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硬是将滿滿一盆涼水全部潑到了自己的臉上,沈賽花才覺得臉上舒服了些。用手将散下來的頭發重新弄服帖,才重新進了竈屋。
竈洞裏火燃得旺,豬油的香味立馬被燒了出來。邱奶奶站在鍋前,有條不紊的将剁好的雞肉塊兒倒進燙油裏不停的翻炒,蔥管,紅辣椒塊兒,生姜絲,一把一把的扔了進去,然後舀了瓢冷水倒進鍋裏焖着。顧南洲難得的沒有跟自家竈屋五行相克,聽着邱奶奶的要求,要大火的時候再加跟柴火進去,要小火的時候則麻利的又将柴火退出來,朝一旁的灰堆裏按滅。
見她進來,顧南洲擡頭對她又是一笑。雖然沒有任何言語,可沈賽花就是覺得這笑裏全是一股得意的勁兒。她懶得理會,找好裝菜的海碗,拿起菜刀框框的剁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咋想的,沈賽花不自覺得賣弄起來,手上動作飛快,下刀穩準狠,聲音框框作響。
正剁得起勁兒呢,邱奶奶高聲道:“你家案板是金子做的,我那菜刀可不是啊。我這把菜刀可是用順手了的,你要是給我剁缺口了,賠我十把都不夠。”
沈賽花低頭一瞧,果然,手上的菜刀是邱奶奶早上順手帶過來的。她讪讪一笑,又繼續切着菜,只不過動作倒是放輕了許多。
竈屋裏一時安靜了下來。沈賽花手中抓着個削好皮的土豆,正低着頭專心的切土豆絲。突然覺得身後有人靠近。放下菜刀轉頭一看,卻是顧南洲正站在她身後。沈賽花手一顫,一塊厚厚的土豆片兒被切了下來。她暗自懊惱不已,面上又佯裝淡定,轉頭不動聲色的将那塊切厚了的土豆片兒放倒案板角上,又低頭繼續切菜,手上動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過了片刻,沈賽花才随意開口問道:“今兒怎麽下學這麽早?”
顧南洲在她身後微不可見的笑了笑,又轉回竈門口,道:“今兒中秋,就只教了他們一上午的課,讓他們下午回家,好好過個中秋節。”
沈賽花低低的哦了一聲,三兩下将土豆切成粗細均勻的絲,頗為頭疼的将案板角落那片半個小指後的土豆片拿到面前,小心翼翼的将菜刀橫着,從中間分成兩層,又哐哐哐的剁成了絲,這才滿意一笑,又拿起放在木盆裏的排骨,快準狠的剁了下去。
邱奶奶聽得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己菜刀幹幹淨淨的放在一旁呢,又安心的回過頭看着鍋裏的雞肉,怕一個不小心把水給燒幹了,這一大鍋雞肉可就毀了。
剛把雞肉撈起來,準備炖剁好的臘肉排骨呢,顧丘在竈屋門口探頭探腦,微微吸了吸鼻子,朝着邱奶奶可憐兮兮的問道:“奶奶,什麽時候吃飯呀,我和小樹都餓了。”
邱奶奶立馬舉起鍋鏟,道:“別急別急,我馬上給你下些面條填填肚子啊,晚上就有好吃的了。”
顧丘乖巧的點點頭:“嗯。”又将頭縮了回去。
這下邱奶奶也顧不得還有些菜沒準備了,連忙将鍋給涮幹淨,使喚着沈賽花和了堆面,又讓顧南洲趕忙燒起大火,自個兒則在鍋裏添了水,準備等水開了便揪幾大碗面片兒,先一人吃一碗填個肚子。
面片兒簡單,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能端碗吃了。沈賽花懶得在收拾桌子,将在院子中靜靜坐着看書的小樹和顧丘叫了進來,圍着竈邊囫囵的吃了個中飯。
吃過午飯,邱奶奶和沈賽花便忙活着做月餅。顧南洲這下插不上手,便直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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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懸挂于山尖,堪堪就要落下去的時候,沈賽花這邊總算是忙完了。洗了個手,木桌擦幹淨搬至院子中央,熱氣騰騰的菜端上桌。沈賽花正欲喊顧南洲過來吃飯,門口處卻突然喧鬧起來,聲音亂七八糟,聽不出在說什麽。其中還有婦人哭鬧的聲音,讓人聽得頭疼。
沈賽花連忙放下手中菜碗,出了院門。
上十個人将顧南洲的院門口圍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顧南洲被擠在人群中央,一臉的無奈。他面前正在嚎哭的婦人,腰身粗壯,嗓門洪亮,擡手抹淚間,手腕上小指粗的金镯子十分的晃眼。
沈賽花一下子就認出那婦人是誰了。放眼望去,這下泉村裏能帶的起這麽閃亮粗壯的金镯子的人,也就只有吳峰家媳婦兒了。
沈賽花一時間有股躲回自個兒家裏再也不出來的沖動。并非她見死不救,只是她實在是對吳峰家媳婦兒犯怵。她沈賽花活了這麽些年,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吳峰家媳婦兒那種女人打交道。
可顧南洲孤立無援的樣子又拖住了她逃進院子的腳步。不過一時遲疑,便有不在核心地位的圍觀者眼尖的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沈賽花,一聲高呼:“村長在呢,村長在呢,吳家媳婦兒也別哭了,讓村長來替你做主!”
吳峰家媳婦兒被人這麽一叫,下意識的止住了幹嚎聲,可一見是沈賽花,張嘴又要嚎起來:“你個缺心眼兒的,你不知道村長不喜歡我家那口子啊,她哪兒會替我做主啊!”嚎着嚎着,嘴裏的詞變了樣兒,“也不是我家那口子想當這個村長啊,可當初大家誰不知道,等老村長沒了後,那村長就應該是我家那口子啊!誰知道半途來了個外人,也不知道給老村長灌了什麽藥啊,這村長一下子就落在了個外人身上啊。我也是個命苦的啊,我家那口子是個老實憨厚的,不敢争啊,不然也不會任着別人随随便便請了個夫子,如今把我家兒子給弄丢了啊!”
沈賽花腦袋都要炸了。她很想拂袖而去,管她怎麽鬧。可顧南洲一個讀書人,遇到吳峰媳婦兒這種人,只能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況且剛剛聽吳峰媳婦兒說的,她兒子不見了,這事兒不比尋常鄰裏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由不得她不管。
默默嘆了口氣,沈賽花撥開人群,走到顧南洲身邊。見她站到自己身邊,顧南洲送了一大口氣。他這麽些年,接觸過的女人除了別院中伺候他的丫鬟外,就只有家中女眷了,無一不是溫柔小意的。是以他雖然知道這世間有個詞是“市井潑婦”,但卻以為這是讀書人對女子的貶稱而已,當不得真。
只是今日,他算是真真切切的見識過了何為市井潑婦,以及她們非比尋常的戰鬥力!這哪是一般人敢正面迎敵的啊!
沈賽花望了眼顧南洲,清楚他在想些什麽,無奈的嘆了口氣:果然還是太年輕啊!吳峰媳婦兒可怕的,并不僅僅在于她是個市井潑婦啊!
清了清嗓子,沈賽花拔高聲音:“吳嫂子,你別哭了,先說說怎麽回事兒,解決正事兒要緊。”
吳峰家媳婦兒正嚎得起勁兒呢,沒想到沈賽花的聲音一下子蓋過了她,哭聲下意識的被止住,只是嘴還依舊張得大,看起來頗為滑稽。
沈賽花內心得意一笑。小樣兒,就你聲音大?我當年嚎遍金銀山的時候,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還不等吳峰媳婦兒閉上嘴,已經有熱心的群衆嘴快的将事情說了一遍。
吳峰家三個孩子。大女兒叫吳麥子,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個叫吳谷,一個叫吳豐登,合起來就是廣大人民群衆最淳樸的願望。這兩個孩子的秉性呢,用吳峰媳婦兒的話說,就是男孩子難免有些調皮,調皮些以後才有大出息呢。可在沈賽花看來,不過是兩個沒被打夠的小屁孩兒,今天在你家雞窩裏掏個雞蛋,明天把他家的鴨子趕得四處亂跑。
這樣的行徑,明顯就是妥妥的熊孩子嘛!真不知道吳峰媳婦兒哪兒那麽大臉天天說她的兩個兒子以後肯定是國之棟梁!
像這樣的熊孩子在遇上了脾氣看起來比李夫子好多了的顧南洲後,搗亂的心思自然就慢慢活了過來。
先是早上在路上各種打鬧,等到了學堂時,顧南洲課都上了一半了;然後又在學堂內各種打鬧,還掏出不知道從哪個雞窩偷出來的臭了的雞蛋扔到了另一個性子軟糯些的孩子身上。顧南洲自然生氣,将五谷豐登兩兄弟狠狠的訓了一頓,還用戒尺各自抽了十五下。
這兩兄弟之前就是被李夫子打慣了的,這次挨了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仍然是嘻嘻哈哈的就回了自個兒位子上。顧南洲也沒放在心上,時間一到就放了學。誰知道這兄弟兩從學堂出來之後并未回家,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吳峰和他媳婦兒也沒在意,反正這兩個小兔崽子經常滿村子裏亂跑,餓了就掏人家雞窩找雞蛋吃,頂多到吃下午飯的時候,玩兒夠了也就回來了。
可今天,吳峰媳婦兒一直等到日頭都快落了,兩個寶貝兒子還沒有回來。端上桌的飯菜早已涼透,女兒餓得朝飯桌上伸了幾次手都被她打了下來。她這下心裏有些急了,出門問了幾家人,都沒見着自家兒子。後來還是問到一家跟自家兒子處得還算好的孩子家裏,才知道自家寶貝兒子被新來的夫子狠狠訓了一頓,還被那又厚又重的戒尺打了手心。
這下吳家媳婦兒可就炸了!自家這兩個雙胞胎一向是她的驕傲,她是從來不準別人碰的,除了先前的李夫子。那還是因為人家可是個正兒八經的秀才,能教着自己兒子成為狀元的。可如今這個顧夫子又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讀過幾本書的人而已。當上學堂的夫子,也不過是靠着沈賽花的關系罷了!還不知道他們私底下有什麽龌龊事兒呢。
于是,愛子心切的吳峰媳婦兒喊來了附近的親戚,雄赳赳氣昂昂的朝着顧南洲家裏沖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存稿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