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天,照例是他先醒,即使如此,也比平日裏的生物鐘晚了一兩個小時。厚重的窗簾外是烈日灼人的白晝,一簾之隔,只剩下漫無邊際的黑夜了。
臨睡之前,他是從背後抱住她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個人變成了面對面的睡姿,側卧而眠。他伸出手,用指腹去撫她的眉心,指尖掃過翕動的睫毛,暗自想着,原來她潛意識裏,也是想多看他幾眼的。不知道她在睡夢中,在他手臂的壓制下,是怎樣輾轉小小的身體,與他貼面相擁的。
他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間,掌心感受到了一如既往綿延的暖意,像長久獨居在黑暗寒冷冰窟中的獸,他貪戀這一刻指尖的溫熱觸感。
柔軟的腰腹,垂落眼角的劉海,下巴側面如淚珠滑落的淡褐色的痣,這一切都讓他欲罷不能,他忽然萌生了一個近乎惡作劇的念頭,揉醒她,揉頭發或者腰,甚至撓腳心,直到她從睡夢中笑出聲,肯醒過來看他一眼為止。
最終,他什麽也沒做,從床頭櫃摸回了自己的手機,半坐起身,浏覽了幾封郵件,簡單回複之後,又處理了幾個走到他手上的重要流程,她才慢慢轉醒。
“我吵到你了?”
“沒有,我餓了。”她摸了摸肚子,回答得理所當然。
他穿衣下床,去廚房給她覓食,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将昨晚的晴天娃娃和毛絨玩具塞進懷裏,空出手來專心對付手機上的小游戲。
他立刻走到她面前,把手機沒收了。
她擡起頭,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活脫脫一個貪玩的小孩子,眼睛裏還有一閃而過的水光,他差一點心軟。
“不可以,你的眼睛剛做過手術。”房間裏特別暗,手機的強光太過刺激,就算正常人,剛睡醒也會産生不适。每到這種時候,他都特別想把她拎起來打屁股,給她一點教訓。
誰知道她跪坐在床上,拉了他的手,輕輕在他手心撓了兩下,然後仰着頭看他,一雙眼睛簡直就是一整個夜空,裏面有小星星在閃爍。
他當然不會動搖,手機不可能還回去,也下不了手揍一頓,只好自暴自棄似的嘆息一聲,把手上的東西扔遠了,圈住她的身體。她不肯老實坐好,柔軟的頭發在他下巴附近來回癢癢地掃,他按住她的腦袋道:
“陪我說說話吧。”
她抱着玩具公仔躺在他的臂彎裏,哼唱他寫給她的新歌。
“這要是在錄音室,我該被你氣得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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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先生。”她在他耳邊用氣音低聲回答,又踢了踢他的腳:
“手機拿來。”
“不給。”
她換了正經臉,與他讨論新歌的細節,時不時皺了眉,也會跟他一争到底,陷入沉思的時候,他都幾乎以為她睡着了,一開口,聲音裏甚至帶着濃濃的睡意。
睡不醒的小孩,他這樣叫她。
她抱着晴天娃娃翻轉過身,背對着他:
“我才不是小孩子。”她已經三十歲了,普通人這個年紀,大多有了孩子,在為家庭奔波。
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她覺得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不像戀人,倒像她是他難得品嘗的一道飯後甜點,因為特別所以多得兩眼青睐。
他對她的評價,不似男人對女人,有點糟糕。
可她到底沒放在心上,抱着晴天娃娃昏昏欲睡。他以手肘側枕着頭,另一只手環過她的腰,握住她的手,一同摸了摸娃娃。
“好看嗎?”
“嗯。”
“你喜歡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她似乎真的要睡着了,聲音綿軟無力,随口問他一句。
他看着手裏的白色大腦袋娃娃,嘴巴眼睛都是彎的,雖然笑眯眯的樣子憨态可掬,但他決定還是據實以報:
“有什麽區別?都不喜歡,喜歡你就夠了。”他親她的頭發,被她避開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鑽進衛生間洗漱。
吃早餐的時候,總算把爪機要了回來,她一邊刷微博,一邊喝粥。
“裏面藏了什麽,這麽上心?”
她頭也不擡,想了想回答道:
“昨晚,你睡着之後,我拍了你的……一些小片片。”
他放下餐具,饒有興趣聽她繼續講下去。
“要是你讓我不高興了,就挂到免費視頻網站上去。”她說話的時候完全嚴肅臉,可惜話還沒說完,就笑場了。
他也跟着哈哈大笑,問她:
“有照片嗎,謝謝宣傳,這麽說我要準備出道了。”
她被他的厚臉皮徹底打敗,決定将照片和小視頻私藏,免得他得意忘形,拿身材跟她炫耀。
雖然現在看他,依舊臉紅心跳,但她絕不會讓他發現。
兩個人慢悠悠吃完早飯,收拾行李退了房,跟老板道別的時候,老頭兒念念叨叨說了小半天,并且一直站在旅店門前目送他們下山。
“剛才老板說了什麽?”她坐在觀光車上,回頭沖老頭兒使勁揮了揮手。
“他說,退房才發現,床底的碟片放錯了,向我們道歉。”
“啊……”她揮到半空的手頓住了,尴尬到不知所措。
“後來老板又自言自語,即使這樣,碟片好像還是被動過了……”他注視着她的眼睛,聲音平淡,表情認真。
隔了半天,她終于反應過來,他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扯,所以也打算調戲他一下:
“這樣啊,那麽你是不是要反省一下?”
旅店小哥将他們一路送到山下,取行李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他:
“到底說什麽了?”
“沒什麽,老板說希望我們蜜月旅行再去一次,山上櫻花盛開的時候很美,可以多住一些日子。”
搭乘山腳的巴士離開,漸行漸遠,對面的富士山也慢慢隐去,皚皚白雪先是縮成一角,又逐步融化成一個尖尖的小點,愈發微不足道。
沉重如富士山,一條雪路走到底,再念念不忘的壯闊,也會因腳底冰凍的濕意心生嫌隙。
一輩子太長,她想,她能把握住的,大概只有現在了。
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奈良,到達的時候,天已經晚了,她累到沒有心思吃飯,倒在酒店床上,剛沾上枕頭,就入了夢鄉。他輕手輕腳出了門,走了三條街,終于買到她喜歡的章魚燒。
他守着她,一直到她醒。
床頭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她睜開眼睛,瞬間就适應了這刻意調置後的亮度,然後開口問他:
“幾點了?”
他握住她的手,同她額頭抵着額頭,輕聲道:
“太晚了,今天就不出去了,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她摸到枕頭邊的手機,看到時刻顯示的一瞬間閉上眼,無言以對,過半天才開口:
“吃飯了嗎?”
結果兩個人一道吃了東西,她執意要出門轉一圈,不肯再睡了。
這一晚并沒有什麽收獲,不過她尋到幾家早就想去的小店,一一嘗了個遍。回來路過一家本土氣息濃厚的飾品店,設計師的想法大概跟她很契合,他看到她流連在櫃臺前,一行一行掃下來,最後目光停留在一雙對戒上。
極簡的樣式,甚至連一顆碎鑽都沒有,但是做工精致,模樣霸道,是她喜歡的類型。
“我們想試試這一對。”他讓營業員把對戒拿出來,卻被告知它們已經被訂走了,對方明天來取。
“算了,走吧。”她拉住他的袖子,頭也不回地離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