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第二天,保潔公司的老板娘打電話來,讓她去接一個活兒。下崗許久的夏渺渺很高興,趕緊答應下來,屁颠颠地跑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家養老院。
住在養老院裏的,都是一些高齡老人,嫌棄大老爺們幹活不細膩,來來回回投訴了好幾次。誰都不合适,老板娘這才又想起夏渺渺這個人來。
這家養老院在市區,妥妥的土豪級別,一幢很現代的建築物,上下四層,乍一看還以為星級酒店。
夏渺渺推門進去,大門口的沙發上坐着一個老頭,低頭在玩平板電腦。看見夏渺渺,不知怎麽的,就莫名其妙地傻樂呵起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一口整齊的假牙。假牙洗得雪白,陽光一照,怪滲人的。
夏渺渺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腮幫子,沒摸到異物啊,于是她又去看老大爺。誰知,人家老大爺笑完後,立馬翻臉不認人,瞅都沒瞅她,繼續低頭玩電腦。
她尴尬地摸摸鼻子,繼續向前走,看見咨詢臺裏坐着個老太太,便上前禮貌詢問,“您好,我是夏渺渺,請問負責人辦公室怎麽去?”
聞言,老太太擡起頭,學了幾聲喵叫,道,“抱歉,我聽不懂貓語言。”
“……”
夏渺渺更尴尬了,正想着該怎麽回答,突然頭發被人扯了一下。她回頭一看,是剛才坐着玩平板的老大爺。
老大爺問,“小姑娘,你找誰呀?”
“我,我找斯格妮娜女士。”
老大爺搖頭,“這裏沒這人吶。”
沒這人?夏渺渺吃了一驚,趕緊拿起手機,翻出老板娘發來的短信,看了一眼。
“沒錯啊,是叫斯格妮娜。”
她将手機屏幕湊過去,給大爺看,誰知,他看都不看,直接伸手推搡她的肩膀,非要把她趕出去。
“走開走開走開,我們這不歡迎外星人。”
怎麽就外星人了?她只是個外國人而已。這裏的人怎麽都神神叨叨的?
夏渺渺覺得很頭大,他們倆該不會都有癡呆症吧?
老人家腦子不清不楚,力氣卻不小,眼見要被他攆出去了,這時候,有人走了過來。
夏渺渺定睛一看,是一個中年婦女,乘老頭一個不注意趕緊繞了過去,迎上前問,“您好,我來找斯格妮娜女士。”
“我就是。你是哪位?”
夏渺渺松了口氣,總算來了個正常人,便自我介紹,“我叫夏渺渺,是保潔公司的員工,老板娘讓我來試工。”
斯格妮娜了然。
老頭還在糾纏不休,于是,斯格妮娜打了個電話,喊來一個護工來将老人領走。然後,她帶着歉意地道,“剛才的事,請別往心裏去。我們這裏的老人年紀大了,腦袋糊塗的時候,會胡說八道,但他們的心底還是很善良的。”
夏渺渺立即點頭。
斯格妮娜将她帶到辦公室,道,“雖然我們和你司簽了合同,但我還是希望能留下你的住址和電話號碼,以便今後聯系。”
夏渺渺爽快地答應了,只要不問稅卡,什麽都好說。
“在工作開始前,我先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吧。”
這還是第一次來德國的養老院,她就如同劉姥姥參觀大觀園般,充滿了好奇之心。
斯格妮娜邊領路邊介紹,道,“一樓是活動室和醫務室,二樓是餐廳、圖書館和電腦房,三樓和四樓才是老人的卧室。從一樓到四樓,全部打掃一遍,需要二十個小時。你可以分五天進行,也可以在兩天裏完成,看你自己的安排情況。我們的要求是,每個房間一個星期打掃一次。這裏有一張磁卡,每次開工前,請你到門口刷一下,下班也要刷,它會自動記錄你的工作時間。月末我們會和你的公司一起結算。”
哎哎哎,不就是打掃個衛生的事兒,怎麽都這麽高端洋氣上檔次啊!
斯格妮娜将卡交給她後,又領她到儲藏間,“所有的打掃工具都在這裏,鑰匙暫時由你保管,如果你需要其他打掃工具,可以先買來,然後再憑發.票報銷。”
夏渺渺看了一眼儲藏室,超市有賣的,這裏基本都有,啥也不差,只差一個勞動力。
接着,斯格妮娜又說了一下打掃內容和要求。這位女士說話的語速特別溫吞,嗓音卻很大,聽着有些別扭。不過,她為人和善,對渺渺也很友好。
非常需要這份活,所以夏渺渺幹得特別認真,拖地、擦窗戶、抹桌椅,半點也不敢含糊。
如果像賓館一樣能挂星級,那這家養老院一定是五星級以上的,設施不但先進還十分完善,各個細節都體現出德國是個高科技的國家,科技以人為本。打個比方,為防止老人走丢,每人都會發一個挂件,這個挂件上裝有芯片,能夠通過gps定位。據說,這樣一個定位系統,需要900歐元。
當然啦,羊毛出在羊身上。能住的起這種私立養老院的,老人本身也一定輝煌過,很多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以前是教授、醫生、科研人員、政界要人、運動家……不過現在都只是安享晚年的老人。
養老院裏也有護工,只不過德國人工太貴了,全天24小時貼身照顧,就算一小時10歐,一天也要240歐,三十天就要7200歐,這個價格太昂貴了。所以,住在這裏的大部分人,還是得自己找樂子自己玩。德國沒有兒女贍養父母的習俗,一般老人們都是靠退休金養活自己,好在醫保給力,不用擔心生病就醫。
夏渺渺第一天來上工,大家都很好奇,主動和她搭話,問問她的情況,再說說自己曾意氣風發的過去。這裏有個好處,就是工作時間允許聊天,只要不影響工作就行,尺度自己拿捏。
通過交談,渺渺發現,老人們大多都很樂觀,沒了牙齒就戴假牙、聽力退步了就戴助聽器、心髒不好就裝起搏器、喘不過氣就帶着一個人工氧氣機……一個爺爺說,身體機能已經在退化了,難道還要讓時間再把我們的快樂吃掉嗎?
這句話讓她很受益,短短一瞬間似乎感悟到了什麽。生活好壞,其實就是一個心态。心态好,即便知道明天要死了,還能盡情享受今天。
做完工後,夏渺渺告別養老院,回家。
走在路上,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是好基友方珏。
方珏在電話那頭興高采烈地道,“渺渺,你在哪呢?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聽她這麽亢奮,夏渺渺忍不住問,“幹嘛,你中彩票了?”
“沒。”
“哦,那就不算好消息。”
方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道,“別那麽狹隘嘛。你聽我說,今天我去了一趟公安局……”
夏渺渺驚道,“你去公安局幹啥。”
方珏不理她,繼續道,“去完公安局,又去了工商局,然後我就拿到了一張許可證。”
“什麽許可?”
“街頭藝術的許可!”
夏渺渺又驚了,在德國提出申請,不管是什麽申請,沒一兩個星期下不來,而基友居然在當天就拿到了。這不科學!
她忙問,“你怎麽搞定的?”
說起這事,方珏就一陣洋洋得意,“我先去了公安局,他們說這不歸他們管,就把我一腳踢去工商局。工商局裏有一個小部門是專門負責街頭藝術的,我填完申請表,問他們什麽時候能取。負責這事的人就問我,你想表演些什麽。然後,我說,我跳中國舞蹈。他就讓我即興跳兩段。他們确定我有兩把刷子,是去街頭展示藝術,而不是去讨飯,就爽快地把章蓋了。”
夏渺渺想來想去,只想到三個字,“你好牛。”
“我也覺得自己很牛逼。”方珏自我贊揚了一番,道,“我還幫你問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街頭藝人所獲的收入是不需要交稅的。”
夏渺渺感嘆萬分,“你為毛這麽拼?”
“因為我想讓你陪我去大街上表演!”
沒話說了,看來抛頭露面這事,她是做定了。
***
夏渺渺小時候沒學過舞蹈,手臂太僵硬、腰彎不下去、腿又劈不開,還怕累怕疼怕辛苦。練幾下,就嗷嗷地想罷工。
方珏一臉恨鐵不成鋼,“你怎麽就爛泥扶不上牆呢。”
夏渺渺,“sama,跪求給我裝個金手指!”
“什麽金手指?”
夏渺渺道,“一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的金手指!”
方珏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事實啊,你總是太殘酷。
夏渺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我也想為國争一把光,把弘揚文化這條道一路走到底,無奈鄙人才疏學淺,實在幫不了你。”
方珏什麽也沒說,獨自蹲角落畫小圈圈去了。
夏渺渺轉身就把這事抛去腦後了,在網上和費恩聊天,順便追劇刷微博再寫個小說,一心四用地耗了會兒,天就黑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出來覓食,發現屋子裏暗漆漆的,窗簾都拉得死緊,一點光都沒有。她奇怪地打開壁燈,然後燈泡一亮起,就瞧見方珏還蹲在原地,一臉怨念地看着她,彷如貞子再現。
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方珏,你幹嘛!”
“夢游。”
夏渺渺平靜下來後,問,“我去煮面,你一起吃嗎?”
“這年頭,連一點夢想都實現不了,活着還有什麽意思?讓我餓死算了。”
哎呀,不就是跳個舞,又不是世界末日來臨,要不要擺出這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呀。夏渺渺看不下去了,道,“行了行了,你別這樣,我盡力學就是了。”
話音還沒落下,方珏已血槽滿格複活,跳起來喜道,“真的嗎?你是說真的?”
夏渺渺極其無奈地點頭。
方珏顯然是個行動派,忙不疊地道,“那我們就來制定一個魔鬼式的訓練。”
啥?魔鬼訓練?
夏渺渺一聽,頭皮頓時就麻了。
☆、30|3.20|
自從方珏啓動了這個魔鬼式訓練後,夏渺渺的業餘時間就都被她占領了,早上睜眼跳,中午吃完飯也跳,晚上睡覺前再跳……只要一有空,就是跳跳跳,練練練。
方珏捶胸頓足地道,“為毛你就跳不成我這樣?”
“你學了五年舞蹈,我才一個月,謝謝!”
“唉。”方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好想把你的骨頭全都打碎了重裝。”
夏渺渺,“……”
“算了,反正我們還有時間。”
“是啊,聖誕節快來了。”外面太冷,大雪紛飛的,天又暗的早,連行人都看不到。
方珏很快又重振起雄風,握了握拳,信誓旦旦地道,“等着瞧,到明年夏天前,我一定會讓你脫胎換骨。”
夏渺渺擦了把汗,暗道,我去,我都沒把握,你哪來的信心?
下午,費恩打電話來邀請夏渺渺去逛聖誕節市場,夏渺渺眨巴着眼,可憐兮兮地望着方珏,道,“求放行。”
練得也差不多了,方珏大發慈悲地一揮手,“去吧去吧。”
夏渺渺感激地抛了個飛吻,“明天繼續。”
化好妝,換好衣服,她高高興興地赴約去了。兩人約好在聖節市場碰面,人來人往,行人雖是多,但對夏渺渺來說,一個個都是配角。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看見了屬于自己的那坨鮮肉,穿着一件長大衣,顯得高大挺拔,頗有點氣勢地站在那裏。
“費恩!”她叫了聲,然後向他揮揮手。
看見她,他腳步一轉,大步地走了過來。
見面後,先是一個紮實的擁抱,然後親親頭,親親臉,親親眼,親親鼻,最後再送上一個纏綿悱恻的法式辣吻。被他親完後,夏渺渺暈暈乎乎的,一陣風吹來,臉上冰冰涼,伸手一摸。我去,全都是他的口水印子!
臭小子,上輩子狗投胎啊。
一個月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身為男友,費恩非常地不滿,問,“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麽?”
夏渺渺道,“在家練跳舞。”
“跳舞?”他一怔,“跳什麽舞?”
“漢舞。”
聞所未聞,那是什麽?
聽他這麽問,夏渺渺便解釋起來,“就是我們中國漢代的民間舞蹈。”
他還是不了解,于是她擺了一個經典舞姿給他看,費恩頓時恍悟了,道,“就是你們上次在展會裏跳的那種舞蹈?”
“嗯,差不多。”
“怎麽突然想起來學跳舞?”
說到這個,夏渺渺忍不住要吐槽,“不是我想學,是方珏逼着我學!”
“為什麽?”
“因為她一定要拉我去街頭賣藝!”
費恩有些驚訝,“賣藝?你?”
夏渺渺無奈地點頭,“是啊。”
以為費恩會有想法,她還有些不好意思,誰知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輕松地道,“那你去賣的時候,記得告訴我,我一定給你捧場。”
她有些驚訝,“你不介意我去丢人現眼?”
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又不是什麽壞事。德國很多表演系的藝術家都去街頭賣藝練膽,不,确切地說,這也不叫賣藝,德語叫kunst,就是指在街頭上展示的藝術。”
得到他的支持,夏渺渺很高興,将臉靠在他懷裏蹭了蹭。
剛才出門的時候,要風度扔了溫度,衣服穿的少,連圍巾都沒帶。現在風一來,凍得她瑟瑟發抖。通常這種時候,該是男生表現的最佳時機,比如說,解下自己圍巾,暖心地替女友圍上。再比如說,用大衣裹住兩人,親親我我。
夏渺渺看向費恩,一臉期待。
他問,“你很冷嗎?”
她立即點頭,“有點。”
“等一下。”
接下來的動作應該是解圍巾,可他卻将她一個人扔在原地,夏渺渺在風中淩亂。
費恩跑開了一會兒,很快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兩杯熱氣騰騰的香料酒。他将其中一杯遞給她道,“喝一口熱酒下去,就會暖和了。”
夏渺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被動地接過手上的酒杯,杯子上的溫度深入肌膚,立即暖和了她的手。随即,一股醇香的葡萄酒味夾雜着濃郁的的香料氣息,撲鼻而來。
見她發呆,費恩舉起自己的杯子撞了下她的手,道,“幹杯。”
夏渺渺喝了一口熱酒,酒精順着食道進入胃,不多久,全身就都暖烘烘的了。
其實,她更期待他擁抱自己,這個方式不實在卻很浪漫;可他做的卻是買熱飲給她喝,不浪漫卻很實在。她在內心大嘆一口氣,唉,浪漫兩個字,和這個國家的人真是搭不上邊兒啊。
香料酒是德國的特産,每年只有聖誕節的時候才有賣,是由葡萄酒加上各種香料制成的,酒精度數并不低。夏渺渺只喝了半杯下去,臉就紅撲撲的像蘋果。
“不行了,我要醉了。”
“啊,從來沒有人喝香料酒喝醉的。”
夏渺渺指着自己道,“那我很快就要打破這個記錄了。”
費恩道,“倒了太浪費,我幫你喝吧。”
夏渺渺點點頭,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稱贊,“真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孩子。”
費恩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撓着頭皮道,“我不喜歡浪費,也特別反感那些去飯店吃飯,盤子裏還剩下很多食物,最後都倒掉的行為。吃多少點多少,吃不完的就打包,不要浪費。地球的資源很有限,現在還能揮霍,但是将來有一天自然災難到來,食物匮乏,我們就只有靠能量膠囊過日子了。”
難怪他吃完飯,盤子就跟被狗舔過似的……不過,從根本上來說,他的話并沒錯,為地球節省資源确實是人類該做的事,所以夏渺渺很贊同。
費恩問,“現在你還冷嗎?”
“不冷了。”
費恩喝完最後一口酒,将杯子還回去,拉着她的手,道,“那我們去逛逛吧。”
聖誕節市場的前身就是市集,一個個小屋子挂着彩燈,基本吃、穿、用、玩,什麽都有賣。
德國的香腸全世界都出名,除了那種烤來吃的肉腸,還有腌制的。
夏渺渺是個貪吃鬼,看見有試吃,立馬掙開男友的的手,飛奔過去。店主笑眯眯地請她品嘗,于是她就不客氣地每一樣都嘗一口,什麽土豆香腸、胡椒香腸、辣椒香腸、起司香腸……加上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兩只手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她感嘆一聲,德國果然是香腸大國,沒有之一。
吃完香腸,隔壁是賣蜂蜜的,桌子上堆滿了蜂蜜,玻璃瓶上貼着标簽說明。客人如果感興趣,可以自己嘗味道。
費恩是個愛吃甜食的人,一看到蜂蜜,雙眼就冒光。
他不用看标簽,就能準确的說出蜂蜜的種類,“這個是森林花蜜。”
“你怎麽知道?”
“口感不同。森林裏的野花花朵比較小,采摘的都是蜜蜂,所以花蜜更加粘稠,味道也偏甜。”
說着,他用牙簽挑出來一點蜂蜜遞給她,“你試試。”
果然,很甜。
費恩重新拿起來一瓶,接着道,“這是油菜花蜜。味道不甜,很中性,而且色澤透明晶亮。”
夏渺渺嘗了一口,隐隐間,似乎真有一股油菜花的味道。
他接着道,“這是豆蜜。豆蜜顏色偏黑,粘稠度低,所以是所有蜂蜜中最液态的。”
“……”
“這是的蒲公英蜜,味道清淡,不含花香,這個含金量最低,所以自己家裏也能培育。”
有人在旁聽了,插嘴道,“你試過?”
本來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沒想到費恩還真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嗯,我試過。”
“……”牛人連蜂蜜也自己培植,夏渺渺只能給他跪了。
“這種是薰衣草蜜。是體型較大的胡峰采集的,但是味道偏甜。”
真是漲姿勢了,從來不知道蜂蜜還有這麽多分類。
不知不覺,旁邊圍了一堆人,等他一一介紹完,立即有人問,“我有糖尿病該吃什麽類型?”
“豆蜜。粘稠度低,甜味低,是最适合的。”
有人問,“那美容美膚呢?”
“我會推薦蒲公英蜜,價廉物美,關鍵是這種蜜很滋潤。”
又有人問,“給寶寶吃的呢?”
費恩撓着頭皮,不好意思地叫道,“哎呀,我不是這裏的售貨員!!”
剛說完這句話,旁邊就有人遞了一張名片過來,道,“我是店主,小夥子,有沒有興趣到我店裏來打工?報酬豐厚。”
費恩頓時囧了。
夏渺渺在旁邊全程圍觀,一臉崇拜地看着他。這就是人才啊,不是你去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上你!
從賣蜂蜜的店鋪走出來,夏渺渺吃了一嘴巴的蜜,真是甜到發膩。
你以為在聖誕節市場能免費吃的,就只有香腸和蜂蜜嗎?那就大錯特錯了,還有一個,那就是起司。
德國的起司雖然沒有奧地利的出名,但也有特色。
牛奶做的起司,還有羊奶做的起司,從脂肪含量15%一直到45%,各種口感。
夏渺渺覺得,她這不是來逛大街的,是來開眼界的。
等逛完食品店,她肚子都塞飽了,關鍵是,還一毛沒拔。
另一頭是小商品市場,一家小店在賣玉石,外國人不流行玉,所以只是一些形狀好看、色彩鮮豔的石頭。
費恩将夏渺渺叫過來,問,“你喜歡哪一顆?”
店主見有了客人,便過來介紹道,“這些石頭是純天然,沒有經過人工加工,能帶來好運哦。”
“多少錢一塊?”
“小的5歐,中的10歐,大的15歐。”
費恩看向夏渺渺,“你挑一顆?”
夏渺渺指向自己,“我?”
“是啊。”他點點頭。
夏渺渺其實對這些石頭興致缺缺,她想,石頭要來能幹哈呀。不過,她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所以還是低頭認真地挑了起來。
這些石頭形狀各異,顏色也不同,挑來挑去,挑花了眼。
摸摸這塊,又看看那塊,還是拿不下注意,她愧疚地看向費恩。
費恩也是真耐心,陪在旁邊道,“不着急,慢慢挑。”
夏渺渺最後選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綠松石,石頭邊緣被磨得有些抛光了,呈現出淡淡的咖啡色,一眼看上去有點像朵小花兒。
“就這塊吧。”
“10塊錢。”
費恩爽快地買了單。
夏渺渺以為他會直接送自己,誰知道,買下後,他卻塞進了自己的褲兜裏。
原來不是送她的啊!夏渺渺有些失望。
撞上她的目光,他笑了笑,移開話題道,“走,我帶你去吃可麗餅。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超級好吃。”
☆、31|3.20|
養老院那邊要求夏渺渺一星期工作滿20個小時,她把20個小時拆成三天,每次去工作差不多6-7個小時。按照德國勞動法規定,每超過四個小時就得休息1個小時,所以基本上一整天的時間就交代在那裏了。
吃飯的話,夏渺渺可以在養老院的食堂買來吃,不過她嫌貴,味道也不盡如人意,所以她寧願啃自制的三明治。
這天,走得太匆忙,沒來得準備午餐,只好去附近的中餐館打包了一份炒面。
回到食堂的時候,沒什麽人,夏渺渺拿起筷子就開吃起來。
吃得正開心的時候,那些爺爺奶奶們就挨個地粗線了。
一個叫海德爾的老大爺,突然一臉震驚地指着她說,“大家快來看啊,她竟然用兩根小木棒吃面條!”
他這麽一叫,其他的老頭老太立馬火速前來,圍着她站了一圈。七八個老人就這麽睜大眼睛,炯炯有神地圍觀她吃飯,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
夏渺渺眼皮一跳,哎呀,這是什麽情況?
神經再大條,也吃不下去了,她下意識地放下筷子,想去換成叉子。
海德爾大叫一聲,“不許動!”
夏渺渺吓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海德爾身邊的老太太接着對夏渺渺道,“你能繼續拿筷子吃面嗎?”
夏渺渺一臉莫名,“為什麽?”
老太太感嘆,“因為好神奇呀!你竟然可以用兩根小木棍夾起面條!”
“……”
她這麽一感嘆,其他老人也跟着一起稱奇道怪,仿佛突然打開了新世紀大門。一瞬間,夏渺渺有了一種會使用筷子就等同于會某武林神功的即視感。
這些老年人的年齡加起來,估計都有五六百歲了,卻仍是童心未泯,一個勁兒地追着她,非要看她拿筷子表演吃面。對他們來說,這已經不是吃飯這麽簡單了,而是上升到雜技表演的境界。
他們一邊看她吃面,一邊争相模仿。
夏渺渺頓時覺得好蛋疼,內心是崩潰的,還能不能好好地吃頓午飯了?
本來,勞動了一上午是很餓,可這樣一來,她突然沒心情吃了,還剩下一點面,怎麽也吃不下去。
見她耍完,哦不,吃完面,沒好戲看了,老頭老太潇灑一揮手,散了。
夏渺渺臉上有點扛不住,內心有個小人在那蹦噠,眼中兩條淚柱子不停地往外飚,無聲地吶喊,喂,我不是馬戲團啊,求不要像耍完猴散場似的,好不好!
将剩下的殘羹收拾了下,帶着一顆淩亂的心去了廁所,回來的時候,發現垃圾桶被人捅了菊,弄得亂七八糟的,連一次性飯盒都被翻出來了。
這是誰幹的好事?
夏渺渺回頭環視四處,老頭老太們圍成一圈,坐得筆直地在吃飯。一眼望過去,誰都像肇事者,誰也都不像。看不出端倪,她只好重新打掃了下,準備去幹活,路過海德爾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瞥過去一眼,頓時驚呆了她的小眼珠。
只見老頭手裏拿着她扔掉的筷子,在卷盤子裏的意大利面。卷起還沒送到嘴邊,就掉了下了,于是他再卷起,再掉下……如此重複了n遍,仍然一口沒吃到。海德爾不死心,一個人坐在那兒,歡快地進行筷子x意面大戰。
夏渺渺又蛋疼了,沒想到還真給她遇到了一個德國版的老頑童。
老頑童叫住她,說,“你來教我怎麽使用筷子吧。”
夏渺渺道,“不行啊,我還得工作。”
老頑童不高興了,把嘴一撅,“我給你十塊歐元。怎麽樣?”
夏渺渺一臉無奈,“我真的沒時間。”
老頑童,“那我等你下班。”
夏渺渺只好先答應,心想,老人家三分鐘熱度,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忘了。
打掃完一二兩層,她拎着水到三樓,一擡頭,就瞧見走廊上孤零零地站了一個老太太。她提着褲子,一臉彷徨地杵在那裏,嘴裏喃喃地道,“有人在嗎?有人在嗎?我想上廁所,誰來幫幫我?”
現在是吃飯時間,到處都空蕩蕩的,老太太找不到護工,哭喪着臉,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惶恐又無助。這一眼,讓夏渺渺印象深刻極了,心裏湧起一種不知道是憐憫還是難過的複雜情緒。
她不是護工,不知道該怎麽幫老太太上廁所,所以本能地想視而不見。可是,老人家那樣子太可憐了。
夏渺渺放下清理工具,最終還是走了過去,問,“您需要幫助嗎?”
老太太看到不熟悉的人,先是遲疑了下,然後才道,“我,我想上廁所。”
“您住在哪間屋子?”
老太太搖頭,沒回答,不停地重複,“我要上廁所。”
夏渺渺只好先扶她去公用衛生間,還沒走到,老太太突然放了一個屁,然後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鑽入鼻子。
夏渺渺暗叫一聲不好,老太太,你一定要撐住啊!
她加快了步伐,拉扯着老人進了廁所,老太太年紀大了,顫顫巍巍地抖着手,半天沒把褲子脫下來。于是,夏渺渺只好幫她去脫。
老人剛才沒忍住,已經有點拉稀在褲子上,幸好內褲裏還有一層紙尿褲。夏渺渺屏住呼吸,幫她将紙尿褲脫下來,扔進垃圾桶。
讓老太太坐在馬桶上,夏渺渺退了出去,用消毒液将手反複洗了好幾遍。遇到這種事,她快崩潰了,畢竟老人不是自己父母,看見排洩物自然而然地覺得一陣惡心。
乘着老太太坐在馬桶上,她快速跑去一樓辦公室,将斯格妮娜給叫了上來。
斯格妮娜對這的老人都很熟悉,一看到老太太,就知道是那間房子,是哪個護工負責的。
将剩下的事情交給護工處理,斯格妮娜慎重地向夏渺渺道了謝,同時又抱怨了幾句,“我們這裏缺乏人工,一個護工要同時照顧很多老人,分.身乏術,所以,這種情況也是在所難免。”
夏渺渺還能說啥,只能表示理解。送走負責人後,她繼續做她的工,打掃到一半的時候,老頭老太們吃完飯回來了。
四樓住了一個老頭,脾氣古怪,一看到夏渺渺就開始指手畫腳地嘲笑她是眯縫眼。夏渺渺在房間裏打掃,他就在她身邊跳大仙,扯着自己的眼角往下拉,做一個單吊眼皮的鬼臉,陰陽怪氣地嚷嚷,
“schlitzaugeschlitzauge!”schlitzauge是眯縫眼,帶着點種族歧視的意味在裏頭,一般不是熟人不會随便說。
見夏渺渺不理他,怪老頭又道,“你眼睛那麽小,能看清楚嗎?”
其實夏渺渺的眼睛并不小,只不過是杏眼,內勾外翹,在東方審美中是屬于很妩媚的那種。
老頭說話帶着攻擊性,夏渺渺不是不生氣,但心中的同情更多一些。算了,和一個癡呆老人較什麽勁呢?得過且過吧。
到了下午四點,渺渺終于收工了。坐車裏,她回想起養老院裏的老人,文癡呆武癡呆,還有拉屎在褲子上……心裏塞塞的,好像不管年輕時多輝煌光亮,人老了就自然成為一個悲劇。
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遠在地球另一頭,生病了女兒不在身邊。現在還年輕,将來等他們老了,是不是會和那位老太太一樣……夏渺渺都不敢細想。
渾渾噩噩地到了家,方珏不在,她無精打采地給自己煮了一點泡飯,就着榨菜随便吃。冬天的北半球,天黑得很早,不到五點太陽就下山了。
夜幕降臨,她一個人坐在昏暗的燈光下,那身影有說不出的孤獨。
坐着坐着,她突然有一種全世界人那麽多、我卻被孤獨遺忘的感覺,這種感覺簡直太糟糕了。于是,她翻出手機,給費恩發了一條短信。
費恩,晚上有空嗎?
他的回複來得很快:有空。想去哪?
夏渺渺:随便。只要有你,去哪都行。
說這句話,還真不是矯情,而是一時感嘆。只不過,這聲感嘆,在對方讀來,卻是無比的煽情。
費恩回了一排心,問:要不然,我帶你去看冰球?
夏渺渺:好啊。幾點見?
七點。我來接你。
放下手機後,夏渺渺精神振作了一點,幸好她有戀人了,不然單身狗的生活只會更凄涼。
六點的時候,方珏回來了,一開房門就帶來一股冷空氣。
“今天好冷啊,真是凍死我了……”她一擡頭,看見放在桌上的碗和筷,便搶身過來問,“你吃完飯了?都吃了啥?還有沒有剩下的?施舍我一口。”
“泡飯和榨菜。”
方珏一聽就忍不住直翻白眼,切了一聲,“你這窮鬼。”
夏渺渺将碗筷收起來,道,“一會兒我要出門。”
“去哪兒?”
“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