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出去砍頭。三說兩勸,從了的相當多,實在不從,也頂多離任出走,罕有領兵反抗的。以至于很多地方,革命幾乎成了茶杯裏的風暴,匕鬯不驚。老百姓一覺醒來,發現唯一的變化是衙門挂起了白旗。江蘇省會蘇州反正之後,由于連一槍都沒放,為了表示革命必須有破壞,由巡撫改都督的程德全,下令拿大竹竿子挑去了巡撫衙門屋檐的幾片瓦。在整個革命過程中,只要沒有發生戰事,基本上商旅不驚,老百姓該怎麽過日子,還怎樣過。老百姓唯一感到困擾的是,聽人說皇帝沒有了。至于外國人,即使待在戰區都沒事,無論清兵還民軍,碰到外國人住宅就繞着走。

當然,立憲黨人雖然摻和了革命,是因為他們痛恨滿人親貴,但是,即便如此,第一槍他們是絕對不敢放的。有人放了第一槍,他們就敢走第二步。就像湯化龍和李國镛,走的很堅定,即使北洋軍攻勢猛烈,下了漢口和漢陽,也沒有退出不幹的意思。

【市民的武昌起義】

西方社會的市民(citizen),在現代社會,是個很光明的形象。按照西方的理論,現代的西方社會體系,是由市民社會(civilsociety)發展而來的。但是,古代的中國,市民可不怎麽正面。由于文化是農村主導的,所以,市民往往意味着沒什麽文化,不誠實,滑頭。市民不僅意味着大小商人,還意味着名聲不佳的車、船、店、腳、牙,以及官府的衙役。這些人,相對于農民,往往就意味着坑蒙拐騙。盡管這種壞名聲往往是被妖魔化的,但卻主導着人們的印象。要做大事,沒人信得過市民,直到曾國藩練湘軍,還依舊恪守不要城裏人的原則。

然而,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現代化努力,在中國的開放口岸城市,老的市民還在,但是新的市民,比如工人、機師、記者、醫生、買辦也出現了。發生武昌起義的武漢,就是這樣一個口岸城市。作為九省通衢的樞紐,當年的武漢,商路北至俄羅斯,南及廣州,西到重慶,東達上海,相當繁榮。加上清朝國家辦的巨型工廠漢陽鐵廠和兵工廠,都在武漢,所以,這個城市的新市民頗具規模,老市民也沒有因新市民的出現而減少。随着市場的擴大,商業的繁榮,清朝原來街坊保甲式的管理方式逐漸失效。各個街道的商戶和居民,仿造租界,自發組成了保安會,負責消防救火和治安。保安會的會長,均為較大的商鋪老板,會員則由店夥和學徒以及居民義務充任。但需要購置的救火器材,則由各商戶分攤。每個保安會還出若幹“民警”,協助警察巡街。後來,在各街道保安會的基礎上,在城裏的立憲派士紳領袖湯化龍的倡導下,各街道的保安會聯合組成“漢口各團體聯合會”,作為市民的自治組織。這個聯合會的核心,是湯化龍聯合一些商界頭面人物組織的銀行研究會。

在湯化龍主導了聯合會之後,這個留學過日本的名紳,開始着手整頓各個保安會,給會員統一配備服裝,像軍裝似的。讓這些分散的店員、學徒和工人,定期接受教育,加以訓練,在社會上宣傳保安會維持治安,消防救火的意義,同時,為原來就有的消防組織,添置設備,真的有了火情,出動消防隊滅火。同時,湯化龍利用他的地位,多方周旋,請求湖廣總督瑞澂批準,聯合會購置了兩千支德國毛瑟槍(放着便宜的漢陽造不買,估計是沒看上),子彈數萬發。聘請一些軍校出身的軍官,到各保安會做軍事教官,錢給的比軍隊裏的軍官還要多。每天清晨操練兩個小時,還定期打靶,實彈射擊。每個保安會,差不多有一個排的兵力,整個聯合會,幾千人的隊伍。時常讓會員們身着軍服,扛着槍,奏着鼓樂,列隊行進在街上。讓這些學徒、店員感到倍兒有面子。在湯化龍做了湖北谘議局的議長之後,他還發動聯合會,組織了立憲請願游行。幾千人整齊列隊,一個保安會一色旗幟,到總督衙門請願。

在很多材料上我們都看到,武漢的市民,很歡迎起義,送飯送水的。但實際上,市民對于起義,并不僅僅限于表示支持,他們也參加了起義。起義突然爆發,一夜之間政權易幟,卻沒有發生大大亂,很關鍵的是因為湯化龍進了軍政府,各個保安會在士紳的協調下,馬上變成保安隊,戴上紅字袖标,并補充了武器,出來維持地面,幫助搜查殘敵,彈壓不法。海關的報告說,商界領袖在維持漢口的市場,革命軍和市民一同維持秩序,發現有搶劫者,就開槍或刺刀對付。“各階層的人民用各種方式表示對革命軍的同情”,當然不僅僅是同情。甚至,這些商團會員還直接參戰,在反攻三道橋的戰鬥中,據說保安會的武裝起了很大的作用。當時革命軍大部分都是臨時擴充的,大批的新兵,有的上了戰場就暈,連如何裝彈、放槍都不會。保安會的會員畢竟受過一年多的訓練,實彈演練也來過,無論如何,都比那些新兵蛋子強些。只是這些保安會的會員都是有工作的,打一仗兩仗熱鬧熱鬧,大部分人就回家了,只有少數人投軍繼續作戰。從這個意義上說,市民也參加了武昌起義。當然,他們的上海同道,幹得更猛,進攻制造局的主力,就是上海商團。

我們知道,武昌起義的成功,跟立憲派對朝廷失望,轉而支持革命有莫大的關系。湯化龍就是一個典型,這個進士出身,位至一省谘議局議長的大牌士紳,居然在起義發生之後,馬上就投身進去,甘冒殺頭滅門的風險。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起義發生之前,他對朝廷收回路權,搞皇族內閣涼透了心。領袖的失望,追随者更失望。像上海、武漢這種通商口岸的市民,得風氣之先,無論支持革命還是支持立憲,都希望中國的制度向西方的方向變。當大家都認為朝廷搞假立憲,把權都攬在自己手裏的時候,作為小人物的立憲追随者,其悲觀絕望,肯定要比他們的領袖更甚。所以,我們看到,凡是革命發生的通商口岸,市民們對革命都比較熱情。上海的市民,甚至不能容忍報館報道革命失利的消息,誰報道,就砸誰家的玻璃。但是,在內地,則醉心革命的則是會黨群衆,農民和商人都很漠然。

【蔭昌督戰記】

辛亥革命能夠成功,大清王朝倒臺,從滿人方面考慮,在軍事上,有兩個人當是禍首,一個是瑞澂,一個是蔭昌。清朝最後三年,當家的親貴朝廷,不分青紅皂白把權往滿人手裏摟,無奈滿人将帥真是沒用,縱使大權在握,稍有緩急,大不濟事。武昌起義時的湖廣總督瑞澂,在滿人中還算能吏,起義軍的大炮一響,忘記了自己本職乃是武将,在督府圍牆掏了一個狗洞,一溜煙逃到楚豫號兵艦上,擺出一個随時可以逃走的架勢。群龍無首的起義軍能夠如此順利地占領武昌,跟對方恰好也群龍無首不無關系。而蔭昌身為朝廷的陸軍大臣,親率大軍南下讨伐叛黨。一連十幾天,寸土未複,寸功未立,眼看着全國遍地燃起烽火,坐待大局糜爛。比較起來,蔭昌的罪過,顯然要更大些。瑞澂當初,畢竟事起倉皇,不知道還有那些可用之兵,鑽了狗洞,還有那麽一絲原由。蔭昌握有當時號稱最強的北洋勁旅,兵精糧足,而且武器先進,居然無所作為,實在說不過去。

後人說到這段歷史,都說是因為北洋軍是袁氏家兵,他指揮不了,因為背後有袁世凱的暗中操縱,不想讓他建功。其實,蔭昌在北洋武備學堂做教官和會辦多年,跟多數北洋将領,關系匪淺。馮國璋和段祺瑞,都以師禮事之。李純、張敬堯之輩,就更不在話下。北洋軍南下之際,袁世凱到底有沒有在幕後操控,讓他們不要賣命,現在還沒有确切證據。蔭昌當時所謂的指揮不動,在我看,應該是指揮不力才是。接任之初,先派兩标(團)做先遣隊,不是乘革命黨人立足未穩,趕緊跟張彪餘部彙合,抓緊反攻,反而讓這兩團人守住武勝關就好。待到北洋軍到了前線,跟起義軍交上了火,但他卻待在河南的信陽,遲遲不肯踏入湖北境地。好不容易在壓力下進了湖北,卻賴在火車上不肯下來,離火線好遠,車上架上機槍和大炮,重兵環繞。列車前後各放一個車頭,可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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