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情,只是聽來他的聲音略有些麻木,“我帶你們去就是了。”

吳雙也跟了去,他負責開車,而在路上的時候穆曉桐忽然問方簡:“對了,你那妖鬼呢?”

聞言方簡沉默了一下,随後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我和它之間的聯系已經斷了。”在趕來晴晴住處的路上,他就已經無法再和妖鬼建立起聯系了。

穆曉桐一怔:“莫非……”

“應該是吧。”方簡閉了閉眼,“否則的話,畫皮之後做的那些事情,它不會不跟我報告的。”

穆曉桐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方簡也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而是轉頭望着何夕:“現在你可以說了吧,這一切的源頭,到底是什麽。”

何夕的表情有些木然,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開口:“我從小就是個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在福利院裏度過了六年,終于有一天,一個女人來把我帶走了。”

“她很美,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高雅漂亮的女人,而且溫柔耐心地照顧着我。我受寵若驚,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家,也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一般看待。”何夕面無表情地說着這一切,“她将我養大,我們相依為命地一起度過了十幾年,我很尊重她,也很感激她。我發過誓,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人,賺到很多錢,然後回報她。直到有一天……她向我提了個奇怪的要求,她想要改變我們之間的關系……雖然我一直知道她身上有些不尋常的地方,但沒想到……她會想要我做她的丈夫。”

穆曉桐和吳雙俱是一驚,随後都皺起了眉頭,顯然對于這種近乎亂倫的關系不能接受,而方簡卻是不動聲色:“什麽不尋常之處?”

何夕看了他一眼,而後垂下眼睑:“從我遇到她開始,她的容貌,在接近二十年的時間裏,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方簡眯起眼睛:“你說的女人,是明雨?”

穆曉桐和吳雙更加驚訝:“什麽?收養你的人就是你的……”

何夕點點頭:“是的,明雨就是把我養大的女人……也是我的妻子。”他說着慘然一笑:“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要嫁給我的時候吓壞了,我整整半個月都不敢和她說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我将她視為母親,根本無法接受……親情之外的感情。後來她見我如此,便不再提這件事,但我卻無法再與她自在相處,考上大學之後,我逃一般地離開了家,之後幾乎沒有再回去過……說實話我不想見到她。”

“在大學裏,我遇見了晴晴,她的出現讓倍受壓抑的我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我很喜歡她,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我知道這是和對明雨不同的感情……那是真正的愛情。”何夕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微笑,他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裏,但很快他的面上又重新布滿了陰霾,“但有一天,明雨卻來學校裏找我了,也許是我太久沒有回去見她,她的眼裏滿是哀怨之色,而這也将我拉回了現實。我沒有告訴她女朋友的事情,但她還是知道了晴晴的存在。”

“雖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但我知道她會一些異術,我擔心她會對晴晴不利,也不敢跟晴晴透露她的存在。但她卻沒有做什麽,只是在離開之前對我說,‘你是我的,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何夕說到這裏的時候眼中無意識地浮現了一抹厭惡之色,“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在恐懼、不安和愧疚中度過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當時的狀态。”

“你對不倫的感情感到厭惡,潛意識裏又對明雨本人感到恐懼,”方簡忽然接口道,“而前二者又令你感到愧疚,因為那個女人對你的養育之恩是你難以報答的。我說的沒錯吧?”

何夕一愣,随後面色黯然地點點頭:“對,就是這樣。那段時間我很讨厭這樣的自己,也影響到了跟晴晴的感情……但她還是沒有離開我,而是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以為我們會順理成章地走下去,直至結婚生子,卻沒想到我出了那次車禍……”

方簡看着他:“車禍之後,是明雨用返魂香把你救活的?”

“我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過來的,只知道我醒過來之後,自己的身體變得很奇怪,而明雨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而且整個人變得很虛弱。我想,那都是為了我。”何夕搖搖頭,“她對我的恩情,我似乎永遠都回報不完了,所以後來我跟晴晴分手了。我如她所願,留在她身邊。只是……”

“只是到底還是意難平吧?”方簡淡淡地說道,“所以你借口賺錢拼命地接戲,對別人說是你妻子生了重病需要錢,但其實是不想與她相處吧?”

何夕閉上眼睛:“沒辦法,我做不到……做不到把明雨當成妻子,所以我用工作填滿自己的時間……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确實在逃避她。”

方簡感慨道:“老女人真可怕……我要是你我也崩潰。”

何夕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我沒想到晴晴對我仍不肯死心,她想盡辦法進了我現在這個劇組,但我卻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她……”

作者有話要說: 嚯嚯噠,第一卷快結束啦。

☆、她會死麽

“你乃是已死之人,跟她不會有結果的。”穆曉桐冷冷地插了一句,“若不是因為你,梁初晴也不會死。”

何夕眼中滿是痛苦:“我知道,所以我再三要她遠離我,可是……”

“我倒覺得,晴晴是遲早要死的。”方簡搖着頭,“你啊,一點都不知道女人的嫉妒之心有多可怕,你當時說明雨沒用對晴晴做什麽,那是因為她一直在忍着,她當時有多隐忍,對她的恨意就有多深。”

穆曉桐瞥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方簡嘴角一彎:“人之常情嘛,有點腦子的都想得到。”

穆曉桐被他噎了一下,又沒好氣地問道:“那我問你,那個明雨,她到底是什麽人?”

“我也不是都知道的啊。”方簡看了一眼何夕,然後說,“不過你也聽到了,她駐顏有術,又通異術,還能搞到返魂香……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我想了想,她以前跟我提過她來自南方某省的一個少數民族部落,不過她很早就離開那裏了。至于是多早,她就不肯告訴我了。”何夕告訴方簡,方簡點點頭:“南方有些地帶曾經盛行過巫蠱之術,或許明雨是這些精通巫蠱之術之人的後人吧。”

接着他話鋒一轉:“說起來,我先前問過你,明雨是否還活着,當時你給了我一個很确定的答案,但在知道晴晴的死訊之後,你還這麽肯定嗎?”

何夕的臉色忽然變得難以形容,過了半晌,他仍是颌首:“她還活着……至少,有一部分,還活着。”

這回輪到方簡變了顏色:“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其實我早就察覺出她不對勁了。”何夕面色複雜地講述着,“大概是半個月之前吧,她開始變得很奇怪,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她在救了我之後一直很虛弱,我以為那只是她的病症之一,直到我發現她時不時會用一種兇狠冰冷的眼神盯着我,她的目光裏滿是殺意,有時候我會覺得她想把我給撕碎了。但這種嗜血的目光往往是一閃而過,更多的時候她是在哀求着我不要離開她……而這時候她似乎又變得正常了。”

“你說的那幾起命案,我也有注意到,只是一開始我沒有與她聯想起來。直到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睡覺,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很焦躁地在喊着‘又爛了又爛了,要趕緊弄到第二張才可以……’,我被驚醒了,起來一看,是明雨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當時她披頭散發,手裏捧着一樣東西,她沒有開燈,我沒看清,只是被她的模樣吓到了……但現在想想,應該就是受害者的……皮吧。”

“之後她也看到了我,而她看我的眼神立刻讓我的腿軟了,下一秒她的手已經卡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注意到她的指甲變得很長,鋒利的像刀,因為我的脖子被刮破了。那一瞬間我以為我會死,但她忽然又抽回了手,然後緊緊地攥着自己的手,哭着讓我快點跑!”

何夕說到這裏的時候顯然還是心有餘悸,他面色煞白,幾乎說不下去了,穆曉桐蹙眉道:“聽起來倒像是鬼上身的症狀。”

“沒這麽簡單。”方簡搖搖頭,之後又看着何夕,“你自己也察覺出來了吧?”

“什麽?”何夕一愣。

“她明明很想殺你,但又一直克制着,甚至還讓你遠離她。”方簡微微一笑,“我似乎有點理解你說的,她還有一部分活着是什麽意思了。”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穆曉桐追問道,何夕也在等着他的答案,開車的吳雙也在聚精會神地聽着,見狀,方簡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開口:“穆曉桐,你修行多年,應當知道為什麽人的鮮血可以祛邪吧?”

“那自是因為鮮血之中承載着人的精魄,對于妖邪之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穆曉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方簡點點頭:“沒錯,人的精魄依附在血肉發膚裏,這也是為什麽巫蠱之術,包括一些道術能夠以這些東西為媒介去加害甚至控制一個人了。而這其中,又以血肉之中附着的精魄最盛。若明雨真的是異術傳人,那她的靈性必然大大強于尋常人,而她血肉之中蘊含的精魄也肯定是非同一般的。”

“所以?”

“現在我揣測是,返魂香現世,引來了那‘畫皮’,而明雨确實是被那妖物給吃了,只是她并非常人,在被妖物吞食之後,她血肉裏的精魄反而聚集起來,形成了一股屬于她的意志,在‘畫皮’的身體裏占得了主導權。所以,某種意義上,明雨确實還‘活着’,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或者說形态。”方簡面色凝重地說着,“只是這股意志并不太穩定,所以她無法完全控制畫皮的身體,所以才有了那一系列的慘案的發生。而随着他們相融的時間長了,我想明雨的意志也會被妖物本身的戾氣和嗜血所同化,從而與妖物化為一體。”

何夕聽到此處,禁不住握緊了拳頭:“那晴晴她……”

“不用懷疑,晴晴就是因為你而死的。”方簡的語氣有些冷淡,“要說明雨有什麽沒有改變的話,那就是對你的執着。因為對你的執着,所以不管‘畫皮’如何想殺你,都被她阻止。還有你身體裏的返魂香,她也不允許那妖物把它取出,因為她要你活着。”

何夕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嘴裏喃喃念道:“為什麽……為什麽是我……”他不是不知道明雨愛他,只是這樣的愛,比枷鎖還沉重,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令他避之不及。

“也正是因為對你的執着,所以晴晴才會死。即使只剩一股意識在,她還是想要殺死情敵。”方簡肅然道,“所以說,愛情這種東西,沾惹上了……多麽可怕。”

聽了這話,穆曉桐沒什麽反應,倒是吳雙忍不住咳嗽一聲:“說的好像你這個神棍談過戀愛似的……咳咳咳目的地好像到了。”

方簡問何夕:“這裏是你和她住的地方?”

何夕看了一下不遠處的某座公寓樓,點頭又搖頭:“是這裏,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這裏……我有一陣子沒回來了。”

方簡忽然笑了一下:“你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

何夕一怔,方簡笑的意味深長:“你的電話,明雨不會不接的。”

他說的是明雨,而不是“畫皮”。

何夕聽出來他的意思:“你是要我,引她出來?”

“算是吧。”方簡攤攤手,“不然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穆曉桐忽然出聲:“你就這麽确定那妖物一定會出來?”

“妖怪的話不會,明雨的話,會的。”方簡笑道,然後聳聳肩,“所以我也只是賭一把而已。”

“既然如此,”穆曉桐挑挑眉,看着何夕,“那你就打吧。”

何夕踯躅了一下,還是拿出了手機,他握着手機的手有些顫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號碼撥出去。

他打的是家裏的電話,其實他真的不确定這個電話會不會被接起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居然很快就被接起來了。

何夕的心提了起來,随後他聽到明雨那溫柔低沉的聲音:“小夕。”

他一時間竟然發不出聲音,恐懼緊張和愧疚幾種情緒在他心底交織在一起,他覺得自己要崩潰了,片刻之後他才啞着嗓子說道:“是我。”

“你什麽時候回家?”這句話是明雨最常問他的話,要是平日裏何夕一聽就會想挂電話,但今日卻……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方簡他們,然後答道:“我這就回去了。”

“太好了!”那頭的明雨喜出望外的感覺,“那我現在去做飯……”

“不,不用!”何夕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口,但很快又加了一句,“你在……家裏,等着我就好。”

明雨笑了一聲:“好,我等着你。”

之後何夕挂了電話,然後面色蒼白地看着方簡。他幾乎要站不穩了。

“怎麽樣?”方簡把他的情狀都看在眼裏,何夕虛弱地點點頭:“她說,她在家裏。”

“那就走吧。”方簡拍拍他的肩,“你帶路。”

何夕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問道:“你真的有辦法……對付她麽?”

“有辦法。”方簡幹脆地應道,又指了一下穆曉桐,“再說了,還有穆大姐在呢,她可是很厲害的。”

穆曉桐卻并不領情:“溜須拍馬,居心不良。”

方簡搖頭失笑,卻是看向吳雙:“小雙子,你就別上去了,在底下接應我們吧。”

吳雙一怔:“小雙子是個什麽鬼?!還有為什麽我不能上去,我可是警察啊喂!”

方簡笑了笑,沒說話,穆曉桐卻是毫不客氣地說道:“你會拖累我們。”

“可惡!你們不要看不起人啊!”吳雙大怒,方簡卻按住他的肩:“我知道你正義感爆棚,但接下來的事情已經脫離了警察能管轄的範圍了……交給專業的來吧。”

于是最後警察吳雙還是被迫留守在樓下,目送着他們三人進了一幢樓。

進電梯的時候,何夕忍不住問道:“她……會死嗎?”

方簡瞥了他一眼,然後回答他:“會。”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沒什麽波動,但就是很肯定,毋庸置疑的肯定。

而何夕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

“不管是她,還是它,都必須死。”方簡又補了一句,穆曉桐用眼睛剜了何夕一眼,言下之意自然是:你也一樣。

“既然這樣的話,”電梯升到盡頭的時候,何夕微笑起來,“那我就陪她一起死好了。反正現在這條命本來就是她給我的,現在,正好還給她。”

☆、人就是妖

何夕的公寓在最頂層,剛到門外,穆曉桐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方簡也捂住了鼻子:“好重的血腥氣。”

何夕五感已失,但聽到方簡這麽說,他的心驀地一沉,他找出鑰匙正要開門,卻發現門自己開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邁了進去,方簡和穆曉桐對視一眼,然後跟在後面。

進屋之後,血腥味愈發的濃重,如果吳雙在場的話,大概又會想吐了。

“你回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柔柔地響起,像是從另一個房間傳來的,何夕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又聽到她在說,“正好,晚飯已經擺在餐桌上了。”

何夕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餐桌,方簡的視線也跟着看過去,那裏正是血腥味的源頭。

穆曉桐先走了過去,在看清了桌上擺着的幾盤東西之後,不禁勃然變色:“孽障竟然如此大膽!”

方簡看過去,餐桌上擺着的四個碟子,裏頭盛着分別四團血糊糊的肉塊,依照形狀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些內髒。

“這是……”何夕扶着牆幾乎要站不穩了,那個聲音咯咯笑着:“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晚餐……你喜歡嗎?”

何夕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餐桌上的四盤東西,他的精神完全崩潰了,嘴裏只不住地念着愛人的名字:“晴晴……晴晴……是我害了你……”

方簡不忍再看那些髒器,如果沒有猜錯,它們原本應該是梁初晴的一部分,他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兇殘至此,也許,那已經不是明雨,而是完全的妖魔。

又或者,人就是妖,妖亦是人,人妖早已混為一體。

他閉上眼睛,為梁初晴默誦了一遍往生咒。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帶着極為愉悅的笑意,這讓早就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穆曉桐更加無法忍受,她走到那唯一緊閉着的門前,用力地踹開,她拔出勝邪,怒斥道:“孽障!出來受死!”

方簡早知道她性格如此,也并不意外,他原本也并不擔心她的安危,畢竟有勝邪這樣的神器在手,她的裝備比他好多了。

只是在穆曉桐沖進去的一瞬間,他忽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異樣的感覺令他脫口而出:“先別進去!”

但為時已晚,他聽到一陣短促而嘈雜的聲響,接着穆曉桐發出一聲悶哼,他一驚,也跟着沖了進去,接着一個東西向他的門面飛來,方簡一偏頭,躲過了這一擊,那東西倏地一聲竟然插入了牆中,方簡扭頭去看,竟然是支筆。而就在他躲閃的一瞬間,他背上忽然一輕,他背着的包消失了。

方簡心一沉,那包裏裝着五雷敕令。

随後他看到了被鉗制着的穆曉桐,她正微微抽搐着,她受傷了,她的額頭上有一個傷口正在往外滲血,但那不是她最重的傷,一支粗狼毫插在她的右肩處,硬生生地将她釘在了牆面上,鮮血汩汩地從她的右肩處流出,染紅了半面牆。而她的勝邪也不見了,只剩劍鞘還被她死死握在手裏。

方簡凝視着她因失血而慘白的臉,眼中出現了一絲愧疚之色:“抱歉,是我的錯……”

“別管我……去殺了……它……”穆曉桐的聲音很是微弱,她話音未落就昏過去了,方簡愈發的歉疚,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穆曉桐失血有些嚴重,但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什麽大礙,只是如果拖久了的話……

他冷冷地看着那個一直背對着他的身影,而後開口道:“怎麽,還不打算現身嗎?”

“你這不是看到了嗎?”“她”仍然沒有轉過身,卻又咯咯嬌笑起來,方簡不耐煩地說道:“我說的不是你,而是……”他說着忽然側過身,面色陰沉地盯着半空中的某個方向:“你還不出來?要我請你出來嗎?”

他話音剛落,半空中忽然顯現出一團灰蒙蒙的霧氣,逐漸化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漂浮在空中,方簡靜靜地看着它,而後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對不住了,主人。”

方簡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啧,放你出去才多久就叛變了。真沒想到啊。”他是真的沒想到,先前他以為這個妖鬼被“畫皮”給滅口了,怎麽也沒料到他的妖鬼竟然會背叛他,不僅與他要消滅的對象勾搭在一起算計他,甚至害的穆曉桐被偷襲受傷。

“我也不想,畢竟有契約在,而且您對我不薄。但這位大人說,它可以給我一具身體。”妖鬼的聲音裏透出一絲怨怼,“這種無形無體任人差使且永不入輪回的日子,我過夠了。”

“你就這麽相信它?”方簡挑眉,他的手□□外衣口袋裏,似笑非笑地望着它。

“有了返魂香,我的肉體就能重生,”它的聲音變得狂熱起來,“不,不只是這樣,一旦擁有了返魂香的力量,我能得到的遠遠不止是一具肉身,還有永生不死……”

“那也要你有命享用才行啊。”方簡陰測測地開口,妖鬼不屑地笑了笑:“我跟你之間的契約已被那位大人阻斷,而你現在也無法驅使別的妖鬼……您能奈我何呢?”

方簡聞言笑了一下,他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手一翻,掌心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樣東西,妖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片白骨,在妖鬼詫異的目光裏,他用那根白骨在自己的左掌上迅速地劃了什麽,随後骨片猛地插了進去,再□□的時候,吸滿了鮮血的白骨竟然變成了一把三尺來長、通體雪白的劍刃了。

“骨劍?”那妖鬼很是意外,他跟随方簡時間不算短,但也只見過一次他使用這骨劍而已,原因是這骨劍雖然威力不小,但消耗也極大,而以方簡的功力,至多能維持一刻鐘而已。

它下意識地往那個背影身邊飄去,卻仍然不忘揭方簡這前主人的短:“您果然是窮途末路了,連骨劍都祭出來了,可惜只能維持一刻鐘。況且,我本就沒有形體……”

方簡看也不看它,随手擲出骨劍,那妖鬼的聲音戛然而止,它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漸漸消散的身體,而那柄骨劍穿過它的身體,轉了一個彎,然後回到方簡的手裏。

“忘了告訴你,我這骨劍可是什麽都能破壞的,哪怕你沒有實态。”方簡陰測測地開口,“不是只有你知道我的弱點,我也知道你的弱點啊。”

那妖鬼苦笑了一下,随後徹底地消弭在空氣中。

“很厲害啊。我倒是低估你了。”

方簡低頭看了一眼穆曉桐,她的胸口還有些微微的起伏,他眉頭皺了一下,然後聽到“她”的聲音。

他笑了一下:“你也不差,上次折損了一個小弟來試探我們的實力,還是很值得的,對吧?”摸清了他們的法器甚至是習性,設下有針對性的陷阱來等着他們踩進來……這個妖物的智商一直都在線啊。

“可惜你還是留了一手啊。”“她”始終沒有轉過身,似乎在忙着什麽,不過屋子裏的燈光本就昏暗,方簡也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麽。

“你都把我的小弟策反了,我也只能甘拜下風了。看起來,你對收服人心,啊不對,是妖怪心,很有一手啊。”他提着骨劍慢慢地朝“她”走過去,妖鬼說的不錯,骨劍維持的時間确實有限,再加上穆曉桐的傷勢,他必須速戰速決。

“她”笑了一聲,沒有再回答,而方簡走到“她”的身後幾步,終于看明白“她”到底在做什麽。

但他剛靠近,就聽到“她”出聲警告:“不要再往前了,不然我就殺了你的同伴。”

方簡只得駐足。

其實也不算太意外,畢竟小說裏對“她”這點愛好都記載了,只是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略有一點沖擊性——一個美麗的女子提着畫皮,在一張鋪平的人皮上細細勾畫。

“她”神情之專注,似乎完全沒注意方簡的到來,“她”扔掉了筆,然後揭起人皮,抖了抖,對着燈光細細欣賞着。

方簡也不由自主地注視着那張人皮,那原本就是年輕女子的肌膚,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尤其剔透晶瑩,似一張光滑的白紙,但又隐隐又光澤流轉。

妖異的很。

而“她”卻似乎并不滿意,她的指尖蘸了一點鮮紅色的顏料,輕輕地抹在人皮的嘴唇處。

方簡分明聞到了一股黏膩的血腥氣,而“她”只是輕輕拂過那抹猩紅:“得到她的皮之後,我很仔細地研究過她……但她的五官,怎麽看也只是平平而已,連皮質都不算上好……真不知道他到底愛她哪裏?”

“你想知道麽?”方簡忽然笑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哦?”“她”的手一頓,然後轉過身來,興致盎然地望着他,“你說。”

直至此刻,方簡終于看到了此妖的廬山真面目——倒是和之前吳雙傳給他的照片差不多,确實是明雨的臉,只是不知道它用了什麽法子,現在這張臉似乎又比照片上年輕了些許。

竟是個愛俏的妖怪,只可惜……

方簡看着“她”那張已經腐爛了一角的臉皮,微笑道:“因為他是人,所以他愛的人。他永遠……都不會愛上像你這樣又老又醜的怪物。”

“啊!!!”“她”忽然尖叫起來,她伸出不知何時變得長長的指尖,指着他的鼻子兇狠地問道,“你說什麽?!”

她的面皮因為她的扭曲的表情而撕裂的更加厲害,甚至已經掉落一角,露出了一塊青色。

“難道你不是怪物嗎?”方簡繼續刺激“她”,“我問你,你到底是誰?你是明雨,還是那披人皮吃人心的妖?”

“我是……我是……”“她”喃喃念道,忽然又抱着頭高聲尖叫起來,“我不是!我不是怪物!不是!”

她面上的皮膚愈掉愈多,幾乎露出了本體那張青面獠牙兇狠可怖的臉。

方簡冷冷一笑:“是嗎?那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樣子?”

“她”忽然面色一凜,紅色的眼珠子中兇光大盛:“我要殺了你!”甚至“她”的聲音也不再是單純的女聲,而是混入了一個尖銳難聽的男聲。

“卧槽,原來本體是個大叔啊!”方簡緊緊握着骨劍往後退了一步,但仍然不忘吐槽,“還是個非美女皮不要的異裝癖變态啊!就你這幅尊容,還指望人家帥哥會看上你嗎?真是可笑啊!”

那妖被他三言兩語撩撥的怒火更甚,揮着匕首一般鋒利的爪子要來殺他。

其實方簡現在摸不準現在控制這個身體的到底是明雨還是畫皮自己,但事實上這二者已有兼容的跡象,分清楚是誰似乎也沒有多大意義,他不停地刺激它,只是想找機會救出穆曉桐而已。

她失血愈發的厲害了。

見那妖再次襲來,他這一次沒有躲避,而是一揮骨劍,劍刃雖然沒有直接砍到它,但它身上人皮卻嘩的一聲,自傷口處裂開,即如衣裳垂地,整個脫落,立時顯出青面獠牙的原形來,它徹底地現了形,號叫聲似豬一般。

它像方簡沖過去,恨不得立刻将他生生撕裂,方簡提着骨劍,也正要朝它揮出,這時候卻有一個聲音響起來。

“明雨,你到底還要造多少孽?”

☆、那個東西

這個聲音讓對峙的兩方都停滞了一下,方簡看過去,何夕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他目光憂傷地看着那個形容可怖的妖:“明雨,你聽得到我說話,對嗎?”

“喂!你站在那裏幹什麽?不想死的話就快點逃!”方簡大聲喊道,何夕朝他笑了一下:“你忘了,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而畫皮聽了他的聲音之後就呆愣楞地立在原地,片刻之後忽然掩着面尖叫起來:“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何夕一怔,随後緩緩地朝它走近:“沒關系的,不管你是什麽樣,我都……”

畫皮,或者說是暫時恢複意識的明雨,“她”又發出一聲尖叫,然後忽然拿起之前被她抛在一邊的人皮,抖了抖披在身上,旋即化作一位美貌女子,正是已經死去的晴晴的模樣,只是嘴唇處猩紅如血。

何夕乍然見到晴晴的臉恍惚了一下,接着又繼續朝她走去:“你不用變成別人的樣子,我……”

“你說謊。”“她”冷冷地看着他,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臉,目中露出凄然之色,“既然你愛她,那我就化作她的模樣……這樣的話,你會不會也愛我一點?”

她的最後一句話裏滿是殷切的祈求之意,何夕怔忡了一下,随即生硬地笑了一下:“會,不管你是什麽樣,我都會在你的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表情先是驚喜:“你說的是真的?你終于明白這世上唯有我一人愛你入骨……”她絮絮地說着,面上表情開始改變,她看着他的眼神變的懷疑起來:“不,你先前也說過不離開我,但你愛上了別人就心心念念地要離開我……”

“不會,不會的……”何夕試圖安撫“她”,沒想到“她”卻突然爆發:“你說謊!你說謊!我為你付出了這麽多!連最珍貴的返魂香也給你了,你為什麽要辜負我?!為什麽……”

“離她遠一點!”方簡見情況不對,便出聲提醒,但何夕反而伸手抱住了“她”:“不,這一次不會了,我會和你一起,絕不分……”他的聲音忽然卡住了,他低下頭看着穿過自己胸口的手,目光複雜地看着懷裏的“她”。

“何夕!”方簡提着骨劍正要沖過去,卻不防這時候被釘在牆上的穆曉桐發出一聲慘叫,他全身一震,不得不停下來。

“她”的眼珠又變得血紅,惡狠狠地盯着何夕,甚至發出的聲音也變成那個尖銳刺耳的男聲:“那個愚蠢的女人!她終于不再對你抱有期望了,這一回終于是我占了上風!我要趁現在殺了你取出返魂香!”

說着它的手從何夕的胸腔裏□□,就要□□他心口的時候,何夕忽然很溫柔地問了一句:“明雨,你真的要我死嗎?”

那妖的動作忽然停滞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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