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也可以後退(本質上跟待在楚豫艦上的瑞澂心思一樣,都是準備随時跑路)。衛兵發現遠遠一群人走過來,報告給他,他馬上就下令開車後退。列車開動之後,一個膽子大的參謀下去看了看,才發現原來是一群農婦到地裏收棉花。這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陸軍大臣,這樣的心虛膽怯的總指揮官,連敵人的影子都看都沒見過,部隊怎麽肯賣力?後來接手指揮的馮國璋,親自上陣地考察敵情和地形,指揮部就設在前線,随時掌握戰況,投入兵力,跟蔭昌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其實,馮國璋也不算什麽了不起的名将,他只是比較像一個戰将而已(觀戰的俄國武官說,北洋軍打仗,就跟演習一樣)。當年的北洋軍,人說是在袁世凱練兵之時,就被刻意灌輸了效忠他個人的思想,只知有袁宮保,不知有大清朝。但是,歷史學家其實找不到這方面的證據。袁世凱練兵,并沒有多少精神教育,軍隊裏所謂的精神講話,是在民國之後的事了。如果小站練兵歌算是精神教育的話,那裏面沒有效忠袁宮保的內容,倒說效忠皇上來着。實際上,北洋軍當時就是一支按普魯士标準練出來的雇傭軍。只要給足了饷銀,職業倫理還是有的。雖然說,多數北洋将領在袁世凱領導下,由于袁氏的個人風格,會感覺比較舒服。但絕不意味着,只有袁世凱一個人才能指揮得動他們。如果蔭昌能親臨前線,身先士卒,再舍得花錢懸賞(後來馮國璋就經常這樣幹),舍得賞給官銜,這些訓練有素的老兵,對付革命黨那些剛扛槍沒幾天的新兵團隊,怎麽的都綽綽有餘。

其實,蔭昌從一開始,就不原意接這差事。有人回憶說,內閣開會商議之時,蔭昌足蹬軍靴,但身上卻穿着袍褂,半文不武的樣子。聽聞要他督師去武漢,馬上抱怨道,我一個人馬也沒有,讓我到湖北去督師,我倒是去用拳打呀,還是用腳踢呀?但是,當時攝政王載沣,急來抱佛腳,全指望這個留學德國“知兵”的自己人了,不去又不行(另一個更知兵的良弼,得留在京裏護駕)。蔭昌是一個典型的八旗子弟,要說玩的,門門精通,就是幹不了實事。一筆好字寫得,兩口芙蓉(大煙)抽得,三圈麻将搓得,四聲昆曲唱得。聰明伶俐,讨人喜歡。鼎革之後,袁世凱用他做總統府侍從長,真是用對人了。說起來,他屬于旗人中較早習染西方文化的人,很早就進了同文館學習德文。雖然說,同文館的學生,沒有像設計的那樣,專門招收旗人的精英,只是一些貧寒的八旗子弟才肯“屈就”做“鬼谷弟子”,但指望他們學出來掌控整個洋務,卻依然是朝廷的期待。可是,同文館的洋化教育,根本抵不住八旗閑人文化的侵蝕。館裏八旗子弟的待遇不錯,每日七個碟子八大碗,還要加上七品官的俸銀,但所學的洋文,卻不甚了了。同文館出身的齊如山回憶說,他的同學裏,有學了九年俄文,連字母都沒背下來的。其實,就算最有出息的張德彜,到英國使館做翻譯,讓留學生嚴複聽了,還是笑話百出。蔭昌就是這樣一個學業不甚了了的學生,畢業到德國做翻譯,連日常對話都應付不下來。後來進了武備學堂做翻譯,算是投身軍界,被派到德國留學,依然學的不甚了了。從留下的老照片看,只有一付德皇威廉二世的八字胡須,依稀有點德國的痕跡。軍旅生涯中,只做過短暫的江北提督,在任上,人倒是蠻随和,就是一不練兵,二不整頓。不過,在滿人裏面,他的頭腦倒是不很冬烘,跟漢人的關系也好,早早的就自己剪了辮子,進宮見太後,就裝一個假的應付。朝裏朝外,沒人說他不好。鼎革之後,能繼續做袁世凱的侍從長,不僅因為他是袁世凱的親家,還因為他的人緣。這樣一個寶貝,一個八面玲珑的寶貝,做了陸軍大臣,還被委以拯救朝廷危亡的重任,沒有臨陣脫逃,溜回北京或者溜出國去,已經阿彌陀佛了。

【瑞澂之走】

辛亥武昌起義,當時的湖廣總督瑞澂,無論如何,都是一個關鍵性人物。起義成功,占領武漢三鎮之後,點校人馬,才不過四千人,起義的當口,應該只有千把人。軍人未叛和觀望者居多數。此時的瑞澂,如果能鎮定一點,親自率軍抵抗,群龍無首的暴動者能否成功,實在是未定之數。哪怕他學葉名琛,來個“不死,不降,不走”,結局也許也會有點不一樣,至少,統制張彪的抵抗,會更賣力一點。起義的親歷者革命黨人新軍士兵曹亞伯說,“瑞澂若不走,督府之教練隊必不退,而未響應之各部隊既無宗旨,又成觀望,必與革命軍為敵。”起義成敗還真難說。可是,這邊起義者的炮一響,他就挖開督府的院牆開溜,一溜就溜到江中楚豫號軍艦上,擺開一個随時準備逃之夭夭開跑架勢,一下子,人心就散了。

對于瑞澂,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好感,清朝的遺老遺少罵的最兇,清亡之後,沒有一個人待見他,沒人肯跟他來往。而傾向革命的人,斷然不會因為他的行為實際上幫了革命而心存感激,反而一個勁地嘲笑他,說他是個沒用的八旗纨绔。還有傳說,說他是隆裕皇太後的弟弟,靠着裙帶上去的,因此,犯了棄職潛逃的重罪,也沒受懲處。其實,瑞澂雖然也是個名人之後,但跟隆裕卻扯不上關系,他是鴉片戰争中被視為賣國賊的琦善之孫,将軍恭镗之子。事實上,人們可能是把另一個人,名叫瑞徴的,跟瑞澂弄混了。這個叫瑞徴的确跟隆裕有親戚關系,不過不是隆裕的弟弟,而是光緒的娘舅。此人也在外面做官,做的是杭州将軍,辛亥前一年,任滿回京,因此平安無事。這個瑞徴,倒是個标準的八旗纨绔。做票友,鬥蟋蟀,抽大煙,養寵物,無一不精。所抽的大煙,都用專門的人參熬制而成,據說抽了不僅不傷身,還養生。心愛的大煙槍,概以京劇名角命名,如梅蘭芳,尚小雲等等,連帶着就把票友跟煙霞癖混在一起了。他喜歡寵物貓狗,到了癡迷的程度,連外出公幹,大轎子上也擡着若幹只狗。上海的報紙,給他畫了漫畫,畫上他的八擡大轎,轎簾兩邊伸出兩只狗頭。他見了不以為忤,反而挺高興。當初,如果是這個寶貝,在湖廣總督的任上,那麽估計連挖狗洞跑的能力都未必有,連煙槍帶寵物一并得做了俘虜。

說起來,瑞澂其實在滿人裏面不是個慫包。當年他祖父就是能吏,鴉片戰争期間辦理交涉,在今天看來,并不算有多失策。皇帝把他撤職查辦,是聽了謊信,結果後來的事情似乎更糟。瑞澂自己在當時也是個能吏,受到端方賞識,但卻是比端方檔次低一點的能吏。他在上海道和江蘇布政使任上,辦新政卓有成效,《清史稿》上說,“中外交誦其能。”有點誇張,但也不虛。在湖廣總督任上,處理湖南饑民暴動,懲治了若幹劣紳,聲譽也不錯。武昌起義後發現湖北官庫裏居然有那麽多的銀兩,總計達到四千多萬元,裏面固然有前代張之洞和端方的功勞,說明他幹得也不錯,不是敗家子。據說,他這個人做官也比較清廉,不算貪。

但在旗人整體素質下降的情況下,個別的能吏,其實能力也有限。即便算是治世之能臣,居于亂世,就跟丁文江自嘲的那樣,也許只能算是飯桶。端方如此,瑞澂也是如此。革命黨人在漢口租界試制炸彈暴露了據點,一些黨人被捕,黨人的花名冊也落在了瑞澂手裏。這個時候,如果來硬的,就馬上按名冊抓捕,大開殺戒。如果來軟的,則被捕黨人不殺,當衆銷毀名冊,宣示既往不咎。可是,瑞澂卻殺了彭楚藩等三人,懸首示衆。但是在是否大肆抓捕黨人問題上卻猶豫不決,不說抓,也不說不抓,激起流言肆虐,新軍士兵,人心惶惶。顯然,這樣的處置,硬不硬,軟不軟,首鼠兩端,最易激起事端。起義那天夜裏,聽聞士兵暴動,瑞澂随即找來張彪和幕僚商議,有人勸他死守,有人勸他躲一躲。其實,這個時候,起義者的炮,還沒有打到督府,連進攻的布置,都沒有開展。而清朝地方官棄職逃逸,屬于殺頭的重罪,瑞澂身為滿人大員,無論如何不能跑。但是,當日楚豫號兵艦的管帶陳德龍也在場,他說督府太危險,楚豫號就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