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肥章 (1)

謹身殿靜谧無聲, 尉大姑娘抿了下嘴唇, 她恍然間意識到, 自己太過于擔心靜淑公主了, 以至于沒有設身處地地替她想一想。

尉大姑娘咳嗽一聲, 掩飾自己脫口而出的失誤, 伸手要摸一下自己發髻上的發簪,想要說點其他事, 卻發覺自個進宮太倉促, 還梳着郎君的發髻, 只能作罷。

靜淑卻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在靜淑眼裏, 整個皇宮中,就她雖然是個主子,卻最為沒用。常年被欺壓,若不是認識了衛均, 她再重生一次,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衛均, 是她求來的, 不是他自個倒貼上來的。

她沒辦法說出口啊。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不是你想的那樣。”靜淑美目流轉, 伸手拍了拍尉大姑娘的手背, 她的內心充滿着感激, 尉大姑娘是為了她好。

不過,靜淑被尉大姑娘那麽一提醒,也有幾分疑惑了。皇宮中多少人想跟衛均攀扯上關系, 多少人想掏出大半私房錢奉送給衛均,只為了求得那一丁點的青眼。任何人都想和衛均有來往,可衛均,拒絕了所有人,偏偏卻與她交好。

她又有什麽能夠被他圖謀的呢?

略過她內心裏頭剛剛升騰起的疑惑,靜淑将目光落在了尉大姑娘的穿着上,摸了摸她的衣襟,贊嘆道:“原來,你在東南都這樣穿,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姑娘家穿着郎君的衣裳能夠像你這般如此帥氣。”

“哈哈,我也覺得我很适合。其實在東南我也穿得不多,就去兵營裏頭穿,若是在家,一般都是衣裙或者較為簡便的衣裳,你也知道,我父親不喜我常去兵營,怕身上染了那些個臭兵子的脾氣,天天跟我目前念叨着,說怕我嫁不出去。”尉大姑娘一點都不忌諱,很是直爽開朗,與靜淑說話也從來都不藏着掖着。

靜淑聽她如此說,倒是想起了重生前的尉大姑娘,她自個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尉大姑娘在前世姻緣也十分坎坷,過得較為艱難,她臨死前,尉大姑娘好似又被退親了。

對于靜淑來說,自是将一切都歸于她在京城中待太久了。

安國公尉積是跟随先帝南征北戰的勇将,脾氣直爽,說一是一,他的安國公爵位,便是戰功中積累下來的,是旁人所無法比拟的。

可也正是因着這個戰功,先帝對于安國公也藏着一絲忌憚。因而在先帝登基之時尉積封了爵位,便被收回了掌兵權,即便是帶兵,也要有先帝的旨意。平日裏就在家中賦閑。安國公粗中有細,便是先帝給了他冷板凳坐着,他也從來都不抱怨,該吃吃該喝喝該逛街掏古董也去。

在靜淑入書房讀書時,東南沿海出現了一小股外敵,利用風向和風速,加之造了快船,趁着夜色,用火燒了沿海村莊,被搶掠了一大批物資,屠殺了半村人。

先帝派了新将領去鎮壓,卻不得其效,最後,只能将目光落在了較為放心的安國公身上,但派了安國公出東南沿海圍剿外敵時,卻還是将尉大姑娘,也就是安國公尉積最為疼愛的嫡長女召進宮中,與靜淑公主為伴讀。

因着南安公主當時鬧着不讀書,周太妃便向先帝求了情,周太妃聽得安國公之女入宮伴讀,也是悔得腸子都綠了,可說不去書房才幾天,若是立馬改口了,只怕先帝心裏頭就有想法了。

好在,靜淑是個木頭的,周太妃也放心了。

尉大姑娘在安國公府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着是尉家姑娘,自幼習得武藝,在馬上功夫也非凡,性子爽利,不喜忸怩之人,最讨厭南安公主那樣表裏不一的。

得知要進宮陪貴人讀書,在練武場裏頭差點把弓給拉斷了,畢竟尉家這樣人家的姑娘進宮,怎麽也得給南安公主伴讀吧?

自是鬧着不想去。但她知曉,母親不會遷就她,就鬧到了安國公那兒去,安國公也不忍心,想着要不就推了這差事,反正他在京城中混久了,也不在乎繼續混下去。

還是安國公夫人揪着尉大姑娘的耳朵罵了一頓,才讓尉大姑娘老實了下來,倒是安國公看他家長女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幾次都想開口說不去了,被自個娘子給瞪了回去。

雷霆雨露皆君恩,哪裏是說不去就不去的?

不過,在進宮前一天晚上,安國公夫人再三叮囑尉大姑娘不要欺負靜淑公主,尉大姑娘來回反複問了無數遍,确定不是南安公主,而是靜淑公主的伴讀,隔天,高高興興地坐上馬車進宮了,那興奮的模樣,可把安國公給酸到了。

昨兒他還幫她求情,咋今兒就喜滋滋地進宮了呢?到底出了什麽事,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早飯安國公吃得沒滋沒味,還是安國公夫人看出來了,夾着菜往嘴裏塞,說了緣由,“還能如何?我們那寶貝閨女兒,最不喜南安公主了,只要不是給南安公主當伴讀,她自是高興進宮的。”

“你以為就你疼愛她?我也心疼她。我若不是知曉了是給靜淑公主當伴讀,我能壓着她進宮麽?聽聞靜淑公主膽子小,沒有什麽公主的派頭,加之在宮中身份較為低微,雖有先帝照拂,可到底是人微言輕,也沒有派系之争,對于咱們傻姑娘來說,正合适。若是去了南安公主那兒,我自是接了旨意,立馬進宮去哭去了,還需要你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破罐子破摔說要推了差事?”

“只是到時候,你我二人就要分居兩地了,你看要不要帶伺候的人過去?”

“夫人說得哪裏的話,自從成親後,便只有夫人一人,如今自是如此。”之後,安國公便帶着親兵和先帝派遣的兵營,去了東南,隔年,安國公上戰場受傷,尉大姑娘勸了自個母親前去照顧,過了三四年,安國公才派人接了尉大姑娘到東南沿海。

再如今,尉大姑娘進京。

靜淑回想了許久往事過後,帶着幾分擔憂,卻不敢透露她重生的事,暗示地問:“你在京城打算待多久?”

“這不是我能做主的,是皇上想讓我待多久。”尉大姑娘伸手拿了一個石榴,掰開,扯了石榴籽,往嘴裏頭嚼着。

靜淑一聽,心自是咯噔了一下,難道還是和前世一樣的走向麽?

“要不,你寫信給你父親,讓他尋了理由,趕緊接你回去?”靜淑如此提議。

尉大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會,将掰扯石榴的手頓了,側頭望向靜淑,來回瞅了幾眼,靜淑不由得向後退了一下,“怎麽了?”

見靜淑略微變了臉色,尉大姑娘放下石榴,拍了拍手,一把用勁勾住靜淑的脖子,往她身邊拉扯,冷哼哼地問:“說吧,你是不是......有了什麽新歡就忘了我這舊愛?覺得我待京城裏頭礙眼了?”

“還是......你不會跟南安公主和好了吧?”

靜淑一聽,翻了一個白眼,“怎麽可能,我們兩人結的梁子,是我說想和好就能和好的?”

“切——你還真有這想法?”

靜淑被噎住了,最後頹然地說:“在宮中,若是到了不得不低頭的時候,我也得低頭,可惜,人家沒有給這個機會。”

她話一落音,尉大姑娘柔柔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姐懂,不生你氣,你若是沒有活着見到我,我更生氣,向她低頭就低頭吧,大不了我給你找場子。”

“不用了,衛均護着我呢。”靜淑擺了擺手,表示一切都有衛均,她過得很好。

尉大姑娘一聽,皺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麽。

他們是将門之家,對于那種閹人,本來就有與生俱來的排斥感,只是靜淑公主喜歡跟衛均交往,加之朝中勢力和宮中的形勢,她也不能再多說什麽,只能趁着在京城的時候,好好觀察和查查這個衛均了。

石榴吃膩了,尉大姑娘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裙擺上的一些灰,伸了伸懶腰。

靜淑見她悠閑自得,便又說:“你別把話頭岔開。國公爺最為疼愛你,怎麽會舍得讓你獨自進京?國公爺身經百戰,即便是這幾年遠離京城,遠離朝局,可若是真什麽都不懂,不知道揣摩聖心,只怕在東南沿海也不會如此根深蒂固。你突然回來,難道是東南沿海出了什麽事?”

這麽一想,她說話語速越發快了,恨不得催促着尉大姑娘将事兒都說清楚。

尉大姑娘見瞞不住了,只能站着拉着靜淑說:“走走走,咱們出去走走,邊走邊說,我給你好好解釋解釋,省得你瞎想。”

靜淑見她開始耍賴了,也不多話,她若是願意說一些,靜淑也能從中拼湊個大概,再讓衛均去查一查,也就知曉了。

兩人手挽手,在謹身殿抄手游廊走,正要往外頭去。

“你聽我說。本來進京的事,是我弟要過來的。父親也派了我弟,可我弟到底是男丁,若是在京中待着,很難不被卷入其中。我兄長自是不能進京的,不說現在皇上聖心難測,就是東南沿海也離不開我兄長。如此算來算去,也就我最閑了。正巧,我想你啊,特別想,這才自告奮勇進京了。這可是我在演武場打鬥出來的機會,多好的機會。你可知道,在東南沿海,我都吃什麽?那些個鹹魚幹,真是又腥又鹹,入口還有點苦。我都吃膩了,能進京城吃好吃的,我可樂不着北了,真的!”尉大姑娘說得滿眼都不在乎,可只有靜淑知曉,她內心有多少無奈。

可是這樣的事,她也幫不上忙。

“行了,不說那些個掃興的事了,我好久沒有去禦花園了,走,帶我去瞅瞅。看變了多少了。”

尉大姑娘當年最為不喜去禦花園了,如今為了靜淑心裏頭好過一些,硬是扯出了什麽破謊。

靜淑沒好氣地用鼻音道:“哼,全天下的人,也就你最大膽,敢說這禦花園破。”

兩人往禦花園去,禦花園裏頭千百年都這般,不過是随着每個季節,栽種不同的花草,這邊枯萎了,換新的,來來去去,就那幾樣,沒有什麽太多的看頭。

兩人漫步着,尉大姑娘倒是開口說起了進京之前聽到的小道消息,“你知道麽?聽說周太妃和薛太妃打算給南安公主和博陵公主尚驸馬了,你如何?太後娘娘可有漏些口風?”尉大姑娘一點都不着急自個的親事,因着安國公府的爵位,多少府邸都想與她結親。

“我麽?有些想法,只是這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是不好多說。”靜淑如此搪塞,實則她還想着如何尋一個合适的驸馬,在她看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至少南安公主和博陵公主為求的是一心人,她,卻求得相敬如“冰”。

見靜淑一點都不着急,尉大姑娘倒是替她幹着急起來了,低聲替她出主意,“靜淑公主,別說我說話難聽,我也跟你盤算過了。我跟父親商量過,若是你看得上我尉家或者安國公府,我們自是能選出一個好男兒配你。你若是不願意,還有其他的選擇也不錯。”

“聽說最近京城中便有舉子進京趕考,那些個舉子雖有才華,可多是寒門,若是照常理看來,自是配不上你這樣金枝玉葉的身份,只是你到底不同。若是能尋得品格好的,也是好的。”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尉家倒是不妥的。不是我嫌棄你們,而是我不能這麽對你們。”安國公從來不站隊。

“呦,看來有些人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啊。”一股子酸溜溜的語氣,尖銳的嗓音從後頭傳來了,卻見花叢中慢慢轉出一個人來,來人身着豔麗的百碟長裙,是南安公主。

跟在南安公主身後的是博陵公主。

“見過南安公主、博陵公主。”尉大姑娘伸手随意行了禮,算是見禮了。

南安公主豎起眉毛,看出了她的敷衍,正要上嘴巴教訓幾句時,卻被靜淑先搶過話頭了,“我們說話,你幹什麽偷聽?”

“這是哪裏?是禦花園,怎麽?還許你來,不許我來?”南安公主冷笑一聲。

靜淑不快地回:“我說過不許你來麽?我說的是你不許偷聽,你不知道什麽事偷麽?你這樣就是,賊!!懂麽?!!”

南安公主一聽,火氣更大了。她是故意偷聽又如何?剛才不過是好奇尉大姑娘進宮與靜淑說些什麽,沒有想到,聽到的事簡直讓她生氣。她聽說安國公府立了大功,也想着若是能夠嫁到安國公府也不錯,沒成想,她看上的府邸竟然看上靜淑了?

在她眼裏,就算是她不要的東西,也絕對不會留給靜淑。

可靜淑卻還拒絕了。

簡直就像是在踩她的臉面一般。

“你說什麽!!你才是賊!!”南安公主伸出手來,指着靜淑,咄咄逼人,“你這個有娘生沒娘教的賤人!!我告訴你,你娘是不要你了!!沒教養的東西,還趕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就你這樣的學識,還妄想榜下捉婿,別把那些個才子吓壞了才是。”

“我吓壞了那些個才子?我看那些個才子只會被你給吓壞了,畢竟你已經被退過一次親事的人了,誰知道你是出了什麽毛病!!!”靜淑也反罵了回去。

南安公主一聽,火冒三丈,她如今才知曉周家的親事有多好,都是被自個作走的,沒想到靜淑哪壺不開提哪壺。

卷了袖子口,就要伸出爪子,撓上去時,尉大姑娘上手一把握住南安公主的手肘,南安公主被禁锢住了,來回跺腳,想要踢尉大姑娘,尉大姑娘雖然躲避她,卻也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逼得南安公主尖叫連連。

博陵公主見了,趕緊在一旁大聲呵斥:“尉大姑娘,還不趕緊放手,你雖然......雖然有功,但也......”靜淑瞪了博陵公主一眼,博陵公主吓了一跳,從來軟弱的靜淑,竟然還有強硬的一面,頓時失了神。

尉大姑娘趁機将南安公主順手往地上一推,警告道:“公主,這裏是禦花園,靜淑公主的婚事,自有太後娘娘做主,配不配得上,也是太後娘娘所思所慮,您......覺得呢?”她後頭話裏,差點說南安公主,你不配!

南安公主被推倒,自是氣得渾身發抖,被扶了起來,不過叫嚣着你們等着,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嚷完這句話,便匆匆帶着人走了。

“她這是要去告狀了,難為你了。”靜淑公主略帶歉意地說。

尉大姑娘搖頭,“以前我不也跟她不對付,總是杠上。我如今也不想早點成親,正好可以利用這事,好讓我如願。”

“你......”靜淑覺得,她真的有必要找衛均好好談談了。

至于劉太後,得知了禦花園口角的事,不過是驚訝與尉大姑娘竟然如此護着靜淑,對于南安公主受了什麽委屈,壓根就不想管。

不過,劉嬷嬷也不知是無意間洩露,還是故意的,便說起了南安公主罵的話裏頭說靜淑公主有娘生,沒有娘教。

這話倒是戳到了劉太後的逆鱗了。

劉太後來回嚼了無數遍這句話,越嚼越生氣,最後便下了懿旨:“南安公主,德行欠佳,跪祖宗祠堂一日,以儆效尤。靜淑公主罰俸一個月,博陵公主《孝經》三遍。”

既然說她不會教,那就讓她這個嫡母好好教教她。

一句德行欠佳的評價,讓其他有意與周太妃結親的京中富貴人家停住了腳步。

尉大姑娘在皇宮中待了兩日便出宮了,期間也想着去找衛均聊聊,但靜淑一直與她寸步不離,她只能作罷。

靜淑是在宮城門口目送尉大姑娘坐馬車回安國公府的。看着馬車成了小丁點的影子,與絲竹往裏頭走。

她回謹身殿後,便足足睡了一整天,醒來時,已然是傍晚時分了。

過兩日便是科考了。

與此同時,小皇帝破天荒地主動往慈寧宮跑,坐在慈寧宮主殿內,看着劉太後穿得富麗堂皇,擺着太後娘娘的架子,面色如常。

劉太後不知小皇帝今日為何而來,等了許久都不見其開口,便讓劉嬷嬷去拿了一新進貢的盆景,搬過來時,郁郁蔥蔥,好似仙人指路,“皇帝,你看這盆景如何?”

小皇帝擡頭,心裏只覺得奢侈,但因有事相求,只能敷衍地連連點頭,“很好。”

“皇帝若是喜歡,不若賞賜于你了。”劉太後如此道。

小皇帝一聽,蹙眉沉吟,不知她話中是否有深意,卻只試探地問:“這盆景倒是難養,只怕兒臣手下的奴才,并無這樣的能人。”

“皇帝多慮了,哀家說的,可不單單是這盆景。”小皇帝聽了這話,才将目光落在了盆景後頭的人身上,只見捧着盆景的竟然是個宮女。

“擡起頭來,讓皇帝看看你。”劉太後吩咐人擡頭,宮女微微垂眸擡了下巴,只見其濃眉大眼,臉盤嫩滑,朱唇微啓,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面相。

小皇帝見過美人,也見過絕世佳人,不過對色并不好。他身子骨不好,對這一途,頗有幾分節制。

“多謝母後好意。只是朕身子骨弱,怕是難以消受這美人恩了。”在小皇帝眼裏,劉太後突然送美人,若不是安插眼線,便是想弄垮他的身子骨,不管是哪一樣,他都防着。

劉太後并沒有強迫小皇帝一定要收下,只是略微帶着可惜的語氣嘆道:“算了,下去吧。”宮女捧着盆景,顫顫巍巍地退下了。

小皇帝敲了敲桌面,看了在邊上伺候的劉嬷嬷一眼,劉嬷嬷便讓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小皇帝這才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劉太後的臉上。

“哀家可是有何不妥?”

小皇帝勾起了唇角,目光游移,“小時候,朕一直在父皇膝下長大。也曾哭着想要找母後,卻未曾想,母後竟然是如此行事。雖有所失望。都說兒不嫌母醜,兒臣也就認了。兒臣身子骨弱,可也感恩母後的生養之恩。”

“皇帝這話是什麽意思?”劉太後聽了,有些許不快。

小皇帝淡淡地說:“當年後宮之事,兒臣和父皇都清楚。還有,母後您最近出宮,去了哪裏,兒臣也一清二楚。”

劉太後變了臉色,“哀家不過是去了承恩公府。”

“是麽?那去周府的難道是......劉嬷嬷?”小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劉嬷嬷身上,劉嬷嬷立馬跪了下來,不說話。

劉太後是想推了劉嬷嬷出去,可劉嬷嬷知道的事太多了,保住劉嬷嬷就是保住她自己。

“皇帝到底想說什麽?”劉太後不想再與小皇帝繞圈子。

小皇帝揚唇,從衣袖中掏出薄薄幾張紙,扔給劉太後,“看看?”

劉太後疑狐地接過那幾張紙,詳細地看了之後,手開始發抖,這幾張紙雖不足以拉周宰相下馬,但卻足以讓周家元氣大傷,別說是與周家聯手了,只怕她在朝中所收服的那些大臣都要被拉下水。

“皇帝,你!”劉太後跟扔燙手山芋一般,将那幾張紙扔在了桌面上,猛地轉過頭去,咬緊了牙關,輕微發出咯咯兩聲,等情緒平複了,才開口:“哀家什麽都不知道。”

“母後是聰明人,自知如何選擇對您更好。兒臣身子骨确實不太好,但兒臣腦子還不錯。”小皇帝目光中露出了滿滿的嘲諷之意,過了許久才說:“既然都敞開了說話了,兒臣也不再多在母後面前礙眼了,說完就走。”

“有件事,還請母後應允。”

“什麽事?”劉太後面色略微蒼白無力,剛才的雍容華貴如今竟然看上去有幾分狼狽之相了。

“賜婚。”小皇帝吐出兩個字。

“誰?”劉太後盡量平靜地問,小皇帝能這樣操作,定然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小皇帝輕聲一笑,喜笑顏開地道:“當然是母後已然或者拼命想要忘記的人。靜淑公主和衛均。”

“你這是瘋了麽?天底下哪有皇家公主尚個太監當驸馬?!”劉太後脫口而出制止。

小皇帝卻擺了擺手,“母後,兒臣替您解決掉您不想見的人的婚事,這不好麽?其實兒臣一直在想,靜淑姐姐到底是如何得罪您了?是她那宮女出生的生母讓您感受到了背叛?還是您到底做了什麽想要掩藏的事?朕,真的很想知道。”

劉太後閉上了眼睛,心卻砰砰直跳,假裝出的挺拔之姿中帶着幾分的倔強,“算了,哀家老了,随你吧。皇帝,你果然是你父皇教導出來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是......賜婚,真能讓衛均死心塌地輔助于你麽?”你也未免太小看衛均這個人了。

小皇帝站起來,背着手,往外走,“母後就不用操心這些事了,準備好賜婚懿旨便是了。”

太和殿門口,靜淑過來了。今日靜淑穿了件新衣裳,正是內務府分派下來的,想着許久未曾見到衛均了,便想穿着過來讓他瞅瞅。

靜淑在門口等了一會,衛均才回來,在前頭領路,讓靜淑跟着進去。衛均洗了手,擦幹淨了,才替靜淑奉茶。

聞着衛均新泡的茶香,即便是在書房中偷懶的靜淑都能大致猜出這茶價格不菲。

“真是好茶,好似宮中很少有這樣好的茶。”靜淑略微品了一口,茶湯金黃,茶葉綠意,猶如一帆舟飄蕩于期間。

衛均也跟着喝了一口,才開口說:“嗯,這是皇上特意賞的。”皇帝看出了他能力,自是想要拉攏他,有什麽好東西,都想用個名頭賞賜給他,只是他心動的不多,收的也不多。

“今早尉大姑娘已經出宮回安國公府了。”

“奴才知道。”衛均替靜淑滿上了茶。

靜淑又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微微擡眼瞅他,好似在觀察他的神情。

“你說。”衛均并不揭穿她的謊話,以靜淑藏不住話的性子,壓根就不會将話藏這麽久才問。

靜淑抓了手指,微微将視線往下移,這是她說謊時心虛的樣子,“就是......我知道,你是大總管,還是顧命大臣之一,又與皇上親近,宮裏宮外多少人想要巴結你,你為什麽沒有拒絕我呢?”

“是啊,為什麽呢?”衛均感概地嘆了一句。

“啊?”這是她在問,怎麽反倒是他反問她了?

衛均瞅了一眼她如今軟糯嬌俏的模樣,恨不得上手揉幾下,卻克制住了自己內心最為真實的想法,“也許你不記得了,在我十歲那年,曾經犯了個錯,被罰跪在通往翊坤宮的甬道上,我記得那天下着大雨,雨水浸濕了我,是公主你從邊上路過,可憐我,讓管事的饒了我一命。”

“我......救了你一命?”靜淑吶吶地問,真的麽,她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你許是興起,年歲還小,自是不記得了,奴才記得便是了。”

果然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所以......你是為了報恩?”

“可以這麽說吧。”衛均搪塞道,若只是救了他一命,他早就還了她一命了。

靜淑緩緩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內心竟然有幾分酸楚,她不由得問:“真的......對我好,只是......報恩?”那說好的要陪我一輩子呢?

衛均一聽,深覺有點不太對勁了,便關懷地問:“公主是有事要囑托奴才做麽?”

靜淑今天本來不想提這件事的,可是聽到衛均說了報恩一事,不知為何,她心情就不太好了。好似她對衛均所有的好,全都被抹去了,衛均對她的好,都帶着目的一般。

“對。太後要幫我選驸馬了。”靜淑随口胡說,“聽說是科舉榜下的那些舉子,你經常出入朝堂,幫我留意一下,哪個合适......”

“公主!”衛均猛地站起來,壓住自己的怒氣,一字一頓地問:“公主是想讓我幫你選驸馬麽?”

“若是你看過的,我自然是放心的了,不過......”靜淑話音還未落,衛均就不想再聽了,走到了門口,比了比外頭,道:“公主先回去了,奴才身子有點不太舒服。”

“你趕我走?”靜淑難以置信地問。

衛均撇過臉,默認了。

靜淑一見,氣都湧上來了,眼眶都紅了,硬是梗着脖子,沒有在他面前落淚。他們兩人好了這麽久,雖然她一開始對他确實有所圖,可後來,她是真心實意待他的啊。

她也不想尚驸馬,就因為如此,她猜想請他幫忙看一看,選個好掌控的人,以後成親了,兩地分居,互不相幹。

她這麽做不都是為了他麽?他到底在氣什麽?!靜淑咬了下下嘴唇,抖了抖,埋頭快步離開。

衛均腦子裏頭滿是她求他幫選驸馬一事,臉色沉如墨汁。

小太監走進來時見衛均這副模樣,吓得差點魂飛魄散,只遠遠地站着,不敢靠近,“師傅,皇上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找您。”

衛均換了一身衣裳,問了小皇帝為何尋他,小太監一問三不知,只說:“太後那邊送來了懿旨,也不知是什麽事,之後皇上便問您當不當值,徒兒說您下值了,便讓徒兒過來喊您。”衛均随意颔首點頭。

進了乾清宮正殿,衛均上前幾步,跪下回話:“皇上。”

小皇帝手中正卷着那張懿旨,來回看了幾遍,很是滿意,見衛均過來了,露出了笑顏,溫和地喚道:“衛大人請起。”

“多謝皇上。”衛均站起來,想要上去替皇上倒茶,收拾桌案時,小皇帝卻擺了擺手,指了指前頭的地兒,讓衛均站那兒。

衛均不解,卻只站着。

小皇帝來回打量了衛均很多次,內心裏頭的小愧疚越發小了。這衛均長相已然是全京城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甚至于整個天下,都挑不上一個比他還好看的。再說他的權力,有神策軍在手,至少他不動衛均,衛均也能夠與周宰相等人對抗。唯一有點缺憾便是,衛均是個太監。

可若不是衛均是個太監,他也不敢将靜淑公主下嫁于他。

小皇帝足足看了半盞茶功夫,才開口道:“衛大人,我朝與前朝一般,對宦臣娶妻一事并不禁止,朕聽聞宮中許多管事都在外安置妻妾,你可也如此?”

“臣自當盡心盡力為皇上效忠,無暇顧及此事。”

小皇帝啊了一聲,愧疚地道:“是朕耽誤了你。”

“皇上言重了,臣,不敢。”衛均趕緊跪下回話。

小皇帝笑了笑,“這是人倫,哪有什麽敢不敢的?”他抓了抓手裏頭的懿旨,又開口詢問:“衛大人在宮外辦差事,可有見到一些心儀的姑娘?”小皇帝不過是想試探一番,生怕衛均對靜淑的好不過是可憐或者是想要拿一些把柄,畢竟小皇帝在什麽都不知情的情況下,不過是看着太後對靜淑的态度十分蹊跷,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才随口威脅了太後,可沒想到劉太後屈服了。

若是衛均也與他一般呢?只是為了抓住劉太後更大的把柄呢?

“回皇上的話,奴才并無心儀之人。”衛均心裏頭其實已經猜測到了一二,從他主動去靜淑的謹身殿中,故意沒有避過那一個跟蹤的上策軍,便知小皇帝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拉攏于他,他只需要靜靜地等待着小皇帝自投羅網就是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靜淑竟然還想着尚其他人當驸馬!

她真是做夢!!!

這麽一想,他身邊的空氣又不由得因着他的氣場冷凝起來。

小皇帝一聽,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心地開口:“衛大人,母後與朕很是器重于你,待你與一家人無異。”

“奴才不敢。”

“朕說你是,你就是!只是你不要辜負了朕與母後的器重和維護之心。”小皇帝停了一會,“這懿旨是朕特意向母後求來的,賜你與靜淑公主完婚,府邸朕會賜一座與你,靜淑公主也會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你與其他驸馬無異。”

“皇上!奴才不過是奴才,實在配不上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衛均跪下,推拒道。

小皇帝皺眉頭,他給的可是恩典,衛均是看出了什麽,不想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他麽?還是只是覺得恩典過重?

“胡說!朕說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難不成,你想要抗旨?”小皇帝不快地質問衛均。

衛均一聽,便雙膝跪下,跪地磕頭,領旨謝恩,“奴才,謝太後、皇上恩典,定當不負皇恩。”

“好!你我便是一家人了。”小皇帝下了龍椅,親自将衛均扶起來,要将懿旨遞給衛均,衛均伸手接過,沉吟片刻,又說:“奴才到底不比其他旁人,靜淑公主那......”

“你放心,朕自是恩賞的。再說了,她是什麽出身?配你是她得了便宜了。”小皇帝貶低了下靜淑後,又覺得得看在衛均面子上再給點恩賞,“你放心,等明日早朝,朕自會将太後懿旨昭告天下。”

“奴才,多謝皇上。”

衛均拿着懿旨回了屋,點了燭火,來回仔仔細細地看了無數遍,這才小心翼翼地藏在了箱子底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