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還好嗎?”他進門,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奇怪的感覺,她對Nickii引薦的這位新制作人,總是沒來由覺得敬畏,在他面前仿佛自己就是個小學生。

然而他不過跟自己年紀相仿。

她又想到Kubert,大自己差不多二十歲,卻如忘年之交,就連Nickii這個異鄉人,語言不通也并不妨礙他們的友情,她跟這些音樂人在一塊,總是自如惬意,唯獨跟他!她徑自把他歸到不好相處的異類裏去了,連帶覺得他的眼神都是冷漠冰冷的,充滿了例行公事的意味。

于是她也只是淡淡地點了個頭,表示沒問題,還可以繼續錄制。

他這次沒有離開錄音室,而是将門關好,走到她旁邊,拿起樂譜端詳一遍之後道:

“這首歌你有疑議嗎,或者哪裏不滿意?”

“這裏,我覺得銜接的不是很順暢,所以做了更改。”她用鉛筆在譜子上寫寫畫畫,然後給他看。

“你想降調?”

“是的,我覺得沒必要飚這麽高,其實歌曲的耐聽度更重要吧。”她慢悠悠說出這些話,不由又想到比賽的時候,她大概是輸給了高音吧。

“不需要改,你改得太平緩,減少了沖擊力。”他一句話毫不費力地否定了她的想法。

大概他覺得自己是在刻意回避高音吧,或者還不能釋懷,她心裏這樣想着,便不說話了。

她向來倔強,喜歡死磕,被人誤解,是不屑于解釋的。

“唱歌需要受衆,你的受衆是誰,你的定位是什麽?”

她不說話,只是低頭撥弄指甲。

“好了,我們清唱幾次,先不錄了,找找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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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擡頭,臉就紅紅的,他想自己可能語氣太強硬了,所以放緩了語氣,又道:

“慢慢來,不急。”

她便按他的意思,開始清唱,然而卻不肯按原調來,并且嗓子裏透露出深深的疲憊感,狀态并不好,音色也不夠圓潤。

他聽了幾遍,每一遍結束,都面無表情重複:

“再來。”

她終于受不了,叫了停:

“喝口水再唱,嗓子好幹。”

他把礦泉水遞給她,順便開口問道:

“昨晚沒睡好嗎?”

“不是。”她不會騙人,只好不去看他。

“你很少嗓子這樣不在狀态。”

“昨晚……有個飯局,回來的時候不清醒,受了寒。”她默默把瓶蓋擰好,“可能着涼了,所以嗓子不舒服……”

再擡頭時,她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在心裏默默為自己哀悼: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開始收拾東西,她覺得難受,仿佛被嫌棄,不過還好,他還願意最後說幾句,十分波瀾不驚,仿佛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等狀态好了咱們再錄。”

這句話語氣并不嚴厲,雲淡風輕,然而略一揣摩,這根本就是在質疑她的專業素養了。

然而這件事,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在理,她不該在錄音前一天喝酒,迷迷糊糊着涼,影響錄制進程,雖然其中幾多不可預見的因素,然而确實因她而起。

她看着鞋尖,不說話,再擡頭時,已經紅了眼眶,眼淚在不停打轉,強忍着不掉下來。

別人的無端指責,她都不會在意,然而自己的失誤,才叫她懊惱悔恨。她不是被他罵哭的,只是一個願意自省的人,回頭看自己的作為,覺得失望和難過。

他沒想到她因幾句話就紅了眼眶,在他的印象中,她這幾年已經成長得足夠堅忍,他也實在沒把自己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上,他們不過才正式見了兩三面而已。

他望着她的眼睛,像小鹿斑比一樣無辜,他忽然想起前陣子的比賽,第三期,她唱《哭了》那一場,也是這樣,哮喘發作,她強忍着淚水,在臺上那幾分鐘,他幾乎快要窒息。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居然成了罪魁禍首。

她不說話,也不辯解,似乎有人在外頭等着,要租用錄音室。她默默收拾東西,換了鞋,啞着嗓子道歉:

“耽誤您時間了。”

大概是自己讓他失望了吧?她出了錄音棚,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折騰這麽久,她完全不知道現在什麽時間,也不想知道,只想快點回到家,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休息。

她實在是太累了,許多事情,一幕一幕,又像放映電影一樣,在腦海中循環往複。

口幹舌燥,頭痛體熱,等費盡力氣把自己收拾好了,爬上床,她一摸腦袋,好像确實發燒了。

圓圓姐恰好這時候打電話來,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一旦接了,這嗓子肯定要露陷,不接,估計她更擔心。拖延了半分鐘,最後還是接了:

“喂,圓圓姐……”軟軟糯糯的聲音,有着特殊的撒嬌意味,也許是受了委屈,不能跟旁人傾訴,只好寄托在這一聲“圓圓姐”裏。已經過了訴苦的年紀,這幾年,她總是一力承擔

所有。跟媽媽說心事,只會讓她擔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怎麽鼻音這麽重,感冒了嗎?”圓圓姐還遠在深圳,下個月開演唱會才能回來。

“一點點,過兩天就會好。”她撒謊了,對着夜空眨了眨眼睛,卻無端眨下一滴淚來。

“一定是你貪涼了,跟你說睡覺一定要蓋好被子,喝水一定要溫熱,不可以喝冰水……”圓圓姐的關切囑咐持續了半個小時,好似最有效的催眠曲,她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好幾年沒有發過燒,一燒起來,人就迷迷糊糊的。

今天沒有任何通告,這兩周她本來都預備錄音的,所以一病起來,竟然毫無顧忌了。

隐隐約約中,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除了爸媽,只有謝欣有鑰匙,她胡亂想道,本來還想掙紮着給謝欣打電話,現在看來也不必了,這個經紀人還是很稱職的。

不過謝欣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安靜,一進門沒有到處找老板,連腳步聲都幾乎聽不到。自始至終,她只注意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音,而且那麽小心翼翼,她都懷疑自己幻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她又睡了過去,夢中有人坐在床邊,一雙冰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她燒得迷迷糊糊,覺得正合心意,就閉着眼,用額頭抵在那人的手心上,覺得暢快一點,便開始喃喃低語,不知道說些什麽。

那人輕輕用拇指摩挲她的眉毛,聽她說了一會兒,忽然俯下身,與她額頭相抵,果然燒的不低。

她無知無覺,只是咳了兩聲,抱着他的脖子,像抱着解熱的冰袋一樣不肯松手。

他哄了幾句,起身去找溫度計,所幸家裏有個急救箱,放在顯眼的位置,他猶豫了片刻,拉開她的被子,給她測量體溫。

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來人,可是眼皮太重,很快,一疊擰幹的濕毛巾覆在她的腦門上,涼涼的,遮住了她的眼睛。

“藥吃了嗎?”他在她耳邊問,她覺得這聲音低沉性感,很熟悉,可是想不起來哪裏聽過,她想回答他,卻沒有一點力氣,當真是病來如山倒。

他去急救箱裏找了半天,沒有發現退燒藥。想來她昨晚回來不舒服,就乖乖睡下了,睡夢中才起了熱。

昨晚他不該罵她的,她的身體狀況不好,他就應該警覺了。

錄音結束之後,他一直不放心,今早打電話給她,是關機狀态,于是直接一個電話打給謝欣,編了個理由,說今早要繼續錄音,卻聯系不上他們老板。

謝欣一整天都有事情要談,根本抽不開身,只好讓助理過來看看,剛才半路上,助理已經被他打發走,拿了鑰匙,他風馳電掣趕過來,原來她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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