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燕王沈祿擅自做主将甜珠送出燕州城,這件事情後來徐家夫婦知道了。徐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後,當場就暈倒了過去。後來沈浥回了燕州城,馮側妃得知了甜珠安好的消息後,便差人去給徐府遞了信過去。具體情況沒有說,但是卻派人告訴了徐夫人,告訴她甜珠一切安好,讓她不必着急。
雖然得到甜珠安好的消息,但是徐夫人總過得不好,近些日子來總是戰戰兢兢的。夜裏也常常做夢,夢裏都是有關甜珠的事情。
徐夫人身子一直都不怎麽好,這回因為甜珠的事情,她也越發病倒了。頭疼的毛病越來越厲害,睡眠總很少,夜裏還常常會驚醒過來,整個人也消瘦一圈。
“夫人,外面有個自稱是洪爺的人求見。”王嬷嬷站在徐夫人身邊,将下頭人帶上來的消息告訴主子,“他自己說自己是肅城洪家的老爺,說是來拜訪老爺的。”
“洪家?”徐夫人微微一愣。
在整個燕州一帶,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不會不知道肅城的洪家。洪家乃是燕州一帶的富商,洪門之主聽說是年輕有為,而且黑白兩道通吃。但是她家老爺在燕州呆了有幾年了,一直也都是只聽說過這個洪家,并未有打過交道啊,這回洪家的人親自找上門來,會是為了什麽事情?
“是什麽打扮過來的?帶了多少人?”徐夫人頭又有些疼起來,最近大事小事一樁接着一樁的,她都忙不過來。
“一輛馬車,身邊跟着兩個打手一樣的人。”王嬷嬷早将這些都打聽清楚了,她看了眼徐夫人道,“夫人,要不要等老爺下了衙門回來再說?”
“不必了,我去會一會。”徐夫人想着,這洪家雖然在燕州一帶十分有威望,而且是黑白通吃,但是在江湖上的名聲還是不錯的,既然親自過來拜訪,哪裏有不見卻叫人等着的道理,“請洪爺先去花廳稍作休息,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是。”王嬷嬷應着,而後轉身沖立在一旁的丫鬟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傳消息。
徐夫人換了身衣裳後便即刻去了前院花廳,她到花廳的時候,洪武正在跟甜珠說話。洪武也是練家子,耳力好得很,徐夫人才進院子來,他就聽到了腳步聲,只不過故意要下一下徐家的威風,并沒有站起來。
“夫人。”直到甜珠都站起來了,洪武還是端端坐着,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只端着茶盞低頭喝茶。
“洪爺。”王嬷嬷略蹙了下眉,還是面含微笑喊了一聲,“我家夫人來了。”
洪武頭也沒有擡一下,卻道:“我想見的是你家老爺,怎麽是徐夫人出來相見?”
“你……”王嬷嬷氣得臉色鐵青,剛準備說一句“不識擡舉”,那邊徐夫人開了口。
“好了好了,王嬷嬷,你勿要怠慢了貴客。”徐夫人看到甜珠了,那些什麽煩惱啊郁悶啊一股腦全都不見了,她只笑眯眯走過去,親熱地握住甜珠手道,“你怎麽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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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珠卻有些敬而遠之的意思,略低了半頭說:“是洪爺送我來的。”
徐夫人感覺到了甜珠對自己的疏遠,她心裏有些難過。但是卻還是高興的,不管怎麽樣,甜珠到底是又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徐夫人連連說了兩句,這才看向洪武致謝說,“多謝洪爺了。”又吩咐王嬷嬷道,“你去知會大廚房一聲,讓晚上加菜,再派個人去衙門一趟,就跟老爺說,家裏來了貴客了,讓老爺下了衙門趕緊回來。”
“是,夫人。”王嬷嬷應着。
徐夫人繼續拉着甜珠手問長問短的,洪武看都沒有看徐夫人一眼,只冷眼旁觀。兀自喝了點茶水後,這才擡眸看向徐夫人道:“既然徐夫人這麽喜歡甜珠,何故不給她應有的徐家四小姐的身份?徐夫人應該知道,若是甜珠有了徐四小姐的身份,燕王殿下就算容不下她去也得顧忌幾分。”
“夫人既然狠了心不認這個女兒,現在這般假惺惺又是做給誰看?”
徐夫人被打了耳刮子,臉燥得發熱,旁邊王嬷嬷道:“這是我們徐家的家事,洪爺,您未免也管得太寬了些。”
洪武冷眼看向王嬷嬷,卻說:“京城鎮國公府,百年世家,卻是這般教養奴仆的?還是說,在徐夫人眼裏,我洪某人不過就是一介武夫不值一提?也罷,既然如此,我走便是。”他起身走到甜珠身邊,“走吧,你這娘親有還不如沒有的好。”
“洪爺。”徐夫人護住人不讓洪武帶走,“甜珠是我親閨女,我非常感謝你能夠将人送回來。但是既然甜珠回了徐家,便沒有再跟你走的道理。洪爺,還請你自重些。”
“是嗎?”洪武眉眼冷森森的,“這件事情上,我怕是比徐夫人更有發言權。”他看了眼甜珠,目光溫柔,“徐夫人可能不知道,我是甜珠兄長。”
徐夫人只以為是義兄,是認了甜珠做義妹的,便沒有放在心上。
“洪爺的恩情,我們徐家會念的。洪爺,我家老爺很快就回來,還請你稍稍坐着休息。”徐夫人臉色也冷了幾分下來,她縱然再有禮貌有涵養,也經不住這樣一個後生再三無禮取鬧,“我們母女倆就先不陪着你了,走吧,甜珠。”
“且慢!”洪武将人攔下來,“徐夫人,請問你這是以什麽樣的理由帶走甜珠?”
“甜珠她是我親生閨女。”徐夫人不耐煩了,咬牙切齒瞪着洪武,顯然洪武已經挑戰了她的底線,“洪爺,你一個外人請不要多問徐家家事。”
洪武卻垂眸,冷厲的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堅持說:“今天我親自帶甜珠來,只為了兩件事情。第一,替甜珠讨回徐四小姐的身份,第二,見一見我那親妹妹。”
徐夫人一愣,繼而望着洪武說不出話來。
“你的親妹妹?你是說……”徐夫人話說了一半後看向甜珠,見甜珠沖她點了點頭,徐夫人這才道,“原來你是齊家的人,齊家的老二?那你應該去問一問你那個老娘,看看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
“我洪武自是不會偏私半分,我娘的錯,我自會處理。”洪武負手道,“但是今天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甜珠好歹也是做了我妹妹十幾年,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她受你們徐家這樣欺負。徐夫人,今天不給個準話,恕難從命。”
“你想要我怎麽做?”徐夫人退了一步。
洪武卻皺眉:“這難道還要我說嗎?你做母親的,卻不認自己女兒,良心何安?”
王嬷嬷實在忍不住了,想要訓斥幾句,徐夫人卻攔住了道:“這樣吧,你既然将甜珠送回來了,想必也是希望我們母女能夠聚一聚的。至于別的,等我家老爺回來再說不遲。洪爺該是曉得的,很多事情我也是做不了主。另外,你想見嫣姐兒?王嬷嬷,派人去将嫣姐兒叫來。”
洪武沒做聲,算是應了。
沒一會兒功夫,有丫鬟簇擁着徐嫣過來了。徐嫣還是如往常一樣,她是徐家四小姐,一應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
徐夫人到底狠不下心來,想着養了十多年了,也不能就因為她犯過一回錯,而真就毀掉她一輩子。徐夫人心慈,又是從小就疼這個女兒,很多時候只要徐嫣哭一哭,她就沒有辦法了。
“娘,您找我?”徐嫣乖巧得很,她不敢再如從前一樣,她知道要懂得拿捏分寸。
徐夫人只緊緊攥着甜珠手,然後看向洪武道:“這位爺是你的二哥,他想見一見你。你們兄妹好好說說話吧,甜珠,你陪娘回房去。”
甜珠看向洪武,喊了聲:“二哥。”
洪武沖她點頭,輕聲安慰着道:“放心,二哥不走。”事情不解決掉,他是不會走的。
“你別動氣。”甜珠是想提醒他,怕他一會兒見了徐大人後,會再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徐家有苦衷我是理解的,一會兒見了徐知府,二哥好好說話才是。”
“二哥明白。”洪武心裏暖暖的,“放心吧。”
徐夫人心裏卻酸楚得很,甜珠這話出口,親疏遠近立即可見。徐夫人明白,在她心裏,到底還是齊家人親的。
徐夫人帶着甜珠離開後,徐嫣小心翼翼打量着跟前魁梧又高大的男子,她心裏是有些詫異的。齊家那般的人家,怎麽會出一個像這樣的男人呢?
“你真的是我二哥?”徐嫣問得小心翼翼,“你是齊家的人?”
徐嫣在端詳洪武,洪武也上下掃了眼徐嫣。只看了兩眼,洪武就确認,這才是自己親妹妹。甜珠那麽漂亮,細皮嫩肉的,怎麽可能是老齊家的女兒。
“你先坐吧。”洪武對徐嫣态度淡淡的,有刻意的疏遠,這讓徐嫣心中不是很舒服。
因為剛剛甜珠在的時候,他可不是這副冷面孔的。徐嫣敏感,自從知道自己不是徐家人後,凡事都會多想幾分。現在洪武對她淡漠,她自然就覺得他更偏心甜珠了,于是心裏也涼了半截下來。
坐下來後,洪武問她:“知道自己是齊家人後,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徐嫣有些懼怕洪武,她坐得十分規矩,腦袋也是半垂了下來,聞聲只說:“我從小就是徐夫人帶大的,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只知道徐夫人才是我親娘。可現在忽然卻冒出另外一個人來,我自然接受不了。”
洪武卻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你是嫌棄齊家只是平民吧?若是今兒我告訴你,你是比徐家更顯赫的人家的女兒,你怕就不是這種态度了。”
“你說的是什麽?我聽不懂。”徐嫣被拆穿了心思,有些惱怒起來,“既然你是我二哥,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說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只親你那個妹妹。”
洪武說:“雖然初次見面,但是我卻了解了你的為人。方才見到我有些吃驚,是不是覺得,我作為齊家人,不該有這樣的穿戴?”
“你……”徐嫣臉紅起來,被臊得能滴血,“你今天來就是這樣羞辱我的嗎?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不必來見我。”說着徐嫣哭了起來,“我知道的,你們都喜歡她,都不喜歡我。你們一個個,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
“你這話說得嚴重了。”洪武沉了臉子,人也變得越發威嚴起來,只淡淡掃向徐嫣道,“想要讨人喜歡,首先得做讨人喜歡的事情。你想跟甜珠比,還不夠資格。”
洪武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重了,但是他心裏窩着火,所以傷人的話便不自覺說出口來。
在他眼裏,既然她能夠為了榮華富貴而做出那樣卑鄙無恥的事情來,那麽,他洪武不要這個妹妹也罷。更何況,他傷害的不是別人,還是他最疼的甜珠。
徐嫣緊緊咬牙,貝齒似是要将紅唇咬破了般:“你走!你走好了,我根本不想見到你。”徐嫣氣得站起來,“我有哥哥,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哥哥,我三哥待我可好了,我要你這個哥哥做什麽?”
“我走不走,這事情恐怕由不得你。”洪武冷眉冷眼的,冷冷輕哼一聲道,“今天你人我也見到了,該說的話我也說了,你回吧。”
“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徐嫣諷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趁機巴結我爹爹嗎?你應該知道的,我爹爹是京城鎮國公府的二老爺,我祖父可是一等公爵,想巴結他的人,多了去了。”
“是嗎?”洪武毫不在乎,“我洪武從不巴結任何人,只有別人巴結我的份。徐家……徐四小姐還是祈禱徐家能夠站隊了隊伍吧,否則的話,一朝天子一朝臣,傾覆不過眨眼間的事情。”
“你是什麽意思?”徐嫣沒有聽明白。
“我是什麽意思,這你無需知道。”洪武說,“你如今也是待嫁之身,還是好好呆在閨房裏繡花繡鳥吧。那個許公子雖然是續弦,但是以你的身份嫁過去,你們彼此也是相配的。”
徐嫣氣得渾身發抖,索性不再多留片刻,只甩袖子離去。
洪武倒是鎮定得很,只安安靜靜坐在花廳喝茶,等着徐二老爺回來。
……
沈浥聽說洪武帶着甜珠去了徐家,便也打算親自去一趟徐家。一來是他想知道洪武此來徐家的真正目的,二來,也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甜珠了,心中總歸有些想念。
在感情方面,沈浥自控力還是很好的,但是也耐不住他想念甜珠。
沈浥吩咐人去将小公子帶過來,之後,他則親自帶着平安去了徐家。恰好徐仲山下了衙門才回去,換了身衣裳正準去見洪武,就有家中小厮報了過去說二王子過去了。
徐仲山聞聲忙加快了動作道:“酒水擺好了嗎?”
“回老爺的話,都準備妥當,也請着二王子跟洪爺去餐廳坐下了。”那小厮回了一句後,徐仲山沖他揮揮手。
平安還如往常一樣,被丫鬟帶去了後院徐二夫人那裏,徐仲山則去了偏廳。徐仲山去的時候,沈浥與洪武已經聊了起來。
徐仲山抱拳說:“讓兩位久等了。”
洪武跟沈浥都站了起來,等徐仲山坐下後,兩人這才坐下來。
徐仲山先與沈浥寒暄幾句,然後看向洪武問道:“什麽風将洪爺刮過來了?”
洪武望了眼桌邊立着的幾個小厮,他直言道:“徐老爺可方便将人都遣散了?一會兒說的話,怕是不便多一個人聽到。”
徐仲山心裏估摸着有些不對勁,但還是笑着打發了無關緊要之人,這才說:“洪爺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
洪武既然決定了要投靠燕王一黨做大事情,那麽他便是要全力以赴的。在他眼裏,只有成功沒有失敗。何況,他也指望着這個機會能夠加官進爵,他錢的确夠多了,但是卻極需一個官場上的地位。
甚至等到真正起事的時候,他也是要親赴戰場出生入死的。
“君主昏聩,曹後當政,天下有志之士都揭竿而起。徐老爺,您覺得燕王殿下會坐視不理嗎?”洪武直言。
徐仲山卻吓了一跳,忙道:“朝政之事,豈是你我之輩可以議論得了的?洪爺,莫要輕狂。”徐仲山這個人生在世家長在世家,很是懂得為官之道,所以洪武只開了個頭他便曉得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他匆匆轉移話題道,“今天備了薄酒,還是先吃飯吧。”
沈浥卻也道:“岳父大人心裏既然已經明白了,就無需遮遮掩掩。左右你是站隊或是不站,也只能與我燕王府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