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回宮

靜淑公主在床榻上翻了一個身子,眯着眼睛,擡起纖纖素手遮擋住春日的光芒,春困秋乏,這種日子,最是懶洋洋了。她搖搖晃晃地爬起來,露出羊脂玉般白嫩的小肉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氣從腳底冒到了頭頂,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肩膀。

冷!她還能感受到冷,她還活着。

半個月前,她以為自己死了,死在了萬箭穿心之下,沒想到,竟然活下來了,而且回到了十一歲的時候。

她足足适應了三天,才接受這個欣喜的事實。

靜淑公主從屏風上勾起了挂在上頭的長裙披肩,拖在地面上,往梳妝臺走去。剛才還靜谧的走廊,如今有了人氣,一些窸窸窣窣的走動聲,她微微擡眼,眯了下眼眸,殿門開了,一道光裏頭,絲竹端着洗漱用水進來了。

靜淑公主接過帕子,用指尖輕輕點了下盆中的水,水溫正好合适,她許久沒有洗過這樣水溫适宜的水了。

絲竹挽起袖子,替靜淑輕柔地擦拭着她稚嫩的臉龐,玉盤一般,放着潔白無瑕的光芒,翹挺的小鼻子,以及那微微顫抖着翹翹的睫毛,眼眸子放出與半個月前絲竹所認識的靜淑有所不同的光芒,這樣的靜淑公主,目光似乎沒有了唯唯諾諾,反而更為堅毅。她不由得停住了,看入神了,她第一次發覺,靜淑公主真的很好看,就好似衛嬷嬷以前說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呸,靜淑公主如今皮骨都好看到了極致。

“絲竹?”靜淑察覺到了絲竹停了手,微微睜開眼眸,凝視着絲竹,絲竹紅了臉,垂頭,趕緊輕手輕腳地服侍靜淑。

梳妝臺最為底下,雕刻着繁雜細膩的海棠圖樣抽屜被拉出,絲竹從裏頭挑出了紅色染唇紙,正要遞給靜淑時,靜淑拒絕了,“不了,今日是宜陽姐姐的大好日子,這顏色不太合适。”

絲竹将染唇紙放了進去,想挑個什麽色,只餘下一桃紅,絲竹躊躇了。這張桃紅染唇紙是南安公主嘲笑靜淑公主時給的,當時靜淑不敢反抗,只能接了,不過是擱置下,未曾用過。

“公主既不用大紅的染唇紙了,那老奴便将這大紅的裙子也給換了吧?”衛嬷嬷走了進來,手上正捧着折疊好的紅裙,是南安公主執意讓靜淑公主穿上的,重生前的靜淑公主不敢招惹南安公主,幾乎是言聽計從,能不違逆就不違逆,只為了能夠過上一些清淨的日子。

可想起重生前的下場,靜淑心中暗自冷笑,南安,既然上天讓我重生,我就不信鬥不過你。

靜淑公主看向衛嬷嬷手上捧着的大紅裙,眼中難以掩飾的厭惡之色微微升起,她猛地轉過頭,顫抖着嘴唇,似乎快要找不到聲音,蠕動了許久,才啞着嗓音道:“換了,換平常一點就行。”

正是這件大紅長裙,讓當年進京參加宜陽公主婚禮的藩鎮節度使赫奴力看上了她,求娶她為正妻,她當時是不願意的,甚至于前去求了南安公主,可不過是被羞辱一番罷了。

她是被強行塞進婚車,駛向西北的。不過,到了西北,還未曾成親,赫奴力就遇刺身亡了,但可憐的絲竹,卻在赫奴力被刺當晚被人侮辱了,侮辱她的人正是赫奴力的貼身親信。絲竹被侮辱後就自盡了。

靜淑公主深呼吸,平複了心情,張開雙臂,穿上了衛嬷嬷替她挑選的銀黃長裙,上頭繡着暗紋回字,絲竹蹲下伺候了她穿了繡鞋,扶着她要往外頭去。

Advertisement

“你不用跟着我過去了。”靜淑推開了絲竹的手。

絲竹愣了下,急忙跪下,以為自己哪裏伺候得不好,惹了靜淑公主生氣。

“起來吧,你今兒在殿內看着,南安讓我穿大紅色裙子,我沒穿,等會見着,定然找人來鬧,你若是在,好歹能擋一番。”絲竹聽靜淑公主如此說,便應了。

衛嬷嬷也想跟着,靜淑公主也不答應,“到底要嬷嬷來主持大局,我雖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即便在南安手下受了欺負,但出了宮門,皇家的顏面,有誰能不給?您就安心吧。再說了,若是南安讓我丢不了醜,她總是要為難你們的,你們不跟着去,也少了些由頭。”

靜淑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太武宮門走去,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到馬車邊上,額頭已經出了細密的汗,她沒帶絲帕,便随意拿起衣袖,擦了擦。

今日出宮的公主本有四個,遼西公主因着備嫁,喜事不可相沖撞,遼西公主只能避一避。昨兒博陵公主吃壞了東西,肚子疼,今日只得南安公主跟靜淑公主一起出宮。

若是按着前朝,公主出宮,好歹都會每人一架馬車,可劉太後卻說了,宮中的公主們多,就該趁着還未出閣前好好地相親一番。再者,劉太後聽聞南安公主與靜淑不合,卻未曾想着要調開兩人,反而是對着禦馬房裏頭放了話了,說是兩位公主之所以能鬧些小矛盾,不過是接觸得少了,以後兩人出行,就坐同一輛馬車,好好相親相親。

靜淑公主聽了這吩咐,只是哭了一場,南安公主倒是把一整間寝殿裏頭多寶閣上的珍珠瑪瑙擺飾全砸了,之後更是恨上了靜淑。

宜陽公主的婚禮是欽天監算過日子,加之在大相國寺佛前求了的,時辰也好好算過了,過午便開始,如今日頭就要爬上頭了,南安公主還未曾到,靜淑坐在馬車中,有些悶氣,卻不敢撩開窗簾子。

南安公主姍姍來遲,上了馬車,未曾多說一句話,馬車晃悠悠地往宮外駛去。

宜陽公主府吹着唢吶敲鑼打鼓,府門口的鞭炮齊響,百姓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紅綢緞已經鋪就好了。

她們二人走着邊兒,并排進了府門,順着抄手游廊,到了後院廳堂裏頭,三三兩兩的官宦女眷都坐滿了。

過了兩刻鐘,外頭一陣喧鬧,下人來回禀,說是宜陽公主與驸馬過來了。

趁着人潮往前頭湧動,靜淑公主便想要往後頭鑽去,才剛一轉身,就被南安公主拉扯住了衣袖,南安公主柔柔一笑道:“姐姐,母後說我們兩人得多親近親近,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想去解手。”

“那我陪姐姐過去吧。”

靜淑果斷拒絕:“不用了,我還是認得解手的路。”說完,她轉身就離開,卻沒曾想,她匆匆忙忙一踏出兩步,身後衣裙一拉扯,咔擦一聲,靜淑頓住了腳步,心口一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該來的還是要來。

“哎呀,姐姐,一不小心,踩到姐姐的裙擺了。”南安公主一臉歉意地上前賠禮道歉,雙眸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好似靜淑才是犯了錯的人,“不過啊……姐姐不用擔心,我帶了另一件衣裙過來,姐姐不如換上?這更衣繁複,我身邊粗苯的宮女就借姐姐用上一用吧。”她拖長了語氣,慢悠悠地說着,可每一個字,落在靜淑心間都似一把高懸的刀,要落不落,難受得緊。

“煙雨。”南安公主身後的宮女煙雨捧着一件衣裙上來,顏色正是靜淑公主今早沒穿的大紅色。

靜淑默了,南安公主笑笑,正要往靜淑邊上靠,靜淑心弦一繃,便跟着煙雨去換衣裳了。

南安公主輕蔑一笑,走向前頭,與剛進府的人微微颔首。

等煙雨伺候了靜淑換好了衣裙,正要扶着靜淑出去時,靜淑雙腿一軟,啪嗒一聲,跌倒在地,正要開口喚煙雨時,卻軟綿綿地啪嗒一聲,躺在了地上。

煙雨一見,吓了一跳,上前推了靜淑兩把。靜淑一動不動。她不由得暗自心驚,難道是南安公主已經對靜淑公主下了藥了?

這麽一想,煙雨連門都忘記鎖了,快步跑了出去。

靜淑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一把爬了起來,見被扔在一旁的銀黃裙,正要換上時,又想着太費時辰了,直接撈起裙子,往外快步跑着。

裙擺太長了,她差點摔了一跤,只能一狠心,大力一扯,扯短了一大塊,在往角門跑去時,路過那泥濘的小甬道,她伸手摸了一把泥,忍着惡心,往臉上糊,頭上的發簪也收進了衣袖中,蓬松的頭發,亂七八糟。

她跑出了角門,聽着前頭那熱鬧的聲音,往僻靜處跑。

靜淑公主不過是突然賭了這麽一把,從來都沒有盤算過接下來該如何,但她一點都不想走上輩子的老路,穿着大紅長裙,被赫奴力看上。

靜淑公主漫無目的地跑着,越跑越偏僻,她在巷子裏頭七拐八拐了許久,找不到任何方向。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她聽到了前頭铿锵之聲,她不顧一切,往聲源處跑去。

她直直順着拐角,沖了出去,卻在露頭時,被一把長劍架在了脖子上。

靜淑全身血都涼了,她難道就這麽完了?

“大人!”只見前頭黑衣蒙面人走了過來,拱手向用長劍架着靜淑脖子的人行禮。

手執長劍的男子也黑紗遮面,只是雙眸冰冷,寒氣逼人,小聲附耳對着來人說了幾句話,便擡起長劍,好似要劈向靜淑。

靜淑趕緊尖叫道:“我!我是公主!你大膽!!”她如今只能抱着公主的身份一試,若是不成,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她将目光偷偷往拐角處的石塊上瞄。

吭呲一聲,劍入劍鞘。男子往靜淑面前走了幾步,垂眸不語,靜淑伸手要扒拉開自己糊了泥的臉,用自己國色天香來證明她是金枝玉葉。

男子伸出纖細的手指,指骨分明,從上至下,一個提溜,将靜淑扔進了邊上的馬車,靜淑撩開窗簾子,将頭探出來,正要張開嘴喊,男子一個冷凝眼神過來,靜淑不由得住嘴了,瑟縮着腦袋。

剛才過來回話的蒙面男子跳上了馬車,駕馬車走了。

等馬車停下來時,靜淑下了馬車,一瞅,馬車停在了宮城的西北角門,角門微微開着,靜淑手忙腳亂地溜了進去,顧不得探尋其他。

回了殿內,自是一陣慌亂和洗漱,等她剛躺下,外頭又鬧騰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終于~~~嘤嘤嘤,來晚啦~~~隔日更哈,下次更新,應該是周六晚上,逾期會通知噠~~~

求收藏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