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毒發

? 山林間的道路崎岖不平,樹枝橫叉,打在臉上生疼。林安調整着自己淩亂急促的呼吸,努力跟上前面那個靈活的身影。

尼瑪,體力真好啊!林安喘着粗氣盯着前方一刻不停的賀夜昭,跟、跟不上了!

男女之間的體力畢竟還是有些差別。皇帝從小接受就是傳統“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換句話說是真正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而林安整整接受了十幾年的“德智”教育,簡直不能比!

林安憋着一口氣,猛地向前加速,伸手去拽賀夜昭的衣角,她的手指還未觸及賀夜昭一休,前面的人卻猛地委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正在大邁步奔跑的女孩因缺氧腦中渾渾噩噩,眼前模糊,在賀夜昭倒下的時候并沒有反應過來,她幾乎是絆倒在他的身上。

唔——林安揉揉被撞疼的腦袋,胸口的肌肉真結實啊。

她一翻身也不顧地上泥濘,直挺挺的躺在一旁,劇烈的喘息着。過了一會,林安才感覺到自己肺部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下去了一點,她伸腿踹踹身邊躺着的皇帝,懶洋洋的說:“喂,陛下,咱們現在要去哪啊?”

賀夜昭沒有回應,林安又踹了踹了,他仍是一動不動。

林安感覺不對,撐起身子去看,林安一手抓着賀夜昭的手臂,一股寒意傳來,簡直不像人的溫度。

林安慌了,“喂,皇帝大大?”她翻身起來,連忙扶起賀夜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的臉上呈現出幾乎死灰的青白,明明是剛剛劇烈運動完,身上卻冷的如冰,甚是駭人。

林安就算平時心再大,說到底還是一個從未直面過死亡、一直活得很安逸的普通人,別說救人了,她連保持冷靜都快做不到。

林安抖着嗓子叫道:“皇帝?!卧槽!賀夜昭!你說句話!”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她一只手拍打着男人的臉,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希望下一秒他能醒來。

賀夜昭卻突然想起以前的往事——

十六歲那年的昭明宮中,白幡飛揚,滿宮悲切,他跪在父皇的靈柩前,仍還無法接受昨日還笑着答應他要去狩獵的父皇,今日就躺在了冰冷奢華的棺椁中。

他拿過一疊黃表紙,一張張的放入銅盆中,看着它們迅速的被火光吞噬,灰燼升騰,心中一片木然。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喧嘩,賀夜昭嘴角略過一絲冷笑,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孝服,擡步走向殿外,他垂眼輕蔑地看着階下吵鬧的兩位王爺,略過他們臉上的貪婪野心,冷眼看着他們身後戰戰兢兢的群臣。

“兩位王爺何事在父皇的靈前喧嘩?!”

那兩名自己名義上的“哥哥”冷笑一聲,臉上是毫不遮掩的鄙夷傲慢:“三弟,父皇駕崩,你為何不讓本王出宮?!”

讓你們出宮?賀夜昭臉色冷然,出宮召集兵馬聯手逼宮嗎?!

“父皇還未出殡,皇兄何事如此着急?”

一旁從未出聲的老二,聲音像是吐信的毒蛇:“皇弟,父皇可留遺昭?”

賀夜昭并未出聲,倒是李成靖滿面滄桑的匆匆趕來,他站定,先是向幾位皇子行禮,清清嗓子展開手中明黃的诏書——

“先皇遺诏,衆人接旨!”

兩位王爺相視一眼,随着衆人跪伏在地。

“孤以菲薄,嗣守祖宗丕業一十有七年矣,圖為治理,宵旰憂勤,恒懼不終于治,恐負先皇付托,今忽遘疾彌留,孤雖棄世,心中無憾矣。

皇三子夜昭德器夙成,仁孝明達,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同心佐理。”

遺诏還未宣讀完,性情暴躁的大王爺,怒喝道:“無恥老兒!竟敢僞矯先皇遺诏!”

老二仍是那副陰狠模樣,“李相本王倒想問問賀夜昭非長非賢,如何登的了這大寶?”

李成靖卻不慌不忙的将手中遺诏和玉玺奉向賀夜昭,跪地高呼:“吾皇萬歲!”

二王身後的群臣們見到清流一派的領頭者如此這樣,也連忙跪伏山呼——

“吾皇萬歲!”

大王爺見狀想沖向賀夜昭,一臉欲殺之而後快的恨意,卻生生的被兩旁的侍衛狠狠地按在地上,二王爺那眼中揮之不去的毒辣陰郁……

回想到這時,賀夜昭的記憶有點混亂,一會是詭谲朝堂,一會是雙王叛亂,那時,他時常感覺到這奢華瑰麗的昭明宮中盡是鮮血的色彩。

一時間他有些心灰意冷,看到那杯廢王欲玉石俱焚的毒酒,賀夜昭竟生出一點解脫的意味,酒香甘冽,奇毒難解,此毒有名曰“一月雪”,他一口飲下,冷到刺骨……

思緒紛亂,賀夜昭像是堕入深淵,不可掙紮。

一陣刺痛喚回了他有些混沉得意識,放肆,賀夜昭還以為自己仍在那恢弘宮宇間,仍是坐在寶座上的帝王。

林安見到躺在地上的賀夜昭像條死魚一樣,連呼吸都微弱了下去,慌得連氣兒都喘不勻了,她先是掐了男人的人中,手都掐酸了,也才只見賀夜昭低吟一聲,皺了皺眉,依舊沒蘇醒的樣子。

一咬牙,林安慌亂的從一旁的揪了兩把荊棘,也不管劃了一手的口子,她挑出一根算是尖長的,定了定神,狠狠地紮向皇帝的中指!

接二連三的銳痛終于将賀夜昭從昏沉的漩渦中拉出,他動了動眼睫,視線有點模糊不清,弱聲提醒道那個還打算刺他十指的人:“等、等……藥……”

他骨子中還是揮之不去陰冷,如跗骨之蛆,畢竟是剛剛恢複意識還沒有多少力氣,賀夜昭才吐出兩個字就悶聲咳起來。

林安一聽見他的動靜,幾乎喜極而泣,在這危險黑暗的林中如果賀夜昭真的死在這裏,恐怕自己真的會崩潰。

“藥……”賀夜昭壓住咳聲,提醒道。

林安連忙應聲,一雙手胡亂的在賀夜昭摸了一遍,若不是情況不對,簡直就像她趁亂吃賀夜昭豆腐。

一個黑檀小扁盒被林安摸了出來,從中倒出一粒暗紅藥丸塞到賀夜昭口中。

男人細擰着眉,忍過口中的苦澀味道,五髒六腑中的寒意才稍稍消退,他緩了口氣,道:“快走……”

林安點點頭,現在情況不明,如果刺客追上來的話,這老弱病殘,足夠他們仰天大笑,輕松的完成任務。

見到賀夜昭沒死,林安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了點,才感覺內裏被冷汗浸濕,夜風吹過,沁涼入骨。

賀夜昭的唇色又複青白,林安見狀就把自己的風裘披在他的身上,男人略詫異的看着臉色也不太好的皇後。

林安打了一個寒顫,沒好氣的說:“看毛線看你這病殃殃的樣子,萬一……天璇還不掂刀殺了我,走吧走吧,別看了。”

林安就見到皇帝平日裏冷漠嚴肅的臉上展現出一點笑意,在逐漸清朗的月色下,生出一絲清豔,不知是月色生輝還是他自盛華。

林安摸了把額上的汗,擡手将賀夜昭托在背上,賀夜昭兀自掙紮開,“放肆,放開孤!”語氣中帶着無法掩飾的羞憤。

“別動!”

賀夜昭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就算身材削瘦,但是體重還是實打實的,剛才他的掙紮幾乎讓林安趴到地上。

“放孤下來!”賀夜昭咳着命令道。

林安咬着牙,磕磕絆絆的向前走着,“你現在身上有力氣嗎?!讓你走,等刺客來了是你等死還是我陪你等死?!快!指個方向!”

“咳……向東。”

“哪是東……”

“……往左。”

歸于靜谧的樹林間越發顯得清冷,除了一兩只夜枭發出凄厲的鳴叫在林間飛過,做得茂密的樹枝嘩啦作響,偶爾又不知名的動物從一旁略過,惹得林安的雞皮疙瘩就沒下去過。

林安睜大眼借着月光努力辨別着腳下的路,她喘了口氣道:“喂,和我說說話呗。”

賀夜昭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讓思緒再次沉淪,“皇後想說什麽?”

女孩蹭了蹭臉上不知道是泥還是汗水,“說說你媽吧,我在書上看到她是一個很了不得的人。”

“呵……”賀夜昭輕笑一聲,“母後?孤十歲前沒見過她笑。”

“所以你的面癱屬性遺傳她?”

“面癱?”皇帝忍過內腑裏的一陣寒意,打起精神道:“世間皆傳父皇母後恩愛異常,羨煞旁人。”

“可惜,母後從來都不愛父皇,哪怕父皇為她遣散後宮,她愛的始終是沈侯爺……”

林安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皇後倒是知之甚多。”賀夜昭一挑眉,“孤是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只是因叛亂被孤殺了。”

林安慢吞吞地說:“我好像有點明白你媽為什麽不太能接受你爸了。”

“什麽”賀夜昭有點激動的支起頭,一頓悶咳,“皇後如何得知?!”

“別動!”他這麽一動,林安又差點趴下,“我和你媽應該是老鄉,我們那個地方呢,插足別人婚姻是一個很不好的事情……”

“父皇并未立後。”

林安翻了個白眼,解釋道:“這和立後沒關系,你爸都和其他女人有孩子了,你媽思想道德上過不去,在她眼裏她要是嫁給你爸就是插足別人婚姻,所以……”

賀夜昭聽了這話,悶悶地說:“怪不得,沈侯爺當年……”

“還有,你爸當年那算強娶,你媽這麽要強的人不生氣才怪!”林安分析道。

“等等……”賀夜昭反應過來,眯着眼,淵黑的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皇後和母妃來自同一個地方……”

一陣風吹過,一時間安靜到詭異,之餘林安還在緩慢移動的沙沙步伐聲。

連續多日的奔波加之淋雨,賀夜昭再也忍不住喉間的咳聲,整個人脫力的伏在林安的背上,幾乎要将肺咳出來。

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林安的脖頸間,她嫌惡的提醒:“皇帝大大,注意口水啊。”

靠着那點藥性吊着的精神終于再也支撐不住,賀夜昭強撐着一點精神囑咐林安:“一直向東、左有一個莊子,去那必有人相助。”

說完,他又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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