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爺文軒

錦衣少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裏閃過一絲得意,嘴角扯出一抹壞壞的笑。

阿醜沒料到自己活了二十年,居然敗給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但是話已經說出口,也不好食言。更何況周圍的人都在瞧着。

只得惡狠狠的問道:“一句話,去不去?”

“去,當然去。”

“喂!走這邊。”

将走錯方向的錦衣少年一把拉回來,阿醜付了茶錢,帶着人朝着離這裏最近的城門走去。

“本少爺叫文軒,你呢?”

打量着身旁的阿醜,見“他”身材瘦弱高挑,長發未束,只是用一根布帶随意的綁着。面容卻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平凡得沒有一點特色,是那種混入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長相。但皮膚白皙,不似風吹日曬幹重活兒的人。

唯一耐看的,大概只有那雙眼睛。

一雙瞳仁,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靈動明麗,似女子的眼睛般明潔。

只是在看到那個明顯的喉結後,文軒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兒平凡普通,促使他理所應當的使出了殺手锏。對待娘親和大哥的慣用手段——裝哭!

果然,這人雖然氣惱,卻仍是答應為他帶路。

“你是外鄉人吧!”

見阿醜不理他,文軒繼續發揮纏功,“你家在哪兒?你在建州有親戚嗎?看你的樣子也二十出頭了吧!你娶親了嗎?”

耳邊呱噪的聲音突然消失,阿醜轉過頭,就見拉着她胳膊的少年眼饞的看着路邊擺放的各色小吃。

嘴角,有疑似口水的透明液體流出。

“咕咕咕”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嘴巴上急忙否認,另一只手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捂着餓得癟平的肚子。

阿醜無奈的擡頭做望天狀。

她這二十年加起來,估計都沒今日嘆氣的次數多。算了,就當做做善事,偶爾發點善心吧!

“喝了半天的茶水,我也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再走吧!”

拉着文軒進了最近的酒樓,阿醜将一錠銀子扔給小二,讓他盡管撿好吃的上。

“你不餓?”

“餓。”

“那你怎麽不吃?”

“本少爺才不吃嗟來之食。”

而且,眼前的飯菜,沒一樣是他喜歡吃的。

“那你就繼續餓着吧!”

本以為阿醜至少會勸上兩句,然後他便借機給自己找臺階。卻不料阿醜居然直接拿起盤子裏的一個雞腿,開始慢條梳理的啃着。

時不時的還咂巴兩下,發出一兩句感嘆:“味道真不錯,好吃。”

“咕嚕”

吞了一把口水,一大早跑出來連口水都沒喝的文軒看着桌子上熱騰騰香噴噴的燒雞腿紫蘇鴨紅燒魚

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他平日裏吃膩的?

換做平時拿上來他看都不看,聞兩下就沒胃口。

可是今日不一樣。

為了準備這次離家出走,他可是從昨個夜裏就緊張的吃不下飯。

可出門從不帶銀子的他,哪裏知道居家旅行,尤其是離家出走的必備法寶,便是赤裸裸白花花,平日裏他最瞧不起的銀子。

見阿醜正往窗外看得出神,文軒自覺機不可失,快速的伸出了爪子抄起一個雞腿就開始啃。

兩人合力消滅了一只雞半只鴨,還有幾個小菜之後,文軒招手便讓小二上茶。

品着上好的雨前龍井,整個人舒服的攤在椅子裏。完全忘記了他現在是在離家出走的路上。

雖然,他連城門都還沒走出去。

但他現在只想感嘆一句,啊!這才是人生啊!

吩咐小二将沒動的飯菜打包,阿醜看着吃飽喝足的文軒。

眼前的少年衣着華麗,身上那塊衣料正是出自揚州的煙雲錦。僅這一件衣服,就夠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計。而剛才的用餐,從頭到尾他的舉止都挑不出一絲毛病。

這種深入到骨子裏的優雅作風,她太過于熟悉了。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在建州城裏,符合這種出身的,只有諸葛家。

諸葛家的大少爺,她雖然沒見過。但他少年成名,算起來,現在至少也二十有五了。那眼前這個自稱文軒的少年,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諸葛家的二公子,諸葛文軒了。

“你要這些剩菜剩飯做什麽?”

“難道”

腦子裏只是一想到下頓要吃這些剩菜剩飯,文軒就厭惡的抖了抖身子。

他才不要!

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抵觸和厭惡,阿醜狀似無意的問道:“你為什麽要出城?”

“因為因為家裏人逼我娶個我不喜歡的母老虎。我不願意,就自個兒跑出來了。”

“厲害吧!”

看着文軒得意的小臉上寫着“快來誇我!快來誇我!”

阿醜好笑的住了嘴,知道眼前這小子看着雖單純,可說話卻是半真半假。滑頭得很!

這不,才認識不到半天,就已經開始騙吃騙喝了。

不過,他口中的那個母老虎,應該是煙雲山莊的大小姐,上官凝雪了。

出身與書香門第的上官凝雪,自小詩詞歌賦便樣樣精通。十三歲的時候,以一曲“流水”,被江湖人奉為“絕世才女”。有幸聽她彈琴的人曾感嘆:“人生在世,若能聽上官小姐撫琴一曲,也算無憾了。”

當今武林,論出身論家世,能與風頭最盛的江湖第一美女白芊芊相媲美的,大概也只有這位上官小姐了。

聽說上官凝雪年幼的時候,還曾與諸葛文清定過娃娃親。怎麽現在成親的對象又變成了諸葛文軒?

“站在這裏別動,我馬上回來。”

出了酒樓,阿醜讓文軒在那裏等着。自己拎着打包的飯菜朝着小巷深處走去。

“你在幹什麽?”

從來就不知道什麽‘聽話’為何物的文軒,見阿醜的越走越遠,在好奇心驅使下也跟着追上去。

“他們”

眼前的還能算是人嗎?

瘦骨嶙峋的骨架外裹着幾塊散發着惡臭的破布,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生了暗瘡,有的已經開始潰爛。一張臉上,早已分不清哪兒是眉毛,哪兒是頭發,只是糾結着雜亂在一起。

空氣中飄散的惡臭,讓文軒不自覺的捂着鼻子站在那裏。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醜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神情泰然自若的走進去,蹲下身,将拎在手裏的飯菜分給那些人。

“你不是問我,要這些剩菜剩飯做什麽嗎?有沒有想過,在你對着山珍海味挑剔飯菜不好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餓着肚子,等着別人餐桌上的殘羹剩飯。”

阿醜特有的清冷嗓音還在耳邊回轉,站在巷口的文軒一時間啞口無言,百種念頭齊齊湧上心頭。

明明只是隔着一條巷子,卻仿佛将一個世界生生的隔斷,分隔成兩個極端。

平日裏見慣的繁華熱鬧,現在看來更像是一種諷刺。

将人送到城門口,阿醜将身上的碎銀都給了文軒,“這是五十兩,加上剛才的飯錢一共五十三兩銀子,下次若是能遇着,記得還我。”

說這話,完全是為了照顧這位小朋友別扭的自尊心。

“出了城往南走一百裏,有個小鎮。不過依我看,以你的腳力,怕明個兒也走不到。”

“最後奉勸你一句,江湖遠比你想象的要險惡,你那招也只能在家裏使使。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也不管文軒有沒有聽進去,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怎麽還你啊!”

“沒必要。”

下次會不會遇見,還是個未知數。

更何況,她早就沒有名字了。

朝着身後的少年潇灑的揮了揮手,不消片刻,阿醜纖細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裏。而身後文軒微弱的聲音,則被茫茫人海掩蓋,抛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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