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翼翼地試着對女兒說如果江叔叔是你爸爸的話—

結果可以想象,又被笑笑嗤之以鼻。

“媽媽,你要是想跟哪個男人在一起就自己決定好了,不用拿這種話哄騙我。我根本就不在乎爸爸,也需要爸爸,葉子也是。我們甚至都不需要你了…”

主治醫生說有葉子的檢查情況不怎麽樂觀,腦電波圖像顯示狂躁程度甚至有所加劇。

那時我灰溜溜地靠在門口掉眼淚,等江左易從洗手間出來問我怎麽了的時候,我又一次把到嘴邊的話嚼碎咽了。

他以為我是擔心孩子而難受,但我卻明白,自己也許真的不适合在這種狀态下把真相說出。

後來江左易告訴我說,他把別墅賣掉了。

“你舍得麽?”聽到這裏我還是略有驚詫的,我說如果我沒記錯,那裏是你與淩家兄妹的第一個真正意義的家。小零也是在那裏長大的…當初我給你點了一把火,你還要扒我的皮呢。

“房子只是房子,能遮風擋雨卻遮擋不了家人倒戈相向。”江左易的回答很平靜也很釋然,畢竟,他不願意回憶的東西比我要多得多。

他說他以後多半會留在江源集團頂層的公寓裏,黑白泾渭的世界觀,要用不同的生存環境生生隔離。

他問我還記得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闖進去找他麽?

我說當然記得,如果要問我什麽時候對你動心…也許就是那一天,看你圍着睡衣吃早點的慵懶神情下,卻又有着绻缱萬千的故事。

明知有毒,也沒能收住腳步。

他有些動情,臨出門時突然就抱着我吻了很久。後來他抱住我的腰,将我按上了吧臺。

雙手疊過我緊繃的小腹時,眼裏染色的情欲一下子就蛻變成了傷勢:“舒岚,那個孩子…”

事情發生到現在,我們兩個一直都沒有就這個孩子的出現以及失去平心靜氣地談論過一絲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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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确定自己的情緒已經醞釀到可以開玩笑的時候,我說:“嗯,孩子跟你長得很像。”土帥土劃。

江左易突然就趴在我肩膀上笑得無法自控,笑了足有三分鐘,然後推門而去。

我摸摸肩膀,濕濕的一片。

***

我父親的葬禮在今早九點鐘如期舉行,到場的人不多,但作為了解他所作所為地位女兒來說,我覺得能有人願意送這個壞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牧師念得話我始終都沒有仔細去聽,全程扶着葉瑾涼,我說你要是撐不住就坐下休息一會兒。

他說沒事,比起之前被我用碎玻璃戳,這點疼痛都比不上呢。

“你把葉子的事,告訴江左易了麽?”

我沒回答。

倒并不是因為我覺得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上交頭接耳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而是因為,大門外突兀地一輛黑色轎車,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看了一眼門口迎賓處的簽到簿,我是今天要來的人不是都到了麽?這會兒馬上要答謝瞻遺,然後蓋棺火葬了,怎麽還有人來。

車嚣張地停在正大門口,從上面下來一個着一身黑的女子。

雖然戴着墨鏡,但我還是認得出來,她是舒顏。

“舒顏?”我怔怔地轉臉看着葉瑾涼:“你找到她的?”

男人搖頭,說沒有。

“別猜了,我自己來的。”舒顏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爸的葬禮,我怎麽可能不參加。”

她摘下墨鏡,嘴角輕挑了一個弧度。臉上的傷疤倒是淡了一些,一點不妨礙她的美麗。

可是今天的舒顏美得冰冷又有距離,跟之前那嬌滴滴的青春活力,大相徑庭。

我說你來了就好,別的事咱們事後說。都是爸爸的女兒,理應來送最後一程。咱們一人一只槌子,給爸蓋棺吧。

“姐,你這麽快就要給爸入土?”舒顏高聲一亢,全場矚目:“我今天之所以前來,就是不同意你這麽草率。我爸是被人害死的,憑什麽就這麽随便定論?!”

☆、113 我只是,刻意避免真相

舒顏的話引了在場一陣不小的轟動,雖然葬禮臨近尾聲,大部分賓客已經離去。但突然沖出來的小女兒捂着棺材不讓蓋,就算放到大衆生活版塊都是一則吸引人眼球的頭條。

“舒顏,爸爸過世是經過市權威醫療機構認定的疾病自然死亡。你這樣來鬧,會叫他難以安心的。”我上前兩步。極力壓着澎湃的心緒把場面話說圓。

舒顏呵了一聲,反問我:“所以你覺得爸可以走的安心?

就憑一副毫無內涵的死亡報告,活生生的人進去,橫着躺出來。姐,我知道你惦記爸手裏的股份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設計害死繼母一家,如今恨不能殺雞取卵。這種行徑,還需要我一樣樣數出來麽?”

周圍的竊竊私語越來越誇張,甚至有好事者開始用咔咔拍照了。

“舒顏,我今天不想跟你在爸面前沖突,而你這些無中生有的诋毀,從今天的局面來看,早已不能用幼稚和可笑來形容了。”我攥了攥發抖的拳身,所站的相對位置就在我父親的棺木前:“事到如今,很多話已經不需要再挑明了說。

下周一的董事會上,我會宣布股權分配方案以及遺囑認定。你是舒家的女兒。也有權參加。但是在此之前,我請你安靜地,給爸爸送下最後一程。”

我猜舒顏今天來不可能就只是在我面前露一露臉,示一示威。

她失蹤這麽久,去了哪裏又帶着怎樣的路數來反攻。雖然猜不到具體的出招,但動機還是明确的。

可我真的一點都無法恨她,相反滿滿的同情裝了一肚子。就仿佛在面對一只警惕而骨瘦嶙峋的流浪狗明知道伸手過去會被咬,但還是忍不住送了一把糧。

此時,葉瑾涼已經替我把寥寥無幾的賓客送出了葬禮現場。空蕩蕩的葬禮大廳下。我與舒顏對立的咫尺之間,仿佛父親的靈魂也參與進來了一樣。

“顏顏。”我叫出她的小名,以為能感動她的柔弱,其實感動的卻只是我自己對親情的那一點守護和向往。

我說你還是回頭吧。

“你叫我回頭?”舒顏突然就笑得猖狂失控了起來。那一刻我同樣相信,她的情緒明明就比我還不擅長暴露在人來人往的陽光下。

她是拼着命在跟我使壞。

這時站在一側的葉瑾涼撲上前來擋住我,別說舒顏覺得諷刺,就連我都覺得有點不堪入目。

這一幕,不就像之前那格格不入的相處裏,他在我面前護着舒顏時一樣麽?

我說葉瑾涼你閃開吧,今天是我和顏顏想要敘敘舊,別人可以參與可以旁觀。但惟獨你沒這個資格……

擋開被尴尬癌纏身的男人,我迎着舒顏的目光上前:“是,我叫你回頭。”

舒顏屏住了臉上的詭笑,旋即拉開了話題:“所以你是想告訴我說,現在所有人都死了,我執着的一切也都沒意義了是麽?”

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舒敢做的一切。都是在她明晰立場的前提下進行的。

于是我攻心為上,輾轉丢了一枚煙霧彈:“顏顏,淩楠打過你麽?”

舒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慌不疊地罩上了墨鏡,卻還是沒能掩蓋住慘白的褪色。

“你在說什麽!”她言辭激烈,态度卻躲閃有限。

我說你從沒看到過淩雪挨打的樣子。那個玩弄人心的魔鬼,連自己最疼愛的女人都能下手。何況是你這樣愚蠢的姑娘?

你為他死心塌地,替他做了多少次犧牲的出頭鳥?可他最後,有把你往心裏放過一點點麽?就連死,都不屑于提一下你的名字。

我用淩雪瓦解淩楠,再用淩楠瓦解舒顏。因為我知道,在這看似堅固的複仇集團下,若不是用愛牽制着心裏的同盟線,誰敢那麽萬劫不複?

“舒岚你閉嘴!我……我……”

我說舒顏,你終于給我抓到心了。我一直在想,這場曠世仇恨的背後。深卷漩渦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無辜而瘋狂的。

可是誰能比你更不幸?身背這舒家和陸家的雙重血統,你何去何從?

你站在誰的身邊,舉槍又對着誰?

是母親的仇恨,還是父親的宿敵?

“想來想去。最後,我猜你是跟着感情走的。對麽?”

淩雪曾告訴過我,唯有愛情不可辜負,唯有愛意值不可估量。

我說舒顏啊:“其實你比誰都清楚,從不曾在那個男人身上得到過任何想要的東西。無論親情愛情……全是水中月。”

“姐,可我沒得選擇。”舒顏的情緒恢複得要比我想象中快很多,但我知道今天她以嶄新的面貌展示給我的并不是所謂華麗的蛻變,而是面具下的極端:“你一出生,舒中山就用肮髒無辜的鮮血換了你昂貴的搖籃。而我一出生,骨子裏帶的就是仇恨的萌芽。

有時我曾想,如果你們願意多愛我一點,我是不是能夠把自己的宿命掐死在一切都不能挽回之前。

葉瑾涼,”舒顏輕輕轉過頭,看着站在我身後‘最沒資格插足’的先生。她的目光在墨鏡下看不出柔弱,卻仿佛真有直指人心的魅力:“我甚至想過,如果你能夠真正忘記我姐,願意踏踏實實地疼愛我。我就什麽都不求了……

可是你什麽都沒有,即便硬着頭皮想要對我肚子裏的孩子負責之時,夢裏叫的都是舒岚的名字。

是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什麽路留下給我,卻指望我今天還能回頭?!不覺得自己太可笑太無恥了麽!”

“可你還能怎麽樣!”我說我并不願意用這麽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威脅和得意的口吻來淩辱今天的你。

“顏顏,陸家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舒家的人也都死了,只剩下你和我。所以今天你就是把我也弄死,你都贏不了。

因為你改變不了你這原始又無助的血緣你媽媽是陸林霜,而你爸爸是舒中山!你永遠也平衡不了兩家人的輸贏!”

“所以你希望我怎麽樣……”

我吼着,我說我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如果我想活下去,你就必須死,這樣的話,你也願意?”

我說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樣無端的口舌之上麽?

贏了要坦蕩,輸了就認命,除了沒能顧及到你幼年脆弱敏感的心靈,我從不欠你任何東西。

你所做的一切,随着淩楠的死,該原諒的我都不再遷怒。舒顏,在我眼裏,你就像是個可憐的畸形兒。養不明白也喂不熟絡,但終究跟我流着一樣的血。

“不再遷怒?心安理得?”舒顏冷笑得我毛骨悚然:“姐,你連江左易都無法原諒,咱們到底誰輸誰贏?”

柳眉一挑,她旋即伸手擊掌三下:“既然逃不出感情作祟的深淵。那我就盡盡孝道,做點實事好了。”

這時一位金發碧眼的外籍男子聞聲走進葬禮的大廳。我打量着他超乎尋常氣場的身高,心裏蹊跷出一個九曲十八彎。

“你好,我叫邁克。是舒顏女士的代理公證律師。”好流利的中文,閉上眼睛完全聽不出一點大洋彼岸的味道。

我有點懵了,完全沒弄清楚舒顏裝藥的葫蘆有什麽玄機。直到葉瑾涼輕輕在身後捅了捅我:“他是s市無國界律政署的首席金牌律師,以十二年從業無敗績的水準享譽整個業內。”

我小聲說,只是個律師而已,為何排場這麽大?

“因為他特殊的國籍和身份,再加上業內超凡的權威地位。一般來說,敢跟他接對手案子的……勝算率不足兩成。而且他的團隊在s市警署有一項備案特權陳案公訴豁免。”

我聽得懵逼了,說簡單一點講,是不是說

“他們有權在出示相關證據後,把爸爸強行帶走。”

我說舒顏你究竟想幹嘛?!一陣陣寒意往脊背上反竄,我總覺得淩楠那樣的人,絕不可能會輕易認輸。

他總有本事把最後一張底牌立在自己的墓碑之外,時不時地丢顆炸彈。

難道舒顏,就是他用生命釋放出來的最後一招死棋?我他媽的就是想不明白,這沒完沒了的窩裏鬥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舒女士,這是我的名片。受舒顏小姐的委托,我會正式着手起草令尊舒中山先生意外亡故的立案訴訟。為了保證相關證據不被損毀,希望可以将舒中山先生的遺體先行帶走。”

邁克走上前來,先跟我握了握手。

我說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麽,我們将保留舒女士因阻礙案情調查而被列為嫌疑人的追訴權。”

門外進來四個保安模樣的男人,不由分說就沖進來抗走了我父親的棺木。

我怔了足有三十秒,才上前一步扯住舒顏即将邁出門的衣角。

“舒顏你站住!你到底還要玩什麽把戲?”砰一聲關上門,我把她瘦弱的身子壓上門柱:“有些事大家已經心照不宣了,就算……就算退一萬步講,爸爸的過世真有蹊跷。

難道我們不知道是誰幹的麽?”

“淩楠已經死了。”

“死了不就可以了麽!”我說他已經死了,有本事他們到世界的另一端繼續掐。你把爸的身體強行帶走,何苦還要給他開一刀。你想證明什麽?你又能有什麽機會跟我翻盤!

“舒岚,你在怕什麽?”

我說我沒有怕什麽,事到如今我還能怕什麽?

“你撒謊。”舒顏摘下墨鏡,彎彎的笑眼裏帶着得意盎然的挑釁:“你怕爸爸的死,跟江左易有關對不對?”

“你住口!”凜然一道閃電光,仿佛劈中我靈魂深處的考驗。我咬着唇搖頭,我說江左易答應過我不會在背後捅刀子的。爸爸的死,就算有內幕也只能是淩楠在下手。

“舒顏你不用想盡辦法亂我心神,我失去的東西已經難以計算。唯有江左易”

“姐,這麽久過去了,我以為你挨過幾次槍,流過一些血,人會變得聰明多了呢?沒想到,還是蠢得讓我都不忍心再出招了。”

舒顏伸手掰開我扯着她衣襟的手:“放開吧,既然你不忍心查找真相,那我來幫你好了。誰叫我也是爸爸的女兒呢?”

“舒顏!”

棺木離去的車影下,一路百合花瓣洋洋灑灑。我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華麗的大理石地面上。葉瑾涼狼狽地過來攙扶我,卻被我失控地一撲,差點整個人仰過去

“不會是他的……”

“恩,不會的。”葉瑾涼單手撫着我的臉頰,眼睛裏的光溫柔得讓我快要把持不住地脆弱沉溺。

“你也相信是不是?”

“只要你願意相信,我也相信。”

我說一切都過去了,我以為所有的噩夢都過去了。爸爸的葬禮是我心裏最後的一道薄弱防線,今天之後,什麽都不用再擔心。

其實我,分明就是沒有那麽相信江左易的。

我不能相信淩楠最後的選擇是不用他付出一點代價就輕易能贏的,他交換了什麽?他妥協了什麽?如果連阿雪和小零都能放棄,我想象不到江左易還能做出什麽!

“我很害怕……”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抱着葉瑾涼的肩放聲痛哭着。

“舒岚,不怕,舒顏回來了,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她在某個角落裏伺機而動。看得到刀刃,才好出招。”

我不講理地将他一把推開,我說都是你的錯!

你招惹了她又不願愛上她,陰謀之下也是可以假戲真做的。是你絕了她回頭的路,讓她為惡到上瘾,直到回頭也看不見岸。

“你抓住了魔鬼的尾巴,為什麽不把她徹底消化進去?”

葉瑾涼緊緊抱着我不肯撒手:“可是我放不下你,從一開始到現在,每一步絕望雖然都是他們推着我……卻的的确确是我親自踩下來的。

我會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你希望是個什麽樣的結果,我們就讓他是個什麽樣的結果,行麽?”

我苦笑着說,葉瑾涼你也有能一手遮天的時候麽?

“江左易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今天的我,比曾經他……更一無所有。”

從灰溜溜的葬禮上趕往醫院,到葉子的病房時已經快中午了。

我看到江左易在跟一個大夫站在門外講話,那醫生我認識,正是給葉子做過手術的蘇西航。

我急急奔過去,問孩子的情況怎麽樣?腦電波檢驗結果什麽的怎麽顯示。

“舒岚你先別着急,情況不算悲觀。”江左易告訴我說,大夫的意思是,葉子現在的過激反應大多是心理上的,對外表象為一種輕微的神經官能症。而大腦掃描和電波監控顯示,都沒有進一步生理惡化的病症。

我長舒了一口氣,說那樣就好。葉子還在病房裏睡着,江左易推着我的肩膀進去,兩人就這麽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邊。低着頭,我翻了下。

當時也在這間病房裏,葉子給我和江左易拍的‘結婚照’簡直是滑稽到了極點。八字小胡子還是兔耳朵蝴蝶結的……

我翻着翻着就笑出了眼淚,擡頭的時候,看到江左易目光靜水般盯着我。

“葬禮不順利麽?”他問。

“舒顏來了。”我如實點頭:“我知道,她想做什麽……”

江左易站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他了解我,每次當我悠悠顫抖起口吻的時候,就意味着緊張得快崩線了。

我的牙?磕在玻璃杯沿上,好不容易才咕咚出了一點理性。

“江左易,我知道她是想……想用我父親的死來離間我與你。”

“我覺得不是。”江左易輕輕挑了下唇,說你再想想,她有別的動機。

“诶?”

我瞪圓了眼睛,那一瞬間就跟血條被充滿了一樣,我說江左易你又要引導我上課了麽!

“沒辦法,舒顏适合教學。”江左易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這時葉子醒了,眼睛一骨碌,沖着我就伸出了小手:“媽媽……”

我抱着女兒的小臉親了又親,可是葉子的眼神和注意力明顯一直在江左易的身上。

到最後,真是一點都不給面子得把手伸向了那個男人。

“江叔叔,你說要帶我去看小妹妹的,她手術好了麽?”

小妹妹?我驚訝不已。

什麽小妹妹啊,這個江左易,又背着我跟女兒達成什麽約定了?

“小妹妹手術很成功,還在病房裏睡着。葉子要起來麽,叔叔抱你去看她一眼。”

“好。”葉子眯着笑眼,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個抽象派的紙鶴:“我把這個送給妹妹好麽?紙鶴是小零教我疊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也不敢去看江左易的眼睛。

還好,這男人的心總是比我大不少。俯身給葉子穿上襪子,他伸手就把孩子扛肩膀上了。我匆匆追出去,扯着他問,什麽小妹妹。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賣關子一向上瘾,跟何時何地無關。

我輕笑一聲,說不會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吧?

他瞪我一眼,我卻故作無恙地聳了聳肩膀,說:“別看我,我不管。我們都分手了。”

等上了電梯來到心外科重症監護室的時候,我一眼看到病房裏躺着的孩子

“她是?”說真的我只是覺得很眼熟,但一時間想不到是誰。

“小鈴铛。”江左易說。

哦!我想起來了,她是留在那所簡陋收容所裏的孤女小鈴铛!

她的媽媽是王妙蓮,當初在淩楠的威逼下,放下患了先天性心髒病的女兒後就……

我記得淩雪曾說過自己去看過小鈴铛來着,原來她的手術是安排在這幾天?

“這是她第二階段的手術了,還算成功。當然後續的治療是不可或缺的。”

此時葉子站在病房外的玻璃窗下,摘下手背上的一片輸液膠布,笨拙得将千紙鶴黏貼在窗戶上。

我把江左易拽到一側,說借一步說話。

“你幹嘛要讓葉子認識這個小姑娘呢?還嫌她小小的腦子不夠混亂?”我心裏挺難受的,說這孩子患的是先天性心髒病,手術的風險可是很大的。萬一沒挺過來,那葉子她

“我只是在做兩手教材。手術成功固然好,葉子可以能從對別人的關懷中學會些正能量的東西。

對孩子的成長來說,寵愛的力量遠遠超不過責任……”

我說我懂,但是萬一手術失敗了呢。這個小鈴铛只是萍水相逢的小孩子,你有虧欠,我和葉子又沒有!

“抱歉舒岚,我只是……想不到還能用什麽樣的方法向她解釋小零再也回不來了。”

我壓抑着想要突然沖上去抱住他的沖動,我說江左易,我昨天接到和家收容所打來的電話。說感謝我和我的公司捐贈了這麽大一筆數目的公益基金。

“我算了算數目,跟你之前賣掉的別墅市值差不多……”

“我知道你在下月初的二期宣傳活動中籌備了一次高調的記者招待會,先試試水,總比讓汪小飛那小子随便寫幾個字有影響力。”江左易說的輕描淡寫的。

“你是……還想幫我把中山建業救過來對麽?”

“你最大的心願不就是當女強人麽?”他笑道:“你父親有罪,但你有心血。”

我說那好,要麽這次我為王你為後。

“神經。”江左易白了我一眼,扛起葉子就往病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倒是很想喊一句說江左易你不用這樣我也愛你,我壓根就沒停止過愛你好不好。

就連……就連我父親的死,我都寧願不要去相信這背後的隐情。

因為有些話萬一說穿了,那就真的……沒法回頭了。土節豐血。

我突然很想就這樣看着不一樣的江左易,看着他和葉子在未知血緣的狀況下,一點點和諧地相處默契。等到有一天,一切都自然而然地開花結果。我們望望窗外,才會發現春天真的來了。

等從原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江左易絲毫不紳士的電梯給甩得遠遠了。

這會兒剛剛等上來一部,迎面就出來了蘇西航醫生。

“葉子媽媽?你怎麽在這兒啊?”他手裏抱着一個牛皮紙的檔案袋:“我剛才回車裏拿了點東西要給你的,發現你們都不在病房。”

“東西?什麽……”

“你忘了麽?上次在林兄的咖啡廳,你問了我一些事。我拿了點資料過來給你看看,不知能否用得上。”

☆、114 逮捕

我想起來了,那次去林語輕的咖啡館要委托結果的時候碰巧蘇西航也在。恰逢我父親心髒病發保外就醫,我知他以前是個法醫,就多問了幾句有關我父親體檢下來巴胺淋狀激素指标異常的狀況。

沒想到過去了好些天,他竟幫我放心上了。可是我卻連一點想說謝謝的沖動都沒有。

“蘇醫生,我父親已經過世了。葬禮就在今天上午。官方認定的死亡報告上并無異常,可是”我咬了咬輕薄的唇,目光落在這一疊不算很厚重的資料袋上。

我想他應該是個聰明的人,很輕易就拿捏到了我欲言又止的心思。

“既然已經出具了官方的文案證明,看不看也沒什麽要緊了。我本以為令尊還在醫院救治,有些關于藥品療效的消息可能會有所幫助,如今人死不能複生,舒女士可節哀順變,但願逝者入土為安。”

我本想木木然地道一句謝謝,可就在對方說出入土為安的四個字時,我整個人都有點受刺激了入什麽土,為什麽安?壽終正寝的人才能入土為安,而我父親不但沒能活過七十歲,甚至死因都不那麽純粹。

我不想追究,不表示事實就不存在。

刺啦一聲。我上手就撕開蘇西航手裏的檔案袋!

這一疊研究藥理分析的報告單上,我就只認識公司信紙上的那幾個字。

我說這是尊夫人研究的課題吧?你就這麽拿出來讓我看,會不會不方便。

“沒關系,反正你也看不懂。”

他倒還真是夠直率的哈!我尴尬地翻了翻這一摞紙張,又象征性地皺了皺眉。然後還給蘇西航我說我真的看不懂,能麻煩您解釋一下麽?

“舒女士,我能不能先問個問題?”蘇西航說,因為之前我在向他詢問的時候,我父親還健在。

“所以我是出于能為你提供救治方案的角度。來收集了一些藥物信息資料。可是現在,你的父親已經過世了。如果你對他的死因所懷疑,那可就是刑事案件的範疇了。”

我垂着頭說那我也不瞞你,我妹妹質疑父親的死因。于是請了代理律師立案調查。我父親的遺體也沒有順利火葬,剛剛已經被帶走了。

那麽對于我本人來說,自然也希望……了解的越多越好。

“是麽?恕我冒昧,舒女士您剛剛的表情可一點都不像是‘急着了解’。”

我咬咬牙,說抱歉:“這個……和我要請教蘇先生的問題有很大關系麽?”

“沒有,但你知道我以前是法醫,所以難免職業習慣。”

我說理解就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面對或者極力隐瞞的無奈,我想蘇醫生也不一定就樣樣事事不留秘密吧?

“舒女士,我們直接看第三頁紙吧。”跳過了我最後這句不怎麽友善的質疑,蘇西航畫風轉的很違和,就手抽出一張藥物成分表對我解釋道:“巴胺淋狀激素顯著升高會加速機體功能的物理病變負荷,尤其是心肺功能的早損。

但是該成分并不會由細胞體增生而自行更改影響病變的記憶鏈,所以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認定。你父親應該是在日常飲食用藥或吸食……哦,當然你說他一直在服刑,所以最後一種情況該是不存在的。”

我說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父親體內突增的一系列引起心髒負荷加劇的巴胺淋狀激素,是外界注入的?

“監獄的環境封閉又嚴謹,不太可能直接用一些黃苯巴胺之類的違禁藥物進行蓄意加害。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日常接觸的物質。

而這第三頁課題裏的研究的內容,恰好是我太太幾年前在公司的某個項目中斃掉的臨床試驗結果。

驗證的目的是,在高酸性環境下,工業用色素替代食用色素溶于大量甘油三酯後,再同鼠李糖反應,到底對人體究竟有沒有不利影響。

最後,在那十三項副作用裏,其中最明顯的一項就是巴胺淋狀激素的顯著升高,因而直接致使a類隐患不能過關。”

“那蘇醫生您的意思是,我爸爸可能在攝取了一些不經意的食物後。發生了機體相克,導致有害激素顯著升高?”

“你父親有糖尿病麽?”

我搖頭,說沒有,但是祖父和祖母都有。所以父親平日也注重養生,很少攝取高糖分的東西,就算是買些甜食點心,也會盡量選取少糖低脂,或者有非糖類替代品的。

“所以,舒女士。如果你父親的去世是意外,便是一起很冤的意外、如果是謀殺,那就是一份高智商的謀殺。

完全無害的材料在日常生活中沒有處方限制,所以唾手可得。即便有所懷疑,收集證據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你看過一個電影叫《雙食記》麽?妻子對一個男人進行報複的手段,就是每天都變着花樣為他做菜,每道菜裏都故意放了很多相克有害的食材,漸漸搞垮男人的身體,卻無法做成罪證。”

我渾身撸了一排雞皮疙瘩,讪讪地說,那你還敢娶藥劑師為妻……

“和藥劑師又沒關系,如果打定主意要一個人死,一年十年都能潛伏,任何人都可以成為高端狡猾的殺手。”

這話我倒是同意,因為上小學的時候就被老師教誨過,人要是專心想做一件事,一輩子只做一件事,怎麽都是能做好的。

那麽,淩楠他們想殺我爸可幾乎是想了一輩子吧。

“舒女士,我想下手的人應該對他的健康狀況生活規律非常了解才是。但是既然你說,你妹妹已經把令尊的遺體”

打斷蘇西航的話,我捏着這張紙,突然就笑得很詭異。我說蘇醫生,剛才我提起過是我妹妹在質疑我父親死亡的動機,而你又覺得我好像對此事的态度立場十分暧昧。你作為一個完全客觀的人來評價這件事,是不是也覺得我的嫌疑不算小呢?

那一刻,我突然好像明白了江左易剛剛在病房裏對我賣的那句關子

舒顏的目的,可不只是為了離間我與我愛的男人。

思來想去的,我覺得她怎麽好像還是要在我爸爸的遺囑上,我家的股份上,我們中山建業的前景上做文章呢?

我是真想不通,舒顏到底還要幹嘛?

為情為仇為愛我都能理解,可我就是不能明白事到如今她怎麽好像還在為錢呢?

突然之間,我說服自己一下就察覺到了一直以來都說不通的一個細節

在淩楠左右江左易對中山建業制裁的最初期,他們的目标是通過對江景之都的投資,先使得我們依賴上江源的資金鏈。然後由我父親說服我卸任,江左易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撤資。

等到我爸坐等洗錢的時候,他們再用霸占龍老二地盤而得來的建商資歷,從後面的二期招商會上硬生生截掉中山建業的開發權

到那時的中山建業,對外沒有資金流,對內沒有盈利鏈,甚至不能聲張不能質難。因為整個過程就是大鬼吃小怪,被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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