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上他們去了箱根附近一家本土料理店,店門外挂了一對暗紅色的燈籠,其上黑色的勘流體龍飛鳳舞,是兩個生僻字,她認不出。因為下了一場雨,又是工作日,人并不多。老板是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跟店裏的服務生一樣,都穿了顏色深重單調的和服,颔首引着他們往走道最靠裏的和式包廂走去。
畢竟是年代久遠的傳統料理店,木質的餐桌已經些微褪色,暗藏一種喑啞低調時光流逝之美。他們在桌兩側的榻榻米上入座,菜單依次在兩人手中流轉,她才“正座”了不到半分鐘,就受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擡起半跪着的膝蓋,雙腿交叉,輕松盤坐下來。
他喝了一口玄米茶,望了她一眼,好意提醒:
“這是日本男人的坐姿。”
她伸出腳輕輕側踢他一下,繼續低頭翻菜單:
“你好古板,現在要吃飯了,不要影響我的心情。”
他只好閉嘴,看她隔半天,雙腿就要調整一下姿勢,閑不下來。
她很愛生魚片,一頭沾了少量芥末,另一頭蘸醬油,小半盤下肚之後,主動放下了筷子。
“怎麽不吃了?”
“要有女明星的自覺。”
“吃吧,我不嫌你胖。”話雖然不中聽,但似乎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
“其實我是在等……烤鳗魚和……壽喜鍋。”她一笑眼睛裏就有小星星,随之爆發出的一連串“哈哈哈”,太容易感染到人。
壽喜鍋上來的時候,她替他把雞蛋打進碗裏,直到攪勻之後,才放到他面前,接着用同樣的方法給自己做好了蘸醬。雪花牛肉剛放進去,筷子夾住涮到顏色全變,恰到好處八~九分熟就提上來,也是先送到他碗裏。
他蘸着生雞蛋不動聲色地咀嚼,享受咬碎吞咽的過程,形同禽獸。
唯一不同的是,禽獸是不會記得旁人對它好的,他得到一點一滴回應,一顆心卻簡直要上了天。
他喜歡她喜歡到幾乎不能抑制,瘋起來有想要撕碎她吞下肚的沖動,卻還要慢條斯理,心生克制,情愛真是人世間最無道理可講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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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來居然還點了清酒,服務生将酒送過來,她接過去,握住瓶口,倒酒之前,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企圖阻止:
“你對酒精過敏。”
“我要是喝醉了,你背我回去……”
她沒有喝醉,只是目光迷離,意識還是清楚的。結賬的時候,老板看她一直盯着櫃臺上方的晴天娃娃,眼睛眨也不眨,就解下來遞過去。一邊做手勢,一邊溫吞言語,大意是要送給她。
她接下了,道完謝,先遞到他面前,問:
“好看嗎?”
“好看啊。”他瞧着她認真端詳每一個新鮮事物的模樣,真恨不得把全世界她喜歡的,都送到她面前。
他們沿着靜谧的街道步行,沒有櫻花,沒有雪山,不是浪漫的季節,酷暑和蟬鳴時常讓人心緒不寧,身體被熱浪蒸騰,脖頸以下似乎跟思維隔絕了。然而她還是能感受到心跳,怦然有力,一下一下忠實地記載她對他的全部喜歡。
這種情感,大概心髒驟停,才肯斷絕。
不知不覺走到大路口,霓虹閃爍,大屏幕上各類奢侈品輪番轟炸,巨幅廣告牌落下,原先那條昭和時期的古樸街道已經越行越遠,隐約不見了。
她回過頭,看到十字路口的大廈邊,一整面廣告牌上只有兩個字,恰巧她認識:夜王。
原來走到了紅燈區,她戳了戳走在前面那人的背:
“我想進去看看。”
他停下腳步,若有所思望着她:
“床底下的小碟片,你是不是都偷偷看過了?”
“你還想陪我再看一次?”
她扯住他的袖子,擡腳就走,像混黑道的大哥帶小弟那樣,要帶他一起進去。
他對她的胡鬧行徑不置可否,她卻因為好奇頻頻去看樓頂的大海報。
“洗剪吹有那麽好看?”
“……”
“還是說……對我……不夠滿意?”
“……”
他覺得在這件事上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攔腰把她整個人扛在肩上,打包帶走了。
在公交站臺坐車直達山腳,小哥沒有依約前來。他問她累不累,她點點頭,把毛絨公仔和晴天娃娃都抱在懷裏,臉深深埋進去,流露出濃濃的倦意。
“上來,背你回去。”
她勾住他的脖子,他背她走了很遠的山路,一路颠簸,月光溫柔,星星偷偷眨眼睛,目送他們離開。
她在他背上睡着了,手松開一些,他扣她更緊,一退一進,是他習慣的獵捕方式。
好不容易到達半山腰的旅店,他不忍喚醒她,和店主低聲言語了兩句。
她手指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看到熟悉的門頭和內裏庭院,心裏一驚。
本來只是跟他開個玩笑,在心裏數着,到了第一百步,就要跳下來的,沒想到他的背太~安~穩,竟然睡着了。
“你怎麽不叫我。”她匆忙落地,手伸過去,他立刻意會,矮下脖子,讓她把挂在身上的相機取走。他單手還拿了三腳架,難得顯出一絲狼狽樣子。
“重不重?”她看到他的頸項間有了明顯的紅痕。
他搖頭,對她笑了笑,示意不要緊,随後牽住她的手,往庭院深處走。夜裏蟬鳴聲更清晰,兩個人走過樹木掩映的假山,他的眸子又黑又沉,略一對視,就彼此深陷,終于在轉角處毫無顧忌接了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這一次實在是忘乎所以,從頭到尾都恍惚似飄在雲端,雖然快樂,卻不踏實,不知道什麽時候一腳踩空,就會重重跌下來。
吻到後來,她快要窒息,閉上了眼,一片混沌中,感覺整個人在加速下落,折堕之中竟滋生出久違的踏實感。
熱戀中的人,一個吻就可勾引出潛在四肢百骸裏的情~欲,一點即焚,引火燒身。這一晚實在是瘋得厲害,一切源于她側躺在床上,睇望他時漫不經心流露出的媚态橫生。睡裙的吊帶滑落,大半個肩露出來,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明是宿命天真的模樣,但給他青眼的時候,眼角上挑,眼波流轉,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眼意味着什麽。
他剛沖完澡,走到床邊,手覆上她的側臉,問: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男人?”
這一次,她感覺到末日般滅頂的快樂和自我迷失,不知道為什麽,越是親近,這樣的感覺越強烈。她主動去吻他的嘴,手放肆在他的後背摸索,然而一閉上眼,就有個聲音在回蕩,告訴她:
“You lost yourself.”
漸漸這提示被他擾得一團亂,消失不見,他迫她投入。與昨夜相比,她迷失得更厲害,指尖在他背上劃下一道又一道淡淡血痕,終于肯出聲,漂亮的尾音勾得他如白蟻爬心。
她終于曉得,他上回有所保留,這次也未必全力以赴,可她卻已然丢了半條命。他抱着她坐起,看她細長的脖頸深深後仰,像極了一只瀕死的天鵝,仰天的姿态,驕傲又美麗。
他吻上去,兩個人交頸相纏,他忽然咬住她的喉嚨位置,像一只獸,只怕下一秒就要咬斷細細的青色血管,飲血食肉。她的手沿着他的人魚線和結實的腹肌往上游走,撫過胸膛,在心髒的位置停留,用溫熱的手心抵住他,瞳孔濕潤,輕輕開口念了幾個字,連聲音都發顫。
他松了口,重新去吻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一路向下,最後埋首臣服在她的胸口,漸漸放緩了動作。
明明是讓人心旌搖曳的稱謂,他卻不得不收斂克制,像野獸收起利爪,溫柔綿長并非好事,同樣折磨得她理智離散,快要發瘋。
她忘了最後是怎樣哀求他的,一切結束之後,他把她按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吻,吻到隐秘地帶,他擡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又慢慢落回去,再次虔誠膜拜之前,被她慌忙推開,連抱她去浴室沖洗的要求也被無情拒絕。
在她關上門之後,他再也不用掩蓋對她赤/裸的渴求眼神,再親近都不夠。
聽着嘩嘩流淌的動人水聲,他摸到床邊的手機,五個未接電話,都是阿唐打來的。
回撥過去,接通之後,對方聲音雀躍:
“成了!”
“什麽成了?”他披上睡袍系好衣帶,推開木門,走到露臺邊沿,才開口問他。
“咱們的計劃,林助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
他料想應該是十言盛世出事了:
“我讓他這一周不要找我,工作上的事各子公司分管負責人把控好就可以了。”
阿唐将聲音更拔高一些:
“你哪兒去了?滿世界找不到。今天早上十言的報道鋪天蓋地,公文三天前就發了,好幾個題材禁播,汪一明徹底傻了,十個億投進去拿不出來,另外幾部電影剛上映就被時光傳媒的小成本壓制住了,票房比預期慘十倍不止,十言盛世單股價格大跌,現在已經停牌了。”
“好,我知道了。”他看不出一丁點兒高興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不值得波動情緒。
“其實你手上25%的股份已經夠了。”阿唐難得認真。
“我想更穩妥一點,三天之內,汪一明會去找你,按我說的做。”
“好,沒問題,姓汪的年紀大了,早該回去養老的。”
他笑了笑,沒說話,挂斷電話之後,發現她已經出了浴室,找他一圈無果之後,徑自抱着毛絨玩具躺下了。
他進屋,将一身污穢塵埃洗幹淨,然後輕手輕腳爬上床,從背後擁住她,嗅着她頸項間好聞的沐浴味道,無聲道了晚安,沉沉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希居然以為妹妹只是一點點回應,要知道對于吃貨來說,美味的食物就是一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