拿去典當!哥哥在這裏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知道的都是要老子命的,所以你最好收好它,否則惹上麻煩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宋靳一聽就将那扳指丢了回去:“那算了。”
他現在忙着追媳婦兒,沒空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燕璘都要氣死了,可偏偏他就欣賞宋靳這樣直來直去的人,尤其宋靳的脾氣又格外對他的胃口……
暴躁了走了幾步,燕璘又從懷裏摸出幾錠銀子丢給他,“拿着拿着都拿着!這總行了吧?!”
這世上還有天理嗎?!他堂堂寧王世子居然還得求着人家收下自己的信物!
見他一臉憋屈,宋靳忍不住有些想笑,但傷口實在有些疼,他也不欲再鬧他,又見燕璘确實是真心相交,他便不再推拒,只将手中的銀子重新遞了回去,輕笑了一聲道:“我已經娶到媳婦了,燕兄應該還在傷心中?拿回去買酒喝吧,算我請你。至于這個扳指……我收下了,後會有期。”
說完便捂着傷口慢慢地出了林子。
留下燕璘一個人在林子裏暴跳如雷:“喂!說好的難兄難弟呢?!這日子還能不能好好過了!”
與此同時,宋家廚房裏,阿棗正在燒火做晚飯。
許是近日天氣有些潮,阿棗扇了許久的風,竈裏的柴火才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來。
見火苗終于起來了,阿棗忙用力地揮了揮扇子,可許是太過大力,袖子裏竟突然飛出一物掉落在了火堆裏。
豔紅的火苗瞬間卷上那清豔的翠色。
看清那物的一瞬間,阿棗幾乎想都沒想就伸手進竈裏将它搶了出來。
灼熱的火焰也沒能阻止她的急切。
顧不得查看自己被灼傷的手,阿棗飛快地拍滅那青竹荷包上躍動的火光,又急急地将它檢查了一遍,見它的邊角到底是被燒焦了一塊,頓時怔怔地跌坐在地上,心頭說不出的窒悶酸脹。
就在這時,鼻尖傳來一絲焦味。
阿棗猛然回神,卻見自己的袖子邊火色湧動,竟是方才不小心燒着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火焰終于被撲滅,而她身上也已是一片狼藉,手上更是起了大大小小好幾個燎泡。
看着手中的青竹荷包發了好半晌的呆,待被手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阿棗這才像是突然醒了一樣,飛快地将它重新收好,然後邁出廚房快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手中的疼痛感越來越強,阿棗腳下的步子不由越來越快,快到房門口的時候更是急不可耐地推開門沖了進去。
哪想……
看着床邊那個渾身赤.裸,褲子剛穿了一半的男人,阿棗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他今天怎麽會這麽早回來,還,還以這樣的姿态出現在這裏?!
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床邊的男人已經飛快地拉起褲子,赤着上身跑過來捧住了她受傷的手,沉着聲着急道:“怎麽受傷了?出什麽事了?!”
阿棗心尖重重一跳,不知為何竟連害羞都顧不上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阿棗?”見滿臉黑灰,渾身狼狽的姑娘竟一動不動站在那,像是傻了似的,宋靳心下一急,當下也顧不上其他了,忙忍着腹部傳來的劇痛,彎身将她打橫抱起,飛快地朝床邊走去。
待指尖傳來冰涼舒服的觸感,阿棗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是他正在給她上藥。
“應該是這個藥吧,我記得上回你送給我娘的和這個一樣,”見她似乎回了神,宋靳這才垂着眸子輕聲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看着他褪去淡然,重新亮起灼熱火光的眸子,阿棗突然鼻子一酸,猛地掉下淚來。
宋靳的神色一下子慌了:“很疼嗎?別哭……”
他似乎是想伸手幫她擦淚,可伸到一半,卻又僵在了半空中。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阿棗飛快地低下頭,只覺得那洶湧的淚意竟是怎麽壓都壓不住。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宋靳伸手撫上她的後背,輕輕地拍了拍:“不哭了,好姑娘,別哭……”
低啞好聽的嗓音裏帶着熟悉的壓抑與熾熱的情感,阿棗心頭狠狠緊縮了幾下,竟是再也受不住,猛地紮進他的懷裏大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