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冷戰
手邊沒有熬藥的瓦罐兒,不可能将其曬幹了才入藥,以便發揮其十分的功效。
冷清悠只得将一路上摘回來的根莖碩大的葉子平鋪在地上,将洗幹淨的藥草放在葉子裏包裹着,然後用棱角被磨光的圓石将其黏磨成糊狀。藥草中流出來的汁液被冷清悠小心的裝進青瓷瓶裏。
解開白雲飛的上衣,冷清悠将黏磨成糊狀的藥草均勻的敷在他的傷口上,又将青瓷瓶裏的藥汁稀釋之後,滴了幾滴在他的唇上。
這瓶子裏的藥汁是由十多種藥草的汁液混合而成,每一樣單獨分開都是藥效極好的靈藥。若不事先稀釋,她擔心白雲飛這般虛弱的身子,一下子承受不了這麽兇猛的藥性。
一天下來,冷清悠只來得及啃了幾個青澀野果,喝了幾口涼水。
抱着雙膝坐在火堆前,冷清悠打量着自己忙碌一天的勞動成果。
山洞雖然不深,但兩側稍窄、狹長,從洞口開始朝着裏面延伸。洞壁上的凹槽處,放置着一顆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火光與洞壁上通體亮白的瑩光在空中交彙,紅與白的交相輝映,讓瑩白色的夜明珠仿若初升的旭日般,熾熱明亮。
堅硬平整的石頭一塊挨着一塊,将整個山洞拼接在一起。洞裏積壓已久的灰塵已經被拂去,除了那張石床,地上多了兩個用藤條編織的軟墊和籃子。
原本纖玉的指尖布滿了一道道細小的口子,是白日裏編織軟墊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兒被藤條上長滿的尖刺劃破的。編織好了軟墊,冷清悠又将它放進水裏浸濕,灑上藥水讓它變得更加綿軟。
白嫩纖細的手指上雖然敷了藥,不過十指連心,疼痛一時半會兒并不能緩解。
不過手上的傷卻讓冷清悠再一次确信,她體內的鳳鳴珠只有在覺醒的狀态下才會發揮它的功效。自然,這個覺醒的必然條件便是在接近龍吟珠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日了,白雲飛卻依舊沒有清醒的征兆。
冰冷的俊顏上沒有一絲血色,菱形削薄的唇瓣蒼白如雪,若不是胸口處那一聲聲微弱的跳動在時時刻刻的提醒她,白雲飛還活着。獨自一人身處在這個山洞的時候,她總忍不住去想,這個人會不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去,丢下她一個人。
那五年,她的身邊除了師父和大師兄,便只有鳥獸蟲魚陪伴。師父經常會出谷,去外面就診。大師兄行事神秘,一個月總會消失一段時間,谷裏往往只剩下她一個人,但她卻從未覺得日子這般難熬。
一日的光陰往往曬曬藥草、看看醫書,日子便如白駒過隙般,從指間劃走。
可在這崖底只待了兩日,她卻覺得短短的一天都過得這般漫長。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習慣飯桌對面多了一雙筷子、一個碗;習慣那人體貼細心的替她吃掉不喜歡的菜;習慣那人記着她愛吃的零嘴,時不時的給她捎上一點;習慣那人在她耳邊低柔的叫她“娘子”;習慣一轉身,身後總有一個優雅入畫的男子,閑閑的抱着雙臂,一雙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如仙的容顏溫柔的注視着她,仿佛已經看了很久。
久到她從未發現,原來那個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人,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跑進了她的心裏,占據着一個不容她忽視的位置。
否認、逃避,亦或是将對方遠遠的推開,都只是讓她更加認清了一個事實。
愛上了,便是愛上了。
不管內心多麽煎熬、抵觸,都無法抵消她對白雲飛異樣的感情。
難道五年前的那一幕又要再度重演嗎?
黑亮耀眼的雙瞳中,閃過一絲茫然,一絲怯弱。
坐起身,手指撫上床上那人立體深刻的五官,冷硬的線條讓冷清悠的眉頭輕輕蹙起,如江南三月的煙雨,泛着水色的眸子裏,有心疼,有愧疚,有深淺交織的柔情。
“白雲飛,你這個大騙子。成親這麽重要的日子,居然都敢找人來頂包。這些日子把我當猴耍,害我一直沒有認出來你就是白Z。還暗自納悶你是何方神聖。耍人很好玩是吧!”
“若不是???若不是那日陸婉婉叫出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一直打算把我蒙在鼓裏?”
作勢敲打着白雲飛的胸口,高舉的拳頭卻在放下的那一刻綿軟的就像打在棉花上。終究還是舍不得傷了他。
“別以為我不知道,就算當年咱們有過婚約,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當時我可沒跟你拜過堂,還不算你白家的人。所以以後別想占我便宜,少在我耳邊‘娘子’‘娘子’的叫個沒完。自然,你給我準備的合離書也不用拿出來,趁早一把火燒掉,免得看着心裏煩。你不想要本姑娘,本姑娘還不想嫁給你呢!”
“哼!”
嘴邊的狠話一句接着一句,像是要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壓在心口的煩悶一股腦兒的宣洩而出。語氣明明兇狠無比,眸中的眼淚卻頃刻間便将纖長的睫毛染濕,如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滴落在白雲飛蒼白冰冷的容顏上。
“白雲飛,你聽到沒有?我說我不想嫁給你。等你醒了,咱們就分道揚镳,你去找你的白芊芊。我就跟着哥哥回揚州,然後随便找個人嫁了。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不???”
“你???你說什麽?”
蒼白緊閉的唇瓣微微輕啓,冷清悠驚喜的站起身,湊到白雲飛的耳邊努力屏住呼吸,洗耳聆聽着。
“???不???準???”
蒼白的唇瓣斷斷續續的吐出兩個字,卻已經是白雲飛的極限了。
聽到這兩個字,冷清悠挂滿淚痕的臉上,盛開出如花般的嬌妍,燦爛無邊的笑容扯到了耳後根,整個人趴在他的耳邊,如宣誓般鄭重的吐出一個人:“好。”
看着白雲飛眉間舒展開的褶皺,冷清悠的手指癡迷的劃過他的五官,翻身躺在他的身側。将那只修長有力的手臂枕在頸下,另一只拉過來環在自己的腰上。嬌小單薄的身子窩在白雲飛的懷裏,聞着他身上熟悉的藥味,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只是一個“不”字,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清晨,難得的好天氣。
和煦暖和的陽光從山洞外斜斜的照進來。擁着身側暖和的身子,冷清悠舒服的将腦袋埋在那人的懷裏親昵的蹭了蹭。渾身散發出的慵懶氣息,讓人毫不懷疑她根本就沒有起床的打算。
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等冷清悠渾身舒爽的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日曬三竿了。
素有潔癖的冷清悠,起床的第一件事卻不是洗臉漱口。而是打來水,先為白雲飛擦拭着臉和雙手。将過了一夜已經失去藥效的藥草清理掉,為他換上新藥,又滴了幾滴藥汁,才又拎着牛皮袋走回湖邊去随便洗了把臉。
雖然人依舊沒醒,但至少恢複了意識。這說明讓白雲飛醒過來,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不知道她消失的這幾天,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哥哥若是知道她不見了,現在肯定急瘋了吧!
再過不久,她也快滿二十了。
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卻依舊還在讓哥哥為她擔心。這輩子,她唯一虧欠的,便是這個從小疼她護她的哥哥。
拎着裝滿水的牛皮袋慢悠悠的走回去。隔得遠遠的,一直低頭看地上的冷清悠卻像是似有所感般突然擡起頭,定定的瞅着洞口的方向。
那裏,身形如白楊樹般挺秀的男子,閑閑的抱着雙臂靠着身後的崖壁,一身白衣如雪,一塵不染,墨黑的長發松散的披散着,沉靜如水的眸子注視着從遠處走來的那抹嬌俏的身影。
唇邊凝結的冷冽漸漸化染開,唇角微勾,一抹極淡的笑意在唇邊暈染開來。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麽,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怒氣,看着女子的眼神裏卻夾雜着一絲不可名狀的悲傷。
遠處的身影越走越近,男子卻在這時悄然的轉過身,朝着山洞裏走去。
早就注意到白雲飛的冷清悠,原本還在思躊着該怎麽開口來化解連日來的尴尬。可還不等她出聲,那人已經毫不留戀的轉身。
至始至終,那雙沉靜如水的眸子,都未正眼看她一眼。
強壓着內心的慌亂和荒涼,明明只是對方的一個眼神,她卻覺得方才還輕快的步子,此刻卻沉重的擡不起來。
掉落下來的時候,她不就已經考慮好了嗎?
如果萬幸沒死,那這次,換她來付出。
所以不管對方是何種态度,她都不能再退縮。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更何況這次,是她主動想要對他好。
故作輕快的走進山洞,看着側躺在石床上,背對着她的白雲飛,冷清悠将手中的牛皮袋放下,放輕腳步走到石床前。
“咳咳!那個,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要不要緊?”
沒話找話的冷清悠拍着腦袋暗罵自己白癡,之前出去的時候不是特意給他號過脈嗎?自己怎麽着也是個游醫,居然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嗯。”
淡淡的一個“嗯”字之後,便再沒了下文。
從未被這般冷遇過的冷清悠,站在原地尴尬的摸了摸秀挺的鼻尖,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風水輪流轉,原來,她也會有今天。而且,對象居然會是眼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