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哭了?

端着飯菜的秋老太颠颠地埋頭回了家,跨進門檻,就看見鼻青臉腫的小兒子正躺在堂屋用來待客吃飯的炕上,走近了還能聽見哎哎地輕叫喚。

秋老太腳下一頓,還是走上前,把炕桌擺上,又拿了一副碗筷來分飯菜。

雖然這個小兒子讓她失望到不想管了,可到底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

看他如今着凄慘的樣子,秋老太還是心疼了,撥飯菜的時候只把好的都給了趙三明,自己就吃點菜湯兌米湯——早上才吃了好的,不是農忙的季節,大食堂都是煮稀飯。

趙三明混身還痛得很,可聞到飯菜的香味,掙紮着還是坐了起來,趴在炕桌邊上端起稀飯就先給自己灌了一口。

可早上被青梅來回扇了十多下,力道還都不小,臉頰腫得跟發面饅頭似的,擠得嘴巴都張不開,嘴角更是破了。

趙三明這麽一灌,扯着嘴上的傷痛得他嗷嗷叫喚,放下碗弓着背雙手想捧臉卻又不敢碰,整張饅頭臉都苦哈哈的,痛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秋老太看得嘆氣,拿他沒辦法,只能唠叨:“你呀你,也別成天毛愣三光(不穩當老實)的讓人不放心,看看這被人揍成啥樣兒了?你大哥能養你那麽久,已經是他心好了,以後你再出問題,俺一個泥巴埋到脖子根兒的老婆子也沒法子啦!”

沒錯,對于趙三明說的被家裏婆娘打,秋老太也不信。

剛才在食堂秋老太就是想問問青梅到底咋回事,可也沒臉問是不是她打的。

趙三明哭了,啞着嗓子拍桌:“娘,真是青梅那臭娘們兒打的我!你看我身上這一條條的,就是她昨晚上綁我綁了一晚上的證據!”

秋老太看他情緒激動,知道小兒子是鐵了心要把這事推到小兒媳頭上,只能莫可奈何地搖頭:“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吧。”

哎,老兒子這日子,可咋過下去啊!

青梅那閨女,跟她一樣,都是苦命人噢!

想到過往,秋老太這心裏就跟被苦水泡了似的,忍不住悲從中來,也跟着趙三明抹起了眼淚。

躲在門檻外面偷偷往裏看的兩個孩子對視一眼,揮胳膊一抹鼻涕,撒丫子就往大食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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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裏一個角落,許大河跟媳婦劉大妞坐在木板長桌邊吃飯。

食堂裏原本是該放上桌子的,可屯子裏大家的桌子都不樂意交出來充公,老支書也不強迫大家,就只有富農惡霸家裏抄出來的兩張大桌子。

這麽多人,就兩張桌子肯定是不夠用啊,老支書一拍大腿,讓人把桌子給收起來,等領導下來視察工作的時候再拿出來用,平時大家就用木板子搭在石頭上,搞個可拆的木板長桌。

他們這裏不缺木材,弄一個這種長條桌并不難,這樣社員們還能不分彼此地挨着一起吃飯,熱鬧又方便。

劉大妞打了飯,先把兩個孩子喂飽,等孩子吃完跑去玩了,自己這才就着剩下的飯菜埋頭吃。

許大河悶聲不吭地把自己碗裏的飯往她那邊撥,劉大妞忍不住笑,卻又端起碗要把飯撥回去,“幹啥啊,我就割個草,比不上你砍柴費勁兒,我不餓,你多吃點!”

許大河護着碗,不讓她撥回來,悶聲悶氣道:“你多吃點,肚子裏的娃還等着吃飯呢。”

許大河二十三才結婚,在屯子裏絕對是晚婚了。

娶了劉大妞,第二年就生了大娃子許小魚,兩口子都是年輕力壯的,三年抱倆完全沒問題,許小魚一歲的時候他弟弟許小米就出生了。

今年許大河二十九了,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四歲,今年夏天劉大妞肚子裏又揣了一個,兩口子都盼着這一胎能生個閨女。

家裏爺們兒念着自己,劉大妞高興,跟吃了糖似的。

要不她怎麽心甘情願跟着男人吃苦呢,只要男人心裏有她,劉大妞就覺得這日子有盼頭。

兩口子正說着話,旁邊有人就喊了許大河一聲,笑嘻嘻地問:“大河,聽說你老弟被他婆娘給揍了,是不是這麽回事啊?”

許大河跟劉大妞臉上的笑都落下來了,許大河尴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麽,還是劉大妞更能言善辯,笑着就給頂回去了,“江老五,你說你信不信?”

衆人哄笑,紛紛搖頭表示不信。

恰在此時,剛才跑回家的許小魚帶着弟弟許小米炮彈似的跑了回來,老遠就扯着嗓子跟他爹娘嚷嚷:“爹,娘,我奶跟我叔在家抹眼淚呢!”

許小米是他哥的小跟班,此時也跟着咧咧:“都、都都哭嘞!”

嚯——!

這下別說跟許大河他們一條長桌的人了,就是背對着的另一張桌子上的衆人都紛紛停下筷子,扭頭看過來。

原本鬧哄哄的食堂,此時都安靜了下來。不遠處,挨着爺爺的江燕子也不由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劉大妞也不敢相信,說她婆婆哭,這一點沒啥,可說到她那人憎狗厭的小叔子哭?劉大妞是萬萬不信的。

劉大妞瞪大了牛眼,呵斥許小魚:“瞎咧咧啥?你小叔為啥哭!”

她說這話的意思是趙三明不可能哭,不過小孩子就以為是在問他,許小魚跑上前往爹腿上一趴,叭叭地就說了:“小叔臉腫得老大了!說是被我小嬸兒給打嘞,剛才在咱們家裏飯都吃不下,哭得賊拉子慘!”

說完還使勁點頭,加重“慘”的嚴重性。

這也是許小魚第一次看見小叔哭,往回被攆着打他小叔都嬉皮笑臉的,啥時候哭過啊。

許大河跟劉大妞對視一眼,知道這事兒的嚴重性了。

不過現在他們跟秋老太一樣,不覺得是弟媳婦給打的,而是他們老弟在外面惹大禍了!

雖說已經分家了,可外面那些地痞流氓可不管這些,萬一惹得人家追到屯裏來,那他們……

嘶——

想一想就頭皮發麻。

兩口子坐不住了,把剩下的菜往稀飯裏一倒,拌都不拌一下端起來幾口就喝光。

“走走走,咱們回去看看到底啥情況。”

許大河把幾個碗重起來端上,劉大妞扶着肚子趕着兩個孩子,一家四口匆匆忙忙就走了。

江燕子回過神來,發現身邊的爺爺也挺了煙杆子望着食堂門口若有所思。

叔嬸堂兄堂妹們議論紛紛,江燕子心裏憤憤不平,往爺爺那裏靠了靠,試探着說到:“爺爺,肯定是趙三明在外面闖禍被人給整了,現在這是想幹哈?青梅也忒慘了,趙三明難不成還想讓青梅背黑鍋?”

故意費這麽大勁兒傳揚青梅打他的消息,難道趙三明是想把青梅攆回娘家?

江燕子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甚至想到難不成趙三明在外面跟人搞破鞋了?

搞破鞋被打了,回來又陷害家裏養家糊口的媳婦,太有道理了!

江燕子想到此,連忙就跟爺爺嘀咕上了,老支書吧嗒吧嗒抽了口旱煙,琢磨着還真有點道理。

老支書把碗往旁邊一放,站了起來,“別瞎猜,一會兒我去看看再說。”

趙三明打婆娘,今年春耕的時候公社婦聯下來搞宣傳的時候就剛好碰上了,那時候公社的幹事還專門去趙三明家搞了教育批評。

當時趙三明吓到了,安生了一陣子,可回頭發現根本就沒事,回去就把婆娘又給打得三天沒出得了門。

老支書叫了許大河跟秋老太過去要管,趙三明那混不吝的根本不放在眼裏,還嚷嚷着這是他們兩口子的家務事,黨跟國家都管不着。

自此以後,趙三明是脫缰野馬,誰也管不住了,可憐了青梅日子越發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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