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喂,修腳師傅,好像有人來了。”

他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地回頭,然後似乎忍着笑說:

“應該是你的歌迷,找到地下停車場來了。”

“啊?”她慌慌張張抽回腳,欲哭無淚地看着他,他終于笑了:

“別緊張,外面看不到車裏的。”

車從舉着綠色燈牌的一群人面前駛過,他們目光灼灼,一輛輛車看下來,越來越茫然:

“應該是商務車吧,難道走了?可欣欣還在啊。”

她肆無忌憚露出兩頰的酒窩,眉眼彎彎,側過臉對着車窗外揮了揮手,可惜無人看到。

她不問他的目的地,他也不說,兩個人一路無話,只有音樂流淌在狹小的空間裏。她像與老友結伴同行,沒有絲毫拘束和不自在。

“你的電話。”

因為參加頒獎典禮,所以特意調了靜音,只有屏幕閃爍。她拿起來一看,果然是謝欣。

“老板,你人呢?”

她微微偏了頭,閉上眼,将手機拿遠一些,然後以長久的“呃”開頭:

“……我剛剛離開啊……”答非所問,明顯過不了關,她想了想又說:

“跟朋友在一起,吃完夜宵就回去。……知道了,慶功會你幫我擋一下!”

電話那頭又喋喋不休說了很久,然後才收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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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人,無論哪個夜晚,寒風瑟瑟還是熱浪滾滾,大街小巷前門後海,穿梭的都是人。

所以他索性把車開到了離市區最近的度假村。

剛到大門口,安保人員看到來的是輛普通越野,幾個人一道過來,他緩緩停下,翻出一張卡,遞給工作人員。

她扭過頭,等車窗重新關閉之後,才開口:

“我一直以為你是刷臉的。”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他摸了摸臉,恨恨地說:

“刷臉?你怎麽不說刷身材?”

她覺得他的注視有些過于熱烈了,就換了個話題問:

“你不是剛回國,經常來度假?”

他微笑道:

“跟朋友借的,我辦不起,本來是要周末過來散散心,找靈感的。”

車停好之後,他從車廂裏拿出兩瓶紅酒,帶她一路穿行,沿着湖邊小築,繞過長長的湖堤,踩在浮動的木板上。腳下是湖水,稍一用力,水就會從木板縫隙裏溢出來,所以她走得格外小心,他看得忍俊不禁,忽然放慢腳步,等她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說:

“跟上,跛腳姑娘。”

她還想辯駁幾句,但偏過頭的時候,掃了一眼腳下,因為腳踝紅腫,還穿着他的運動鞋,這一刻真是無話可說。

他牽着她踏上棧道。他向來克制,但骨子裏僅有的一點浪漫,好像都給了她。

他們在棧道上找到一處八角涼亭,她的腳還腫着,看到它兩眼放光踱步進去,他跟在後面,露出不為人知的寵溺的笑。

她坐下,看他把紅酒放在木桌上,然後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拿出兩只酒杯。

“我對酒精過敏。”她說話的時候一如既往嘴角露出酒窩,他忽然覺得有時候人比酒精更醉人、更致命。

她最終還是在兩只高腳杯裏各倒了半杯酒,血一樣鮮紅的液體随着杯壁慢慢流下來,他拿起其中一只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

“你喝一口就夠了,不要勉強。”

她剛要回敬兩句,忽然看到淅淅瀝瀝的春雨飄進來,他順着她手指着的方向回頭去看,然後一臉失落的神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怎麽辦,連天都不幫我……”

他話裏有話,她當然聽得出來,忽然紅了臉,為了遮掩,只好說:

“我們趕緊走吧,趁着雨勢還小。”

她剛要一鼓作氣沖出雨幕,被他抓住了手:

“從這裏到酒店要走一公裏,春雨雖然小但是很綿密,等你到了,頭發衣服都要濕了,你等等。”

他話剛說完,就脫了外套,将她攬在懷裏,雙手把衣服撐在兩人頭頂,帶着她一路奔走。這樣幾近擁抱的相處方式,他才發現她是這麽小小的一只,想要更親近一些,揉進懷裏怕碎了;隔開些距離,又擔心沒法為她遮風擋雨。

一路心事,不知道怎麽走到度假村中心酒店的,總之進了大廳,她的臉凍得發紫,他用手輕輕碰觸,冰冷的讓他覺得心驚。

他同服務生要了幹毛巾,一邊給她擦頭發,一邊拿出卡和身份證,請大堂經理現在就給他兩間房。

“先上去泡個熱水澡,把頭發吹吹幹,待會再下來吃東西。”

她點了點頭,牙齒忍不住上下哆嗦。過了片刻,大堂經理略帶歉意地從前臺走來,在他身邊停下:

“抱歉先生,今天是周末,房間都被預約完了,只有一位客人,剛剛退訂了一間套房……”

他轉頭去看她,然後解釋:

“我沒關系。”說着他擡手看了看表,“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吃完飯我可以去樓下咖啡廳坐着,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你上去收拾一下,然後好好休息,免得着涼了。”

然後還沒等她發表意見,就做了決定:

“就要它了,麻煩快一點。”

他在樓下餐廳等她,點好了菜,趁着空閑時間發了幾份工作郵件,又上了天涯,看到幾個關于她的帖子裏都有黑出沒,于是換了若幹馬甲,一一毒舌回擊,按了回複鍵之後,不禁為自己從沒有過的幼稚行徑覺得好笑。

再去微博刷了刷,粉好像漲了幾個,都是和他一樣默默關注她的小透明。有關于她的抽獎環節,也有人@了他,大概實在找不到其他小夥伴了吧。他喝了一口咖啡,含笑刷完了首頁。

“什麽事這麽開心?”

他擡頭,她這個澡洗得很徹底,連妝也卸了,眉眼彎彎地望着他。

他收起手機,為她拉開座椅:

“工作上無關緊要的事,先吃飯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第二輪投票,請加油!!!

☆、番外一

整整半個月,他沒有回過家,徹夜都呆在公司,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

自從那天,她一言不發離開之後。

再滴水不漏的計劃,也有被拆穿的一天。她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近十年,自尊心卻比誰都強。

一開始,他就應該想到,以那樣的方式接近她,就如同飛蛾撲火,在得到光明的同時,也會把自己燒成灰燼。

天光漸漸亮了,他擡手看了看表,早上7點,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打開電腦發完郵件,他開始浏覽新聞,然後忍不住去刷了微博。

還有三天,她就要啓程去格拉斯哥參加2014EMA,前兩輪已經勝出,其實對于結果,他覺得并沒有什麽懸念了。

陸陸續續有員工來到公司,他撥通了副總的電話,最近恰好有個英國的項目,他問是誰在跟進。

“那個案子小邵在負責的,他是項目一部的部長。”

“把資料轉給我,這幾天我會去巡視。”

随即他又讓私人助理準備機票和行李,一切準備就緒,他早她一步去了倫敦,大約逗留了兩天處理公事,随即就飛往格拉斯哥。

她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落地的時候,只覺得疲憊,緊張和忐忑倒不剩多少。

一行人聯系了主辦方,随後被安排去了指定的酒店下榻。

“不好意思,沒有連號的房間了,一間在五十二樓,另外四間在十三樓。”酒店人員表示非常抱歉,聳了聳肩。

她想了想,用十分标準的美式腔調道:

“沒關系,我住五十二樓好了。”随後一一讓他們做了登記。

“老板,開什麽玩笑,你一個人在上面,我們不放心,跟我換吧。”謝欣指了指身邊瘦高的男人:

“我或者大軍,我倆是漢子,住上面沒問題。這裏畢竟是國外,你一個人離我們那麽遠,叫人怎麽放心。”

她忍受着耳邊的嗡嗡嗡,把房卡扔給謝欣:

“行了,我是不會跟你換的,你要不要過來一起住?”

謝欣只好噤聲了。

随意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大家都疲憊得說不出話,各自拿了房卡,打算睡足十二個小時,然後為明天的頒獎典禮做準備。

謝欣幫她把行李搬到樓上,下電梯之前,隐隐有些擔憂,轉身對她道:

“老板,有什麽事記得第一時間打我電話!”

“知道啦,早點下去休息。”她在電梯口對經紀人揮了揮手,幾乎是全程閉着眼摸進了自己的房間。

收拾行李,洗澡,因為太累,洗完出來的時候,迷糊間還狠狠地磕了一下大床邊沿。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憑借一點點輕微的聲響,來臆想她今晚的狀态。

他倒了一杯酒,往露臺走去,隔壁房間門窗緊閉,只能透過厚重的簾幕下微弱的燈光,判斷它的主人還沒入睡。

假如這時候她也推開門,走出來透透氣,一定會看到他。

他想起在日本的那個夜晚,他跟她隔着陽臺欄杆,那個綿長到快要窒息的吻。

第二天,她一早就被經紀人的電話鬧醒了:

“時差倒得怎麽樣了?”

“本來挺好,你這電話一打,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沒辦法啊老板,今天時間很趕,中午前要把妝發弄好,下午紅地毯,晚上頒獎結束,聽他們說還安排了沙龍。”

一整天她都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尤其是頒獎前大屏幕輪流播放世界最佳藝人提名的時候,她完全處于放空狀态,也不知道怎麽上的臺,深深呼出一口氣。這一刻給了她足夠的安慰,可以短暫忘掉那些日積月累的欺騙和傷心。

他坐的位置沒有燈光照射,整個人都處于黑暗中,只有眸光一路跟随她,亮的快要燃燒起來。旁邊坐着的是美國著名音樂人AE,十年前,他的同窗好友:

“非常好,作為一個亞洲歌手,她能迅速融入異國頒獎禮的氣氛中,而且這麽自然,我在別人身上還沒看到過。”

他笑了笑,道:

“有機會請你聽她的演唱會。”

AE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跟她很熟?那麽待會的沙龍一定要介紹我們認識!”

一晚上,很多人來同她合影,認識的,不認識的。她穿着一身中國紅,禮服很美,曼妙又不失厚重感,閃光燈下笑得特別甜。

酒會開始的時候,她找了個角落地方,難得安靜,還是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有人來跟她說話,她起身一一回應,也有人端着酒來同她碰杯,她禮貌性地淺淺抿了兩口。

她并不是善于交際的人,所以大部分時間只是微笑傾聽,偶爾才開口說上幾句。

“周小姐,你好。”

她循着聲音回頭,是個美國人,而且對于她來說,并不算陌生。

他是著名音樂人AE。

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剛要站起身,他又示意她坐下,笑道:

“你剛才的表現很棒。”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臉頰兩邊若隐若現的酒窩:

“謝謝。”

AE又道:

“我聽過你的歌,別人推薦的,希望有機會合作!”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開口,卻發現眼睛也模糊了。

她以為删了短信,把號碼拉黑,就可以像按下“DELETE”鍵一樣,把他徹底從腦海當中删除,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可是她只不過輕輕瞥了一眼,他就又出現在她視線裏,不偏不倚,像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戲。

她不言不語地看着他,他左手上拿了一只高腳杯,輕輕晃了晃,血紅色的液體沿着杯壁靜靜流淌,他漫不經心地小啜一口,視線卻始終放在她身上,寸步不離。

有人朝他走過去,歐美著名女歌手,以妖冶出位的風格走紅,今天的穿着依舊性感美豔。她似乎跟他認識,但并不很熟,以貼面禮打了招呼,又攀談了片刻。她看到女歌手跟他碰杯,豪飲,笑得花枝亂顫,或許他的生活一直如此多姿多彩。

她垂下眼睛,喝了一口酒,然後擡起頭,打算繼續與AE交談,他卻轉身招手:

“Darcy,過來!”

于是他抛下金發碧眼的美人,一個人繞過半個大廳,朝她走過來。

“你說過要介紹我們認識的,我找了你半天!”AE大概跟他很熟,抱怨起來毫無顧忌。

“嗯,我說過。”他用低沉的倫敦腔來回應好友,眼神卻穿過他,肆無忌憚朝她望過來。

他的眸子又黑又亮,瞳孔深得像要把人吸進去,她跟他對視,不久便敗下陣來,扭過頭,不去看他。

他在跟AE介紹她,提到她在國內的成績,以及新專輯他們合作的三首歌。AE似乎很感興趣,一直在跟他讨論曲風,然後轉過身對她說:

“Darcy很少用這麽多美好的詞語誇一個人,我簡直要以為你是他的angel了。”

她尴尬極了,睫毛微微顫動,想不出話來應對,這時候如果還信以為真,那就是天真到膚淺了。

她的下眼線有些暈染開來了,不過不會有人發現,她使勁眨了眨眼睛,眨掉那些即将湧上來的液體。

她骨子裏的搞怪精神又在作祟,或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想到那句流行一時的網絡語,“不是說好做彼此的天使嗎”,好像被一道炸雷劈中,默默躺槍了,忽然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神游太虛一般,誰也不理,獨自在角落裏發窘,傻樂。

一味傷感或者強裝鎮定,那都不是她,她的迷人之處就在于,猜不透。

就算是他,也并不能完全懂得她。正因為這樣,他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像罂粟一樣芬芳,叫人沉醉上瘾。

可恨的是,她今天還穿了大紅色,鮮豔到讓人有嗜血的沖動。

AE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用原子筆寫了兩行字,他拿過來看了看,然後轉交到她手上。

出于禮節,她只能伸出去接,AE的美式口音很重:

“這是我的私人聯系方式,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期待合作。”

她接了名片,手卻被他握住,毫無預兆,他開口對她說:

“AE說得對。You are my angel. ”說完,低頭吻住了她右手虎口處的小翅膀。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即使有人旁觀,也覺得這不過是正常的社交禮儀而已。她進退兩難,覺得手快要被灼傷,于是用了些力氣往回縮,誰知他捉得更緊。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觸感讓她心驚,她幾乎能描摹出他唇的弧線。

“你到底想怎麽樣?”她終于用中文開口,不過表情平淡。

“重新開始。”他也用中文回應,似乎十分自信,嘴角帶笑,語調溫柔。

AE聽不懂中文,看這畫面,只覺得他們十分親密。他很了解Darcy,雖然從前有過許多女伴,但他看她們的眼神總是冷淡疏離。她是不一樣的,盡管他在故意克制,但他看她的時候,視線裏好像永遠藏着一團火,如果爆發,她必然要被灼傷,如果隐忍,他會被燃成灰燼。

“不可能!”她态度堅決,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笑了笑,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今晚很美。”

她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維,根本無從還擊。他撫了撫她耳後的頭發,淡定自若到好像一切從未發生:他沒被揭穿,她依舊無條件信任他。

她甩開他的手,公衆場合卻不好發作,只好微笑道:

“你這樣真像個無賴。”

AE看他們的表情,以為談興正濃,不好打擾,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所以讓你失望了?”他在自嘲,眼神漸漸暗下去,落寞得形單影只。大概她喜歡的是從前那個認真嚴厲的制作人,不是真正的他。

“老板,原來你在這裏!”工作室的助理找過來,被拉走前,她望了他一眼,忽然沒來由一陣心痛。

頒獎禮之後,她退了房,離開格拉斯哥。

其實她知道,他就住在隔壁。

他閑來無事的時候,喜歡吹口琴,她喜歡那個朦胧的調子,跟英國現在的天氣一樣,人在霧中,悲喜不知。

她跟着MTV的攝制組去了愛丁堡,鏡頭裏笑得十分燦爛,眉頭舒展,眼神明亮,享受少有的浪漫時光,好像暫時忘記了一切。

站在山頂上,看日出日落,放空自我;沿着古鎮,探尋舊跡;享受英國風情,跳舞轉圈……她比他灑脫,因為這份感情,她投入的時間,不過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他下了飛機,坐在車上開始刷微博,第一條就是她跟化妝師的合影,依舊穿着那天山本耀司的大紅禮服,大軍又給她圍上了一條深灰色披肩,順勢摟住她,照片裏兩個人都笑得特別甜。

他吩咐司機開車,短促而低沉,聲音已經透着隐約的怒意,司機小心翼翼地回頭,答應了一聲,車裏氣氛十分壓抑。

他又繼續刷新首頁,誰知道有人變本加厲,把大軍這些年跟她的合影全翻出來,貼在一塊兒,她笑得很美,小小的一只,身體單薄,讓人想揉進懷裏。

這一條引得粉絲紛紛轉發,還在下頭評論:

好嫉妒大大軍,人生贏家!

默默萌了~~太醉~~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全部點贊!

下輩子要做一個安靜的化妝師。

我最近肯定是小說看多了,每張都那麽偶像劇!

什麽情況,放開她,讓我來!

剁手剁手剁手!大軍全球通緝!我要把他P成我:一盤蚊香!

………………

他點開評論,想了半天,最後一個字也沒打出來。

把手機重重扔到座椅上,閉目養神,誰知叮地一聲,提示微博有消息。

他解鎖去看,原來是互相關注的小粉絲@他了,三個淚流滿面的小浪花表情,然後轉了這條微博,還添了一句話:

小透明的悲哀,默默圍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因為重裝了系統,還是沒有更完一章,不過先祝兔子親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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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番外,這章應該是只以蛋糕的視角來寫的,但因為劇情的完整性,不小心寫成了全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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