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徐仲山脖子上如同架了柄鋼刀一樣,他知道,今天這一關怕是過不了了。其實他早有察覺,只是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麽突然。
沈浥一身雪青色的袍子,一如既往腰背挺直,白如羊脂玉般的精致面孔上,面色森冷,偏他唇角卻挂着一抹笑意。徐仲山看着自己這所謂的女婿,背後早已汗濕。
“岳父大人莫要慌張,小婿自會保徐家人萬分周全。”沈浥盤腿坐在矮幾前,一副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架勢,一雙狹長的鳳眼中透着狡黠,窗外的光透過窗棱打進來,照在他臉上,越發将人襯得似是畫中走出來的仙谪般。
可這樣的美男子并不能讓徐仲山心中輕松半分,相反,他總覺得不踏實。
當初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将姮姐兒嫁給他。而如今他又看中了甜珠,徐仲山只有想到往後他跟自己女兒的糾纏不清,總是心中不安。
他不過是個文官,只求太平盛世,好讓他能有一番作為。燕王父子野心不小,他只祈禱不要禍連徐家。
……
甜珠跟着徐夫人一起用了晚飯,平安也在,徐夫人特意讓平安親近甜珠。因為怕甜珠心裏不舒服,所以徐夫人沒有叫徐嫣過來一起用飯。等到天漸漸擦黑的時候,王嬷嬷走進來說:“夫人,二王子差了人來,說是天色晚了,他得帶着小姐跟小公子回王府去。”
帶平安回去,徐夫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帶甜珠去王府,這深更半夜的,算是怎麽回事?
好人家的姑娘,自然得養在深閨,誰沒事會往外面跑?說起來,徐夫人自然心中有氣。
“王嬷嬷,你親自帶着小公子出去,也跟二王子說一聲。就說,孤男寡女授受不親,這麽晚了怕是不便去王府裏。”徐夫人心裏萬般生氣,但是姿态卻還算好,說話條理也算是清晰,“等明兒天亮後,我親自領着甜珠去王府給側妃娘娘請安。”
“是。”王嬷嬷應聲出去,只是沒一會兒功夫又折了回來,恭敬傳話道,“夫人,二王子說……他說……”
“有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徐夫人心裏猜得該不是什麽好事,不免有些着急起來,以至于一時間失了态度。
王嬷嬷忙道:“二王子道,這樣也好。只是往後再來徐家,恐怕不會帶着小公子一道回來。”
“豈有此理!”徐夫人生氣,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她原本清麗脫俗的一張臉,此刻滿面猙獰,瞧着倒是有些可怕,“他這是用平安拿捏我!如今還不是夫妻,他這般待甜珠,算什麽?”
說到底,他還是輕薄于甜珠的。若是今兒換作別的閨秀的話,他萬萬不敢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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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氣歸氣,徐夫人也不敢真就拂了沈浥面子,只能望向甜珠道:“你怎麽想的?”
在相認之前,甜珠是十分願意親近徐夫人的。可自從得知自己才是徐家千金後,甜珠心裏便有些排斥徐家人。甜珠雖然懂徐家的為難,但是心裏終究過不去那道坎兒。
相比起來,她覺得側妃娘娘更好。
“那回是從側妃院裏被帶走的,恐怕娘娘很是擔心。夫人您不必着急,我也想去王府裏陪一陪側妃娘娘。”甜珠這般說着。
徐夫人卻落了淚來,握住甜珠手說:“還是不願喊我一聲娘嗎?”
甜珠笑着說:“心裏是拿你當做親人的,心裏有你。”
“好,好……”徐夫人連連說了兩個好字,卻什麽都明白,這個孩子在暗暗怪她。
徐夫人想着,等尋到一個合适的機會,不管以什麽樣的理由,遲早是要将人認回來的。
……
沈浥領甜珠去見了側妃,側妃看到甜珠好好的,心中松了口氣。見天色晚了,馮側妃對沈浥道:“便讓甜珠與我一處呆着說說話吧,你那麽忙,不必候在這裏,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急。”沈浥慢條斯理喝了口茶,這才看向坐在側妃身邊的甜珠道,“我又給你物色了一個丫頭,等明兒一早,她會來拜見你。”
“黃杉和綠蘿呢?”甜珠還記挂着這兩個人,她見沈浥靜默不言,便曉得他怕是不會饒了那兩個丫頭去,忙說,“當日的事情哪能怪她們兩個?再說,我如今也是好好的。”
沈浥自然知道這個理兒,其實論起來,倒是怪他的。張骥失職,派去的人沒有看得住人,叫父王的人鑽了空子。張骥他嚴懲了,至于那兩個丫頭,到底是伺候她的人,論罰,也得由她來罰才是。
“人暫且關着,你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是賣了還是打一頓板子,都是你說了算。”沈浥說得漫不經心。
甜珠卻小心翼翼替兩人求情道:“關了一陣子,也算是懲罰了。要不,就算了好不好?”甜珠到底不是冷心冷血的人,她總是心善的,讓丫頭們受皮肉之苦,她做不到,但又見沈浥面色陰沉實在是不好說話,她便商量着說,“罰俸祿吧,每人罰三個月俸祿,三個月內打賞錢也不給她們打賞。她們跟着我,我習慣了,我也舍不得她們。”
“舍不得?”沈浥突然出聲,問得也有些突兀,“可舍得我?”
這樣的話,不像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一出口後,連他自己都暗暗有些後悔。
“你說什麽混賬話。”甜珠紅了臉,這可一屋子人呆着呢。
馮側妃卻心情挺好的,眉眼彎起來,不過她還是故意板臉訓斥了自己兒子幾句。訓斥完了,直接下了命令讓即刻放人,另外趕緊将人打發走了。
沈浥不知是負氣,還是方才當着那些人說出那種話來也有些失态,總之是起身就負手大步走了。
見沈浥走了,一屋子丫鬟婆子沒了顧忌,都樂呵呵笑起來。
畢嬷嬷說:“娘娘,二爺剛剛都窘迫了,奴婢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奴婢看齊小姐臉都紅了,二爺估計後悔說了那一句。”說完,畢嬷嬷忍不住,捂着嘴又笑起來。
“阿畢,你多大年紀了,也跟着胡鬧。”畢嬷嬷是跟着馮側妃從娘家嫁來王府的,感情非同一般,“今兒晚了,趕緊伺候小姐去休息吧。”
本來馮側妃想今兒與甜珠一道睡,但覺得她怕是害羞了,便作罷。
甜珠還是睡在原來的那間屋裏,輾轉反側的,怎麽都睡不好。一整夜都有些失眠,第二天一早醒來,眼下就青了一片。
一大早的,甜珠穿戴齊整後去正院給側妃請安,卻在那裏看到了燕王殿下。甜珠愣住,燕王倒是鎮定,只看了眼甜珠,并沒有說話。甜珠忙低了頭,匆匆過去請安。
早點已經擺好了,馮側妃拉着甜珠手道:“既然來了,便坐下一道吃點吧。”
甜珠搖頭:“民女不敢。”
燕王已經坐下了,他一身華麗的暗紫色直綴,聞聲只輕輕擡眼看了下甜珠道:“側妃讓你坐下,你便坐下吧。”
“是。”甜珠忙謝恩,倒是不敢再推辭。
只是這頓早飯吃得一點都不安心,甜珠低着頭,側妃不怎麽說話,就是王爺偶爾給側妃夾點心跟小菜,側妃會謝恩。王爺時不時會逗着側妃說幾句,也沒有說別的,只是關心關心她身子。
吃完早飯後沈祿去了前院,甜珠這才松了口氣。
“再多吃點吧。”側妃笑着給甜珠夾了個水晶餃,“左右沒什麽事,咱們繼續吃咱們的。一會兒吃完了,你陪我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是。”甜珠應着。
正吃着,畢嬷嬷領着三個丫頭進來了。其中兩個是黃杉綠蘿,另外一個穿着紫色衣裳,眉眼偏冷些,個頭也更高些,甜珠瞧着眼生,不過她想,應該就是沈浥口中說的那個新給她找的丫頭吧。
“奴婢紫竹,給側妃娘娘跟姑娘請安。”紫竹跪下行禮。
側妃抽了帕子擦擦嘴角,叫了起道:“起來吧。以後跟着姑娘,你們三兒定當都要盡心盡力伺候。”
“是,娘娘。”三個齊聲應着。
甜珠朝黃杉綠蘿望去,見二人較之從前瘦了許多,不由也有些心疼。她親自彎腰,将二人扶起來。
綠蘿哭着道:“奴婢該死!”她緊緊咬着唇,哭得滿臉是淚,一來是真的覺得自己該死,二來也是被吓着了。
“沒事,別哭了。”甜珠親自給她擦眼淚,“你們沒有做錯什麽,以後咱們還跟從前一樣。”
黃杉沒有說話,卻也悄悄抹眼淚。
馮側妃正要帶着甜珠出去,甄氏卻過來了。甄氏是沈淮的妻子,算是個八面玲珑的人,在對待曹王妃跟馮側妃的事情上,她素來能夠做到心中有數。
嘴巴會說,很多事情也做得漂亮,叫人抓不到把柄。
馮側妃對這個兒媳婦,心中倒是也有幾分歡喜。
“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出去轉轉呢。”馮側妃道,“你來了,便與甜珠一道陪着我吧。”
甄氏先是與甜珠妹妹長妹妹短的寒暄幾句,而後繞去馮側妃另外一邊,扶着她手說:“猜度着您要出去走走了,我着急忙忙就趕了來。這也巧了,正好妹妹也在這裏。聽說妹妹繡活好,我最近正打算給豌豌做雙鞋子穿,還得請教妹妹。”
豌豌是小名,她是沈淮與甄氏的女兒,今年三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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